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层一层地跳动，跳到11楼的时候停下来，门打开后另一位住户走了出去。

金属门缓缓关上，现在的电梯里面只剩下余阳月一个人。

她用背抵住电梯内壁，不由自主地憋着气，望着上方显示屏不断向上变幻的数字。

余阳月现在也弄不清心中的复杂思绪，她不知道自己希望打开门后看到的是小姨家的门还是陌生的大门，她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见到小姨，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电梯门打开。

在无数思绪浮现的瞬间，电梯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黑色铁门，而非先前所见的用门贴覆盖的大门。

余阳月轻轻地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静静地对着大门看了一会，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按下了电梯下行的按钮。

她的面部表情平静，唯有眼神的深沉看出内心的不平静。

“叮咚—”电梯门开了，“哒—”身后的铁门也开了。

“小月？”

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传来，余阳月猛地一回头，正是小姨。

小姨逆光站着，身后是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温馨得不似现实。

“小月，你怎么不进来？”小姨向前迈了一步，余阳月也得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的表情有些尴尬，透着些僵硬的陌生感。

余阳月没动，眼神里流露出的戒备和打量让对面的女人更僵硬了。

“小月，就算你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要这样不回家啊，快先进来。”小姨说完，侧身给余阳月留出进来的余地。

余阳月看着面前的场景，在感到愈发奇怪的同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仍保持着许多怀疑，但尽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稍微舒展一些，从小姨留出的那些空间进入。

小姨勉强地笑笑，把门关上。

里面的格局倒是和余阳月之前印象中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很多一些可爱又有趣的装饰品，显得空旷了很多。

小姨在她身后低声说：“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件事，我也没办法这么快接受，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尽快调整过来。就算你一下子不想改变，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晚上早点回来，过完年去学校按时吃饭。有什么想要的和小姨说，小姨一定满足你。”

小姨说得言辞恳切，余阳月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事情，什么照顾……看起来事情本质比她刚刚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继续维持着这有些严肃的表情。

小姨见状也没强求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走到厨房里的冰箱前，把提前给她特意留好的一碗饭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

微波炉“呼”地开始运转，沉默却在小姨和余阳月两人之中流转。

最终还是小姨先扛不住了，她有些狼狈地说：“等会好好吃晚饭，我先回房间了。”

……

厨房里只剩下了余阳月一个人。

“叮”的一声，微波加热结束了。余阳月摁开开关，从中拿出热乎乎的饭。

她之前的所有戒备与怀疑全部都转化成了疑惑，在潜伏进末时组织的那一周，究竟发生了什么篡改，让小姨与自己的关系大变样。

余阳月在这几句话的交谈与小姨的微表情中已经确定了这还是她的小姨，并且是保持着自己思想没有被混沌影响的小姨。

而她之所以确定为篡改，也正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和她刚刚清醒后在医院面对的情况太像了。

她舀着碗中热热的饭，送进口中，胡萝卜和焖牛肉的香味在唇齿间散发着，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放松。

余阳月一言不发地把这一满碗饭吃下去，让空落很久的胃得到了一丝慰藉与满足。

她熟练地到小姨家的厨房里把碗洗了，洗洁精与碗柜的位置与记忆中倒是分毫不差。

小姨的房间静悄悄的，整间屋子也安安静静。

余阳月的脚步移动到原先作为她卧室的房间门口，这间房间依旧作为她现在的卧室，从书桌上摆放的笔记本与电脑就可以看出。

只是和记忆中浅黄色床品与羽毛灯的温馨模样不同，现在的房间看上去就像是客房临时布置了一下。床品是普通的米色，衣柜是普通的原木色，书桌看起来也是紧急找来的，桌子和椅子甚至都不是配套的。

余阳月把门关上，整个人瘫在床上，用力吸着气又叹着气。

她把手张开反盖在自己的闭着的眼睛上，如果确定这次也是被篡改了，那就是三层记忆了。

层层叠叠的三层记忆累在一起，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上去，让余阳月的脑海涨得发昏。

