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有了这个想法，心生恼怒，心底对叶景羿的情愫又褪去几分。

玉婉上前，将画卷收拢，道：“今日得三位公子溢美之词，怎能不叫我心生惶恐，我得回去勤学苦练，争取早日当得起几位的夸赞。”

说罢，玉婉带着画离开棋室，没看叶景羿一眼。

叶景羿目光追随着玉婉的背影，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她这是新学了谦虚，还是不愿见自己，又或者是觉得自己打扰了她和旁的男子谈诗论画？真是花招百出，惹人烦。

杜志青和林栋对视一眼。

杜志青道：“叶公子，再请教你一局？”

叶景羿没吱声，但坐在了棋案前。

片刻功夫，杜志青被杀得怀疑人生。叶公子上次还是手下留情了……

杜志青投子认输，叶景羿看了一眼在旁观棋的林栋：“林公子？”

林栋把扇子摆出残影：“不了不了，我这水平，就不耽误叶公子功夫了。”

叶景羿起身：“那你们下吧，我先回了。”

叶景羿离开后，杜志青对林栋道：“叶公子是特意来看苏姑娘画的吧？”

林栋道：“不然呢，难道真是找我们两个臭棋篓子下棋？”

杜志青倒吸一口凉气：“我们是不是该离苏姑娘远一点啊！”

“你真是迂腐，我们和苏姑娘是君子之交。”林栋道。

“那也得看叶公子是不是这么想了……”杜志青觉得这两日叶公子眼神冷淡，多半是嫌他和苏姑娘走得近了。

“不至于吧……”林栋也犹豫了。

“到底男女有别，避着些总是没错，万一将来……”杜志青没有继续说，二人对视一眼，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之后几日，玉婉一直在房中写字作画读书，若是出门，定要叫雪莺先去看看，叶景羿不在外头，她才出去。

一连好几日，两人虽然住在隔壁，却一面都没见着。

叶景羿自然感觉到了玉婉在避着他，但她也没有再见杜志青和林栋，他觉得这是好事，应该是他的冷待和忠告起效了，她终于想通了，若她真能如此，也算是迷途知返。

这日，陶忠来寻玉婉。

“表姑娘，明日便到东昌了，您准备准备下船。”陶忠笑道。

玉婉面露欢喜：“终于又可下船了，多谢陶叔告知。”

陶忠有心想问问表姑娘和三公子之间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想着三公子那性子，表姑娘和他生分也不奇怪。

“表姑娘客气了。”陶忠笑道。

玉婉又问：“不知这次要拜访是什么样的人家？”

“这次拜访的是东昌当地的一个儒商，姓董。”陶忠道。

陶忠离开后，玉婉房中便开始忙碌。雪莺最开心，这船啊，她是坐够了。

“咱们离扬州得有多少里了？”玉婉忽地叹道，“不知道家里如何，苏家有没有为难父亲和哥哥。”

雪莺几个放下手中的活计，满娘道：“姑娘放心吧，老爷和公子也不是吃素的，不会叫苏家欺负了去的。”

“还有苏姑娘……”玉婉这几日总想，若是苏姑娘没出事，那她和叶景羿应该只会有当初的一面之缘，她很快就会忘记他，自己这会儿仍在家中，听着父亲说她将来的贵婿在京城。

如果那人不是叶景羿，又会是谁呢？如果不是他，为何又叫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相遇。玉婉情窦初开，又经过种种天意般的巧合，到底不能彻底将叶景羿抛开脑后。

翌日一早，船到东昌码头。

船一停稳，雪莺就催着玉婉快下船。

玉婉心中也雀跃，笑道：“这些日子苦了雪莺姐姐，我还请你们下东昌馆子。”

这下雪莺更高兴了，主仆几人欢欢喜喜出了门。

一出门，叶景羿的身影便撞进玉婉眼中，他也刚从房中出来。

叶景羿转头看玉婉，玉婉脸上原本的笑容收敛，双目微垂，并不与他招呼。

这便也过了，叶景羿心道，她先前的举动确实逾矩失礼，但现在也过于疏离，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

“玉婉表妹。”叶景羿先唤了玉婉一声。

“叶三公子。”玉婉应了声。

叶景羿皱眉，怎么连表哥也不叫了，但叫三公子倒也不算太错。叶景羿继续道：“这次我们要去的是董家，董家是东昌当地的富商，家主是儒商。”

“陶叔已经告知我了。”玉婉道。

叶景羿便没有多言，转身朝船头走去。

玉婉不紧不慢地走在叶景羿后头，叶景羿到甲板后，陶忠迎上来，两人在甲板上说话，暂时没有下船。

玉婉到后，见陶忠正在与叶景羿说话，不知该先下船，还是等着，脚步踟蹰间，却见叶景羿朝她招手，且道：“玉婉，你过来。”

