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过河之人……渡我过河之人……
叶景羿从玉婉客房离开,这句话便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要渡她去往何处?去往她真正命主注定之人那?叶景羿越发觉得心头烦躁难消。
叶景羿离开后,玉婉便更衣躺下歇着,董家人不放心,到底请了大夫来替玉婉瞧。
大夫诊过脉,说玉婉身子康健,突然不适,应该确实因为久在船上突然上岸。
玉婉还以为自己会诊出什么心病来,原来还没有,一时她心境又开阔几分。
满娘也劝玉婉:“姑娘不必太挂心,这都是菩萨安排好的,想想我能到姑娘身边,是不是也因着许多巧合?”
玉婉想想也是,不光满娘,就连雪莺、远梅能到她身边来,都是要许多巧合串联起来才行。
“姑娘歇会儿吧,别胡思乱想了。”
玉婉嗯了一声,过了几息,道:“菩萨安排这么多,难道只为了让我嫁个贵婿?那菩萨对我还怪上心的呢。”
满娘笑笑:“一定是因为老爷心诚。”
玉婉也笑,没再说话,轻叹一声,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玉婉因着不舒服,接风宴也没参加,董家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因此也没有人来与玉婉作陪。
晚上,玉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或者庙宇里,在梦中的烟雾深处,隐约似乎坐着一个人,不知是哪位菩萨。玉婉想要凑近了瞧,却似乎永远也走不近。她偏要朝那宫殿深处跑去,一直跑一直跑,宫殿上的人一直在远处,靠近不了半分,直到她摔了一跤,竟然摔在了那人跟前,她抬头一看,坐在宫殿深处的竟然是叶景羿,他朝玉婉伸出手,想要把她扶起……
翌日醒来,玉婉还清醒地记着这个梦……玉婉坐在床边嘟囔道:“他在那儿装什么菩萨,害我跑那么远,还跌了一跤。”
“姑娘说什么?”雪英道。
“无事,做了个梦。”玉婉道。
“姑娘可好些?董六公子在外头等了您好一会儿了。”雪莺道。
玉婉坐着不动,心里想着叶景羿昨日当面拒绝自己,又觉得他无趣了。玉婉觉得,这个时候,若是叫她再也见不到叶景羿,她应该就能彻底放下。如若不然,心里难免还是要起伏,主要是她一见到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会觉得莫名欢喜,压根控制不住。
“姑娘?”雪莺见玉婉发呆,手在她面前晃晃。
“嗯,这就起。”玉婉道。
雪莺服侍玉婉穿衣,洗漱。打扮妥当后,玉婉到外间见董六公子。
“苏姑娘身子可无碍了?”董六公子一见玉婉便关心道。
“劳公子挂怀,我身子已无碍。”玉婉微微屈膝与董六见礼。
董六公子笑道:“昨日瞧姑娘对我东昌的街边小吃和小玩意儿感兴趣,今日特邀姑娘一同去往东昌城逛一逛,不知姑娘可赏脸?”
玉婉道:“客随主便。”
董六公子笑道:“那我们这就出发吧,早膳也去外面吃了。”
玉婉道:“我可以带上我的乳娘和两个侍女吗?我先前应了她们要带她们一起的。”
“当然可以。”董六公子道。
玉婉本以为董六公子是邀了他们一行四人一起,出了门才发现,他只邀了她。还好,她把满娘她们都带着了。
董六公子是个会吃会玩的,带着玉婉主仆几个在东昌几条主街吃逛了个遍,他性子活泼,嘴又甜,有点像玉婉的二哥玉淮,只是他要比玉淮油滑些,玉婉时常被他逗乐,并不讨厌他。
叶景羿一早去见董家家主,被董家家主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听从董家正院出来时,已经过了巳时。
昨日从玉婉那儿离开,叶景羿心里就一直在想她的那句话,她说如果他不是她的命定之人,便是渡她过河之人。
叶景羿想越想越觉得,还真是如此,不管沈玉婉将来遇见谁,嫁给谁,如果不是他带她回京,她都不可能遇见那人。
想到这,叶景羿心里便不觉得不爽快。他一边想着此事,一边人已经走到玉婉客房处。被董家的一个侍女给叫住,道:“叶公子,您是寻苏姑娘吗?她一早就和六公子出去了。”
和董六出去了,叶景羿微蹙其眉,转身往后走,这个董六对她也太过殷勤些,她也是,一个女子,竟与外男私自外出,都不晓得知会他一声。
叶景羿又想着渡不渡的话,心里发狠,难道他是渡她来和董六相会的?