刚刚下好的清醒暗示好似失去了作用，她现在的脑袋昏昏沉沉。

余阳月突然猛地清醒过来一瞬间，她迅速回忆起徐盈之前教她的自行下暗示的步骤，然后努力照着做。

不知道是不是方法没用对，她自己做完感觉没有徐盈给她下完那么有效果，但是确实清醒舒服了不少。

余阳月趁着这股清醒劲儿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和各类社交软件，如上次一般寻找着蛛丝马迹。

看了不到一刻钟，她就合起手机，再次瘫倒在床上。

如她想的一样，这次她和小姨并没有之前一样有五年的相处经历，所以小姨待她也没有初次篡改时那么熟悉。

在二次篡改中，她的父母同样是死于车祸，只不过时间推移到了高考前夕，而非之前的中考前夕。

余阳月暂时得出来这些信息，她还有很多疑问，但今天先到此为止。

这一周本来就很累了，没想到又面临被篡改。

余阳月呆坐了一会之后就去洗漱了，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一定要先把自己的身体和情绪顾好才有精力干别的。

这是妈妈曾说的。

望着镜子里刷牙的自己，余阳月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父母。

微红的眼眶在一张疲惫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鼻头酸酸的，泪光迅速在眼中聚集。

余阳月忙抹了下眼泪，把口中的泡沫吐出去，用洗漱的声响转移自己的想念。

……

第二天她是被厨房里轻轻的响声吵醒的。

余阳月左右翻了两下，裹着被子享受着难得不用紧绷的早晨。

厨房里厨具碰撞的声音有在刻意被压低，但是还是从不太隔音的墙壁透出来一些。

余阳月有些感慨，不过是否被篡改，小姨对自己的爱都从丝丝缝缝中流淌出来。

厨房的声音安静了片刻后，“咔哒”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余阳月又静静地躺了片刻，才起身出房间。

餐厅的桌子上贴了一张小便利贴，上面写着“早饭在电饭煲里，小心烫，我工作去了”，是小姨写的。

她按照提示吃完了早饭，然后趁着空旷的早晨仔细翻阅研究这次的篡改经历。

余阳月有些僵硬地拿出手机，紧张地点开微信。

翻遍了列表也没有看见熟悉的头像和备注时，她心中一沉，不过这也让余阳月突发奇想了一个别的让她有些激动的想法。

既然在这次篡改之后，张濛菲和黄丽媛这些第一次篡改中的高中同学消失不见了，那是不是证明真实世界的原高中同学廖佳洋还和她有联系，至少是曾经有联系呢？

可结果却令余阳月的心情更沉重了，廖佳洋并没有出现在她的联系列表里，不论是哪个平台。

无数个疑问一下子充满脑中，余阳月有些烦躁地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随即就给徐盈发了一条短信。

……

等她赶到中间层的时候，徐盈和乔阿姨都已经到了。

这是余阳月第一次没见徐盈笑着，对方的表情沉重，细看之下还有一丝难掩的烦躁。

这次乔阿姨先开口说话：“小余，你的事情我们都了解了。”她停顿了片刻，说道：“这确实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余阳月低着头“嗯”了一声。

“这很难受，但是我觉得协会必需重视这件事情。这次是发生在我身上了，下一次要是协会本身……”余阳月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想。

“我们知道的。”徐盈终于开口了，她又挂上浅浅的微笑，“这种事情在之前发生过，是在我们知道的前提允许下发生的，我们没想到的是你身上会发生这件事。”

余阳月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徐盈又接着说：“跟你说也无妨，是协会四年前布下的计划。”

“昨天，林愿婷突然离开就是因为这件事。”徐盈做了个手势，让余阳月坐下，“她进协会的时候，协会正处于初期发展阶段。我们征询她意见后结合协会整体计划，把她作为‘靶子’推了出去。相当于让末时组织集中精力研究她，吸引火力的同时，我们也可以通过她身上的改变以反推末时组织。”

乔阿姨说：“没办法，协会发展总要牺牲人，这是复原清明不可逆的步骤。”

“但作为‘靶子’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这三四年间，林愿婷被篡改过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