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相对论诚不我欺。
在上午的异能训练课程中,林寒溪被迫一次次痛苦地爆发到极限,再从极限处被捞回来,如此这般来去之间,感觉秒针的走动都像是被拉慢到0.1倍速。
这样的训练虽然非常见效,但活着还有意义吗?有没有可能今天所有的污染物都安分守己,有没有可能今天联邦的人民们不需要被守护?
在来去之间的痛苦里,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林寒溪分出一丝心神来吐这些没有意义的槽。
但当她结束上午的训练,被关老师的扔垃圾机器人像投放垃圾一样倒在食堂附近的时候,又感觉时间再次飞速流动起来,一包营养液还没吃完,就已经又快要到下午训练的时候了。
她现在还是一身的土,身上不知道哪个地方可能还有点血。这身造型让她泯然于食堂众人,维尔哈学院武德充沛,来来往往过去了几波人,身上不沾血的反而是少数。
今天的伤比昨天轻很多,作为一名治愈系,她本来应该谈笑间给自己把血量抬上去,但上午一次次的来去之间已经让她燃尽了,于是她打算把伤留到下午——下午有陆老师的课,大慈大悲的陆老师会抬手间治愈她身上的伤,然后对她的大脑和双手——总之就是用来学医的那部分,开始疯狂地鞭策。
她面无表情地暴风吸入营养液,在大脑自发强制性重复异能爆发细节记忆的缝隙里,思考副系统早上汇报的结果。
那屏乱码不是别的,而是一封绝望的求救信。
一封同样来自治愈系异能者的求救信,就来自那个陈师兄说,和陆老师很不对付的小组。
他们想要借参加周淙宴会的机会,杀死自己的老师。
事实上这封信的措辞用得相当含糊,甚至语焉不详。副系统从它的角度给出判断,认为是规避伊甸关键词检测的常用手法,这多半意味着发信人的思维已经受到了相当强度的监测和控制,以至于必须使用语义模糊的词句来规避被发现的风险。
当时的林寒溪面无表情地听着副系统的汇报,感觉自己像是重新回到了被告知联邦即将对GW327区进行火力清洗的那天,她很难想象一个政府会下令对自己的守法和平居民进行屠杀,同样的,他也很难想象一位军医部的导师——同时拥有着医生和导师两种身份的人,会刻意地使自己的学生“处于”污染域中,以换取某种学术上的“进步”。
与此同时还使用非法改装过的植入式光脑,严密地控制他们的躯体和思维,使这一消息完全无法泄露出去,再通过“进步”争取更多的资源,招募到更多的学生来为自己服务。
她脑子里回旋着这些词句,只剩下了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没时间了,陈师兄,救救我们。”
当然,单单一封求救信不能证明所阐述的事实真假,但副系统很快拉出了一些尘封的内网账号为佐证,这些账号归属于军医部,注册年份不同,但所发送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宣传自己的老师。
维尔哈的内网论坛每天都热闹非凡,这些帖子很快会被压下去,不知道过去多久,发帖的账号便被打上星号,永久地埋进论坛底层,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星号是账号持有主人已经死亡的标记。
副系统补充说自己并没有从伊甸后台拉取账号的权限,这些只是在暴力爬取后筛选的结果。在最后呈现给林寒溪的界面上,是一长排带着星号的账号,林寒溪看着那些账号,感觉自己像看见了满山遍野的墓碑。
这些账号的资料里有男有女,有年纪很小的孩子,也有年纪稍长的青年人,头像更是五花八门放什么的都有,机械狗、落日、军医部大门口,甚至还有手绘的医生头像,不知道是怎么画的图,多余的线条都没擦干净。
林寒溪被冲击得不轻,上午忍不住走神了两次,被抓住时机的关老师揍得眼睛里满是血丝。
副系统贴心地提示:“请您现在起身前往军医部医疗层,路程共计需要十七分钟,您的导师陆因风在那里等您。”
林寒溪嗯了一声起身,跟副系统沟通:"我觉得我好像明白陈师兄想做什么了。"
“他好像是想把我拉进来一起救人。”
“按这封信里透露的内容来看,他一个人救不动。”
陈修齐发出去的消息一整天都没有得到回复。
眼看着时针一圈一圈向前方跑去,离那个时间点越来越近,他的心情就越来越焦躁。
但他是久经考验的医生兼高等级治愈系,所以即使是在焦躁之余,他依旧有条不紊地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直到时针在他隐秘的不安中走向十一,光脑准时提示他,到下班的时间了。
陈修齐礼貌地告别老师,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上来。
他依旧感觉到有束视线黏在他背上,如影随形。他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今天下班的路格外短暂,大概只用了往日一半的时间,他就看到属于师妹的那栋宿舍了。
宿舍照旧黑压压的没开灯,他走近一看,才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依旧面朝下趴在阶梯上,看上去半死不活。
这熟悉的场景稍稍安抚了他的焦躁,他走过去,把手揣在兜里笑话林寒溪:“这都第三天了,怎么还是累成这样?”