叶景羿回到客房,小厮见他面色铁青,话也不敢说一句,怎么他就摊上这桩差事看呢……公子虽然不会责罚人,可他还是莫名害怕公子。他已经找陶管家诉了几回苦,陶管家每次都说公子本性良善,他咋那么不信呢。本信良善身边怎么没有一个伺候得久的小厮……
“你留心些,表姑娘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叶景羿对小厮道。
“是。”小厮忙应下,原来公子不开心是因为表姑娘,他是发现了,公子总是因为表姑娘心情不好。但他觉得表姑娘人挺好,陶管家也觉得表姑娘哪儿哪儿都好,这样好的姑娘还能让公子生气,那恐怕只能说是公子的脾性不太好……
小厮得了叶景羿的话,隔不到半个时辰便去问一声,直到午膳时分,表姑娘也没回来,而且听说是和董六公子在外头吃了,午膳也不回来。
他有点不敢回去回话,这话要是一回,公子不知道要有多气呢。
但身为公子的小厮,跟着出府又额外拿了不少赏钱,小厮只有回去禀告。
小厮禀告完,连头都不敢看,他不用看也知道公子一定气狠了。
还好,这时候,董家的侍女来请叶景羿去用膳,小厮得救了。
叶景羿来到董家膳堂,董老爷笑脸相迎,叶景羿很想责问他为何纵着儿子带他表妹久出不归。但他顾及玉婉的名声,毕竟她出门前,竟也没有和他这个表哥言明。
倒是杜志青多了一句嘴:“怎么不见六公子和苏姑娘。”
董老爷笑呵呵道:“先头小六派人回来递话,说在外头吃了。”
林栋在桌子踢了杜志青一脚,这人真是多嘴。
杜志青看了一眼林栋,又看一眼叶景羿,下意识想缩头,还好忍住了没做出失礼之举。
此时的玉婉也在用午膳,雪莺、满娘和远梅也都一同坐着吃。
用膳时,玉婉忽地瞥见了董六公子的手,这会儿没有袖子遮挡,她觉得董六公子的手不太对,过于纤细白腻。尤其是关节,男子的手,关节不该这样,她又抬眼看看董涵琛的脸,若是眉再画细一些,再涂上胭脂口脂……
董涵琛意味深长地冲玉婉笑,玉婉惊得捂唇。董涵琛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玉婉忙点头。
原来这不是董六公子,是董六姑娘啊!
得知对方是女子,玉婉心里也舒坦得多,不过她很好奇,董涵琛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午膳过后,董涵琛带着玉婉继续逛,两人举止比上午要亲昵得多。
雪莺、满娘几个人午膳时只顾着吃,且不敢多看董涵琛,倒是没发现她其实是女儿身。
见姑娘和董六公子走得太近,有时胳膊都挨到一起了,满娘便时不时轻咳一声,想要提醒玉婉和董公子,不要逾矩。
偏这两人,四目一对,起了戏弄她们的意思,非但没收敛,还越发要亲密几分。董涵琛喂食玉婉,给玉婉戴街边售卖的木簪,简直是一副“小夫妻”的模样。
满娘担心玉婉是被叶公子拒绝后,开始自暴自弃。小声提醒玉婉:“姑娘,过了……”
玉婉装傻:“满娘您说什么?”
满娘在外头哪能多说什么,只道:“您注意些,到底不好。”
玉婉只是笑,转头和董涵琛眨眼。
几人经过一个货郎摊前,看到摊上售卖绢花。摊主是一对年轻小夫妻,瞧着年纪不大,似乎是才开始做生意,吆喝得极为生疏。见到有客来,两人的胳膊你撞我撞你,眉眼都在使劲,让对方招呼客人。
“姑娘,公子,瞧瞧绢花吧,我娘子自己做的,都是上好的料子。”最终还是年轻的丈夫先开了口。
年轻的妻子红着脸在旁接话道:“每一朵都是不一样的。”
董涵琛在木盒子里挑了两朵,看看玉婉,示意她靠近些,她给他簪上。
玉婉便朝董涵琛身边靠,雪莺想挤都挤不进二人之间。
董涵琛将绢花别在玉婉的鬓间,又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
玉婉笑盈盈问:“好看吗?”
“好看!再试试这朵。”董涵琛将这朵绢花取下,又换了一朵。
午后,叶景羿在林栋的建议下,顺水推舟与林、杜二人一起出来逛街,没想到,竟叫他看到董涵琛在为玉婉戴绢花,而玉婉正笑盈盈地看着董涵琛,虽然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从玉婉的口型就能看出。
她在问董涵琛:“好看吗?”
林栋和杜志青二人也傻了眼,怎么回事,怎么就一日不见,苏姑娘竟然和董六公子这么亲密了。
两人纷纷朝叶景羿看,只见叶公子已经全然变了脸色,与平时的清冷淡漠完全不同。
雪莺先看见的三人,明显吓了一跳,忙去拉玉婉的袖子。
“姑娘、姑娘……表,表公子……”雪莺吓得都哆嗦了。
玉婉顺着雪莺的视线,看到了面色铁青的叶景羿,他正迅速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