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通知后面，伊甸贴心地附上了一张长长的排行榜，林寒溪没看上面的序列，直接扒拉到最后，果然看见军医部的二十几个名字缀在最下面，名次上统一用一杠来区分。

“什么名次啊？什么奖励啊？我要这世界现在爆炸送我回家，可以吗？不可以的话就让我呆在最后一名躺平，做一个今天下午去剖人的、闲适恬淡的治愈系，好吗？”

拒绝于泊山时的笃定言犹在耳，前五分钟加油打气作用彻底化为乌有，林寒溪奋起吐槽完，叹了一口气，再次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副系统贴心地为她查询后播报：“根据维尔哈学院历年惯例，排行榜靠前的学生可以优先获得更多的训练资源、更好的训练课程，以及相对应的物资分配，毕业之后遴选进入异能管理部以后，也会有更多的资源倾斜。”

“你看我缺训练资源吗？”林寒溪诚实地问。

“...很显然是不缺的。”副系统回答。

“那我缺训练课程吗？你看着我的课程表说话。”

“...您的训练强度已经相当大了，事实上，根据您过往的经历，您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已经让我觉得意外。”副系统委婉地回答。

“那你觉得陆老师一时半会儿会突然把我丢出去饿死吗？”林寒溪发出灵魂一问。

“从目前来看确实不会。”副系统也开始犹豫起来：“您的意思是？”

“学院里面给的我都不缺，至于毕业后的资源倾斜...别说倾斜了，哪怕直接让我顶异能管理部部长的班也没用啊，看看你，再看看我，我们两个里面有任何一个是愿意给上面那群人当狗的吗？时机一到，咱们俩迟早是当反贼的命，别指望了。”

副系统在心底刷省略号，林寒溪在它的省略号里下了总结：“所以说嘛，没有好处的名次就像没有物质的...算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卷什么卷，糊弄一下差不多得了。”

林寒溪把被子卷在自己身上打了个哈欠，感觉今天天气不好，阳光没有，温暖也没有，这让人更不想努力了，只想化身一条安静的鱼，和温暖的被窝一起长眠。

“好吧，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您来处理。”副系统这就算是委婉赞成了她的意见，转向处理其它的事情了。

还没等林寒溪问出来一句是什么事情，副系统便自动向她展示了好友添加的界面。

几个小时前被置顶的、A233小队发来的添加提示是副系统操作下的结果，那只是众多好友添加提示中的一部分。林寒溪挨个看下去，感觉头大如斗，整个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我的私人通讯码啊？是陆老师终于觉得我不学无术把我踢出实验室的保密序列了吗？”她吐槽着向下划去：“谁谁谁，这都是谁啊？”

副系统贴心提示：“基于全院排行榜组队的需要，您的私人通讯码虽然并未向全院公布，但是已经向新生排行榜的前二十取消隐藏。”

林寒溪深深叹了一口气：“行吧，二十个人知道就等于二百个人知道，二百个人知道就等于全院都知道了，这种基础知识我还是懂的，你再统一筛一遍，看下有没有重要的，有的报给我，我晚上再统一处理，没有就算了，现在几点了，哦，十一点半，现在抓紧时间我还能再睡一个半小时，到时候叫我。”

副系统回答：“好的，即刻为您筛选，我将于一个半小时后叫醒您。”

她拉过被子蒙起头，呼吸很快便平稳下去，再次睡着了。这段时间的训练下来，她已经学会如何尽快进入睡眠补充体力，等到再次被副系统叫醒的时候，原本的烦躁和无奈都已经如同被随手擦去的雾气一样消失，她平静地睁开眼睛起身下床，向下午上课的实验室走去。

这不是林寒溪第一次看到死人，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过多少个死人了。

在GW327区的时候她看到过死在序列号为A17的高危污染物“绿洲”之下的森白骸骨，仓皇离开GW327区的时候，她见过死在大厦坍塌里的新鲜尸体，当GW327区彻底变成X级污染域的时候，她亲手杀死了X1，并且在燕高云的督促下走了毁尸灭迹的流程，甚至当她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会看见死于饥寒的青白色的尸体，就在昨天，熊熊燃烧的庄园里，她还送了周淙和苏尔诚一程。

她是旁观者，她是凶手，但这是她第一次以医生的身份看待死人。

实验室里温度极低，林寒溪一身严整的白大褂，头发和陆老师一样一丝不苟地束起，严密地罩着口罩，以防止口鼻之处因低温而喷出的气体影响视线，认真地听陆老师讲解这具尸体的解剖。