闷闷的声音飘上来,是一句吐槽:“这不是...显得老师安排得好吗!说好的人体极限...就是人体极限,多一分力气都没有。”
陈修齐走过去,一撩衣摆坐在她旁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接她的手:“来吧,赶紧给你治了。”
林寒溪并不抬头,摸索着把手放上来,继续保持着病人以及累到起不来的人该有的沉默。
陈修齐一心二用,给她治得差不多了试探着开口:“那个乱码你破译出来了...”
他闭上了嘴,因为林寒溪动了动手指,在他手心里画了个叉号,又画了一个对号。然后是一个感叹号,最后是一个问号。
陈修齐以前看剧的时候,非常鄙视那种两人心有灵犀,简单一两个手势就能完全意会对方复杂的意思,并且完全不出错的桥段,在亲身经历了以后更加确认这些桥段都是胡编乱造。
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师妹想表达什么,叉号可能说明他是错的,也可能是是想让他闭嘴。再后面的感叹号、对号和问号更是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陈修齐顶着一脑门子问号,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启了下一个话题:“明天就是周淙的宴会了,你...”
林寒溪鲤鱼打挺,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陈修齐的话咽了回去:“算了,周淙的宴会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老师说了既然你想去看热闹,就让我陪去看看,不用跟周淙打什么交道。”
说话间治疗已经结束了,林寒溪支棱起来和陈修齐挥手告别:“知道了师兄,咱们两个一起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她把重音咬在了“一起”上,确信陈师兄应该听懂了言外之意。她看着陈师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离去,林寒溪也转身扫开了宿舍的门。
第三天的林师傅耐力大大增强,从第一天训练结束沾床就着,到昨天休息一会儿后可以强撑着洗完澡才睡觉,再到今天甚至进门能直接去洗澡,这中间有着飞跃式的进步。
等到她再次躺进被窝里之后,陈师兄果然已经在对话框的另一头等着了。
“未知发件人”:“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现在想问的是,需要我做什么?”
“未知发件人”:“你确定?”
“未知发件人”:“我确定。”
双方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秘密通讯码进行通讯,相对于从个人资料到所在地址实名认证到本人的大号来说,这种小号显然安全很多。
“未知发件人”:“好吧,我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但我自己一个人救不过来。”
“未知发件人”:“想也知道,那是大半个组,五六个人,里面绝大多数躯体和思维权限被控制得都不轻,你救得过来才奇怪。”
“未知发件人”:“嗯,所以需要你帮忙。原计划是趁难得的外出机会,通过屏障装置暂时屏蔽控制把他们带出来,这样比较安全,成功的机率很大,只需要在周淙的宴会上搞出一些骚乱,这很简单。唯一的缺点是飞艇配置。普通的飞艇接近不了周淙的庄园,我可以申请单独一辆飞艇,但是如果你不同意,我没办法把他们都带出来...”
林寒溪看着对话框那边跳出来的字,虚伪地为周淙的宴会默哀半秒,以及非常想推荐陈师兄尝试一下垃圾车,非常好用。
对话框那边还在输入。
“但这个计划被他们否决了,他们说活下来多少人不是目的,最重要的,是要杀了苏而诚。”
“他们说,只要苏尔诚死。”
对话框那头输入了几秒钟,陈修齐看到一句话:“好吧,那让我来听听,他们打算怎么杀了苏尔诚?”
林寒溪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在对话框的另一边,等到了一个玉石俱焚的计划。
那个计划里几乎以全组人的牺牲为代价,来换取苏尔诚的死亡。
“未知发件人”:“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确实很想让苏尔诚死。”
“但其实我还有一个计划,让苏尔诚去死,这组的人还能活下来,双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