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溪感觉自己像一块极为坚韧的海绵,大脑和躯体都在疯狂地被挤压,新的知识和技巧则如同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砸进来,背景音是喧嚣的:教官的训斥声、枪弹开火的声音、还有手术刀平稳切开躯体的声音。
各类改造过的、没改造过的躯体致死点平稳地刻进记忆里,林寒溪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拧着腰猛然发力,像条蛇一样卷了上去!手中的刀锋精准地捅进眼下,全息投影里,蒙面的人影呆滞了一秒,颓然地软倒在地。
“目标已死亡。”伊甸精准地发出判定。
林寒溪抹了把脸上的汗,轻巧地甩了甩刀上不存在的血,微微喘着气。
旁边传来啪啪几声掌声,指导近身格斗的教官走了过来,声音没有昨天听起来那么刻薄了:“还可以,我还以为你要吊在那里,像昨天一样被锤到死了呢。”
这当然是一个象征性的说法,但是如果在实战中那么表现,就可以真的去死了。
林寒溪笑了笑没说话,眼看着教官关榆走到跟前来。
关榆洲利落的作战服下是精干强悍的肌肉,流畅的线条里蕴含着悍然无匹的爆发力,有攻击性的人林寒溪见得多了,但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的身体就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刀。
“你们这些异能者总是觉得异能可以解决一切,但你是治愈系,应该很清楚这种观点的谬误之处。当躯体受制于人的时候,哪怕是S级,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关榆洲毫无预兆地发动了攻击,林寒溪只来得及看见眼前一黑,下一秒自己整个人就被掼到地上,喉咙前被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封着,她抬眼看着眼神平静无波的关榆,不是很想再试被人掐住喉咙的感觉,于是伸手拍了拍地面,表示认输。
“还是基础体能太差,再来吧。”关榆洲松开了她的喉咙,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这节课你认输的机会只剩下两次了。”
林寒溪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缓了缓。
“全息对战,难度,中等,现在开始。”伊甸没有感情地再次播报。
全新的蒙面人影再次出现,林寒溪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再次突了上去!
很快又到下班的时间了,今晚陆老师要加班,挥挥手让陈修齐自己先走。
陈修齐掐点走出实验室,在等电梯的时候,确信有一束视线正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假装忘带了权限卡,摸了两下口袋急匆匆地回头,半明半暗的灯光里,除了一片雪白的墙壁和漫出来的冷白色灯光以外,什么都没有。他奔回实验室拿了权限卡,重新站在了电梯旁。
那束视线就像蛛丝一样,再次出现了。
电梯终于到了,陈修齐走进去,感觉那束视线被隔绝在了外面,电梯金属质的内壁上,映出他面色沉重的脸。
林寒溪像昨天一样,瘫倒在宿舍的入户台阶前,在寒风吹拂五分钟后,等来了今日份的师兄。
陈修齐对于这个场面已经习惯了,走上前去,拿一根手指戳戳林寒溪的背,发问:“话说你都走到这儿了,就没力气再走几步进宿舍吗?你看你这身上脏的,一身土。”
林寒溪的嗓音都是哑的,断断续续跟他贫:“师兄你有所不知,我不是走回来的。”
“那你还能是飞回来的吗?”陈修齐觉得有点好笑。
“...我是被关老师的机器人送回来的,但关老师那个机器人是垃圾回收机器人,机制没改,于是它就每天把我运到门边,然后...哗啦一倒。”林寒溪终于说完了这句话,向陈修齐伸出手来,仿佛一个瘫痪在原地的上帝在召唤亚当。
陈亚当接过那只手,熟练地开始今日份的治疗:“嚯...你,这,你得罪关老师了?她给你打成这样?嘶——这皮下出血,不是,她用什么打的你啊?”
林寒溪感觉浑身的剧痛被压了下去,由衷地露出个带点疯的、开朗的笑容来:“没得罪啊,关老师说她对我寄予厚望来着...”
“嘶——”陈修齐自牙缝里抽出一口冷气,“这也下手忒重了,你要不是异能者,今天就该去住院观察了,知不知道?”
林寒溪脸上的笑更加热烈了,还带着点骄傲:“那这不是有你嘛,再说了我可不是纯挨打,今天全息对战我杀了八个呢!”
“好好好你厉害。”陈修齐把治疗的过程拉得更细致了一些“周淙的宴会给你压力这么大吗?实在不行就不去,他总不能冲进军医部来挑你毛病吧,到时候出任务敷衍一下拉倒。”
“哈哈,还好吧。”林寒溪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只好敷衍着应付。
在很快治愈了林寒溪身上的伤以后,陈修齐收回了他的手:“你这次去是作为老师的学生兼治愈系,提前去认一下到时候的队友,至于周淙的拉拢也好,还是其他组跟你别苗头也好,都不用理会,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前半句话林寒溪听懂了,后半句有听没有懂。
周淙确实是想拉拢她来着,但和隔壁组别苗头是怎么回事?