四月天，晌午的阳光再好不过，但也不如叶景羿的光彩耀眼。玉婉被叶景羿忽然的招手和呼唤给攥住了心，有这么一刹她甘愿做一条鱼，游向叶景羿，只要最终她能把他挣下，她便认了。

但这想法很快从玉婉心头闪过，她调整好呼吸，走向叶景羿和陶忠。

叶景羿道：“董家的马车还没到，我们要稍等会儿。”

玉婉颔首：“我知道了。”

林栋和杜志青也来到甲板上，正好听到叶景羿的话。这两人这几日也无聊得很，少了苏姑娘和叶公子，就他们两人，想要寻乐子都不成。

“陶叔，我们可以先下船在附近转转吗？”林栋道。

“可以，但是别走远了。”陶忠道。

“好，等董家马车到了，您叫我们小厮去寻，我们就在码头。”林栋道。

叶景羿看看二人，心生疑窦，他并没有邀请林、杜二人一同去拜访董家，他们二人倒是自然而然地要一起去了。

若是他，只是蹭船，是不会跟随船主去拜访不相干的人的。但陶叔似乎已经准备要带他们二人一起去。

叶景羿没有多言，想这二人到底是官宦之后，董家应该也乐意招待，便随他们去了。

杜志青问叶景羿与玉婉：“叶公子，苏姑娘，可要一起下船转转？”

叶景羿问玉婉：“你想下去吗，还是在这等。”

“我也想下去看看，杜公子、林公子，我们一起吧。”玉婉冲二人笑。

“那便一起先下去吧。”叶景羿道。

四人先后下了船，雪莺跟着玉婉一起下来了，其余三人均未带小厮。

脚一踏上码头的地，玉婉就有不真实的感觉，地好像会动，在摇晃，她险些站不稳，好在雪莺及时扶了她一把。

玉婉眼尖地发现，在她要摔倒的时候，叶景羿朝她这儿伸了手，虽然他很快就又收回去了，但他显然是想扶她的。

玉婉心间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哎呀呀，谁是鱼儿还说不定呢。没见她这几日没理他，他反而主动示好了？

她看了叶景羿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叶景羿为刚才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而懊恼，他觉得玉婉刚才应该看到了，生怕他误会多想。

“在船上待久了，下船后是会这样的，过一会儿就好了。”叶景羿道。

“好，多谢表哥提醒。”玉婉冲叶景羿笑，觉得叶景羿又变得有趣了。

叶景羿觉得玉婉的神情在顷刻间变了，他不再看玉婉，抬脚朝前走。

码头上热闹得紧，许多码头工人肩上扛着货物，经过玉婉几个身边时，并不会多在意，想来是南来北往的贵客见得多，已经见怪不怪。

几人朝码头附近自成的一条街走去，这儿聚集了不少摊贩商铺，饭馆茶楼。玉婉瞧什么都新鲜，看到一些没见过的吃食，甚至想买来尝尝看。但见叶景羿几个只看不买，玉婉也没开口，只是看着好奇又眼馋。

叶景羿瞧出玉婉的心思，但他觉得街边的食物未免来历不明，不够干净，自然不会为玉婉购买。

几人沿街闲逛，忽听身后一阵急匆匆脚步靠近，一个少年清爽地声音传来：“几位可是扬州来的贵客？”

玉婉扭头一看，为眼前的少年之美貌而惊叹，他与叶景羿的好看是既然不同的，叶景羿清冷矜贵，眼前的少年却热烈得像团火，偏又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连束发的发带都是红色的，任谁瞧了都会移不开眼。

少年也看玉婉，边笑边说朝他们走来：“是了，是了，肯定没错，单看这位妹妹就知道了，扬州那样人杰地灵之处才能出妹妹这样的美人。”

好一个轻狂少年，玉婉心道。

“这位定然是叶三公子无疑。”少年又对叶景羿道。

叶景羿觉得此少年实在失礼，但也客气道：“阁下是董家公子？”

“我是董涵琛，行六，诸位公子唤我董六即可。诸位是继续逛，还是随我回城？”董涵琛笑道。

“先回城吧。”叶景羿道，他对这个董六观感不佳，这位性子一看就跳脱得很，他素来与此等人物相交甚少。

“也好，如此便请诸位随我来，马车在码头。”董六道，丝毫不为自己迟到之事做任何解释。

经过一处卖酥饼的铺子时，董涵琛不顾身边众人，忽地停下，掏钱买了包酥饼，转头就递给玉婉。

“这是我们东昌的特产，味道很不错，苏妹妹尝尝。”董涵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