面前这具尸体介于人类和蝉之间，面朝下地被放置在解剖床上，浑身上下结满了低温下的白霜。这依然是属于人类的、苍白的躯体，然而从林寒溪的角度俯视下去，能看见从他的后背脊椎处，他的胸腔被整个从内部撕裂开来，涌出带着金属质的、雪白色的背壳。

林寒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脱壳。

从幼年的蝉猴到成年的蝉，必须要经历一次痛苦的脱壳，蝉猴的背壳会崩裂开来，幼年的蝉拖着雪白的躯体从蝉蜕中爬出，一段时间以后才会变成常见的、黑色的蝉，蝉声尖锐而嘹亮，会贯穿整个夏天。

如果人类的躯体是蝉蜕，那么从里面爬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

林寒溪顿了一下，有点想吐，强撑住了。

陆因风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口罩底下看不到她的表情，她顿了一下，继续讲解：“这个就是异能管理部那边从一线抬回来、受污染的尸体，当时他已经意识丧失了，被及时低温冷冻保存，送了过来。”

“治愈系一直以来都维持着稀少的态势，很多人其实扛不到见我们的时候，所以军医部也负责一部分直接针对污染的医疗药剂研发，这次的“蝉人”可以给你当个例子，你得跟着我走一遍流程，未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林寒溪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老师。”

“这种东西没那么可怕，经过多重检测，它已经不具备污染性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但是你需要看明白它是什么，如果我们都害怕得缩在后面，那么就没有人会站在前面了。”

林寒溪明白这是老师在鼓励自己，点点头，轻声回答：“老师您放心，我会坚持的。”

“很好，我给你的资料都看过了吧？手术刀在你手边，开始吧，各项流程记得走完，回头交一份解剖报告给我，格式文档问你师兄要，我会在监控那边看着你，为你提供帮助。如果...你确实需要的话。”

陆因风最后看了她一眼，看起来想拍拍她的肩膀，但碍于自己刚隔着手套摸过尸体，顿了一下，还是直接离开了。

雪白的灯光冷冷地铺洒下来照亮着整个解剖室，解剖台的前方还有三个停尸床，上面蒙着蓝绿色的隔菌布，依稀能看见下面鼓起的轮廓，从小到大。

当然，她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旁边是贴心的小机器人，捧着她的光脑正严阵以待。

解剖蝉人现有的四种形态，并且用治愈系的异能进行详细扫描后记录数据，架构污染的全过程模型，对关键物质进行取样分析，并且在后续的实验中找到净化人体污染的方法...这才是她今天要完成的任务。

当然，这些样本不止一个，如果她失败了或者坚持不下去，那么陆老师或者陈师兄会来进行兜底，但...林寒溪并不想看到那一幕的发生。

她不能永远只是个学生。

解剖台就在前面，台上的无影灯齐齐亮起，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摒除了内心所有的杂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纯然的平静。

林寒溪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柄泛着寒光的解剖刀，在“蝉人”苍白的后背上，下了第一刀。

一墙之隔的实验室里，陆因风抬头看着前方的实时监控光屏，里面的林寒溪刚开始下刀时还有些生涩，现在已经进入状态了，在她的刀下，狰狞的“蝉”正从人类的躯壳中被剥离出来，实时同步的扫描数据输入稳定，连林寒溪的心率也已经平静下来。

眼看着那边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岔子，陆因风转眼看向自己的另外一个学生。

“小陈，说说你的看法。”

陈修齐原本正站在一边，和自己的老师看着同一块监控屏幕，听了这话沉思了一下，缓缓开口：“内外因并发，内外因都不是偶然。以及...”

陆因风点点头：“以及什么？”

陈修齐皱着眉，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怀疑还有第三种污染物的存在，蝉人之前没有出现过，但解剖结果看下来，有相当一部分数据对不上。”

陆因风转了下手中的笔，没有直接回应他的结论，而是问：“异能管理部那边怎么说？”

“异能管理部那边发来消息，部分污染区域已经形成了永久污染域，不排除已经形成双重污染域的可能性。已经开始疏散附近居民了，如果我们这边一定要进去查的话...他们会尽力配合，但是无法保证人员安全。”

陆因风向后靠在座椅上若有所思，过了几秒钟点点头：“知道了，你也忙你的吧，再等等，等一等...你师妹那边出来的结果，我还真想知道，这片污染域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