伤势好全的林寒溪一骨碌爬起来,疑惑地问:“什么其他组?”
陈修齐也愣了一下:“你没看到老师的消息吗?部里面有个实验组,他们的组长跟老师很不对付,那个组也应邀出席了周淙的宴会。”
林寒溪把眉头拧了起来,火速翻开光脑翻信息列表,终于在一片诸如“F8层训练室,速来”、“那到时候就这么办,你记得下手轻点”“枪械基础知识科普”、“老板说准备做好了具体什么时候”的消息里看到了陆老师埋在最底下的消息:
“除了你和小陈会去参加宴会以外,还有一个小组会以私人身份出席,保持谨慎,不要和他们纠缠,有事跟我说。”
消息发送时间是今天早上,大概就是她睡回笼觉那段时间。
陈修齐凑过来看了一眼:“哦你才看到。”
林寒溪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谨慎地发问:“隔壁组想干什么,老师那边有头绪吗?”
她对隔壁组不熟,但既然互相之间很不对付,那想来陆因风应该很熟——完全不熟悉自己敌人的人在军医部应该活不到现在。
“老师那边揣测和周淙背后的势力有关。军医部看起来风平浪静,底下的脏事儿其实不少,这个组想争取更多的支持,把老师挤下去。”陈修齐回答的有点隐晦。
“争取周淙背后势力的支持?”林寒溪品了品这句话,平静地吐出了刻薄的话:“他们当人也当腻了,想去给生林医疗当狗?”
陈修齐有点诧异:“你查过周淙?”
林寒溪哂笑一下:“查?根本不用查,异能管理部的小队长,啊,当然了,仅限于现在,背后是生林医疗,赚着我这种人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的利润,据说假以时日能取燕队而代之...”
林寒溪把自己的光屏划拉到陈修齐旁边,对话框那侧洋洋洒洒,周淙非常乐意跟他眼里非常值得拉拢的S+治愈系宣传自己的雄厚实力,稍微看一下他发癫的时间点,就能看出来此人多半是经常嗑药嗑大发。
“这这这...”陈修齐前后两个世界加起来二十大几年,从未见过如此典型的作恶多端口出狂言而且至今还没被铁拳教育的二世祖,一时之间有点语塞。
“没事师兄,我心里有数。”林寒溪笑了笑,安抚面前的陈修齐。至于周淙,她冷眼看着对方在聊天框里发癫这几天,对于他的死早有安排。周淙曾经虚伪地表示非常期待林寒溪来参加自己的宴会,殊不知林寒溪比他要期待得多。
“那就好...”陈修齐点点头,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这次周淙的宴会会出什么大事。”
林寒溪咯噔一下,心想那你可算是预料对了,表面上却不露端倪:“没事,到时候看情况不对我们两个就跑路,周淙这种人要是死了,你不会还想要去救他吧。”
陈修齐笑着摇了摇头,踌躇了一下,才问:“我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林寒溪在记忆里搜寻一圈,迟疑地回答:“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假如你昨天半夜突然走到我宿舍旁边又走回去不算的话。
陈修齐皱着眉环视四周,看上去有点焦虑:“那可能是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深呼吸,吐出一口气:“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这个回答瞬间把气氛从军医部内部派系权力斗争你死我活拉向了神鬼灵异频道,一阵冷风吹来,林寒溪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不是,师兄,大晚上的你别讲鬼故事行吗?什么叫好像有人看着你啊?”林寒溪没控制住,说话声音有点大。
“是真的,这几天出实验室的时候,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我,但是回头看却什么都没发现。”陈修齐还是皱着眉,看上去不像在说假话。
“我们先假设你的精神正常,再假设你确实感觉没错,”林寒溪顿了一下:“毕竟如果这两个前提不存在的话,那么我们接下来的探讨都没有意义。鉴于你本人也是高等级的治愈系,我个人倾向于你确实在被人监视,你回头看没看到什么也很好解释,不是所有的摄像头都能被一眼认出来的。”
陈修齐终于从那种莫名的焦躁中被拉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说...”
“对,很小的微型摄像头...或者机械人的无线机械眼珠,都有可能。至于为什么监视你我就不知道了,还有什么别的异样吗?”
“还有未知发信人发过来的一段乱码...”陈修齐拨拉着自己的光屏,试图把那一屏的乱码点出来,但是还没等他点出来,就听见旁边的林寒溪“啊”了一下,陈修齐转过头去,看见林寒溪把她的光屏拨过来。
同样的未知发件人。
同样的微笑。
同样的满屏乱码。
发送时间: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