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面的两名黑衣人见状,皆皱眉不语,目光中透着一丝戒备与不安。他们对视片刻,其中一人转身向后疾奔。不多时,他领来了一位身披玄黑长袍的神秘之人。
那位神秘之人走到众人前,低眉垂目,细细打量倒地之人,眉宇间略显凝重,不过片刻,便开口说道:“他们中了礁砺粉之毒,此毒难炼,见效极快,一步内闻之即晕。”
说罢,此人从腰间取下一只乌木雕花小盒,轻轻开启,露出几粒丹药,药香幽幽。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声说道:“我先服下此解毒丹以护己身。待我上前查明毒源,你们再跟来将人抬至车上。”
她话音方落,便取出一枚丹药仰首吞下。片刻之后,她步履轻盈地上前,在几名倒地的黑衣人之间徘徊查探。
她蹲身查看,每一寸细节都未曾放过。微风拂过,林间枝叶轻颤,空气中仍似残存着一丝淡淡的异香。忽然,她的目光定住,落在倚靠在树下的一名黑衣女子身上。那女子双目紧闭,面容如刀锋凛冽,腰间挂着一个药袋,袋口微敞,隐隐散出淡黄色的粉末,随风轻扬。
她眸光微沉,伸手轻轻捏起药袋的绳结,嗅了嗅,眉头微蹙,低声自语:“果然......”
随即,她将药袋系紧,握在掌中。而后她起身转过身来,朝后方一挥手,语气沉稳:“来吧。”
后面的黑衣人赶忙上前,将倒下的四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说道:“家主,这倒下了四个人,哪个才是朝廷的亲王啊。”
那被称为家主的女子微微抬眸,目光扫过地上的几人。片刻后,她淡然开口:“一并带走。”
话音落下,黑衣人不再多问,皆抱拳领命,动作迅速而默契,将地上的四人一一抬起,往黑暗之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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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从马车上悠悠转醒时,天色已然微微泛白。晨光透过帘缝洒入车内,映得一切朦朦胧胧。她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车厢内的一切,发现回茵已然醒来,此刻正倚在马车的角落里颇为玩味地看着刚睁开眼睛的自己。而萧靖和和张既亭躺在一边,还闭着眼睛尚未醒来。
观车内陈设,这马车绝非原先车队里的任何一辆。四人的手脚皆被十分结实的麻绳捆上,马车门窗看起来都已被锁死,空间不大,很是逼仄。
似是怕被马车外的人听到,回茵不动声色地移到谢清旁边,谢清这才发现原本回茵头上带着的一朵白色小珠花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只见回茵不急不徐地问道:“谢清姑娘,可有法解此绳?”
谢清试着用蛮力挣脱捆缚双手的绳索,然而她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绳索非但未松,反而越收越紧。她眉宇间浮现一丝凝重,低声道:“此绳材质特殊,怕不能凭利器或蛮力解开。”
回茵微叹一口气,眉眼间尽是无奈,有气无力地叹道:“那也只好认命了。咱们四个人里,有权贵,有武功,有医术,却还是被人捆得动弹不得,可见这被抓呀,乃是天意。”
她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掠过车厢内昏迷的萧靖和与张既亭,最终落回到谢清身上。
谢清闻言,并未说话,只是看向自己的腰间,发现药袋已经消失,在心中静静思量着。
这伙暗算之人并未被她的礁砺粉迷倒,证明其中必有懂毒理之人,且此人的医术定不在自己之下。
这一小袋礁砺粉,自己当初花了整整二十六天才炼制出来。
虽说她不专于炼毒,但为了自保,当初还是从《离毒》中千挑万选了一种炼制难度中等、见效极快的礁砺粉炼制,以备不时之需。
谢清还记得,此毒刚炼出来的时候,齐双晚正溜进药庐,欲像往常一样从背后吓她,谁知人刚蹑手蹑脚地靠近,便立刻麻溜地中了礁砺粉晕倒了。还好谢清提前炼好了解药,手忙脚乱地给齐双晚喂下,才让人醒来。
《离毒》有言,礁砺粉世间少有人知,解药制法更是另辟蹊径十分奇巧,寻常药师难以用常见的解毒思路配制此毒的解药。昨夜晕倒之前,她本想用这粉干倒贼人,礁砺粉时效比梦散毒久得多,且若无解药难以真正解清礁砺粉的毒素;而梦散毒虽无解药,但毒素是一点一点随着呼吸排出体外的,醒来便无恙。昨夜她想大不了自己中了梦散毒在树林里睡上一觉,第二日醒来再拎着贼人回营地便是——谁知这礁砺粉竟也失了手。
从昨日至今日,自己竟已失手两次。一次未能及时辨查到梦散毒,一次没能解除被梦散毒迷晕的危机,此刻身处未知险境,正是这粗心大意失了算的后果。
此刻谢清才觉出了这荀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中毒晕倒没让人趁机取了性命已然是运气好,往后必定要更加思虑周全才是。
此刻还是得专注于解决当下的困境才是。
这伙人既不取命,也未见劫财,分明另有所图。那么当下最紧要的问题便是,这些贼人为何捆着自己与这几人,又要将他们押往何处?
谢清挣扎着起身,却发觉腿已经发麻,缓了好一会儿才半跪在马车的窗前。可这窗户显然经过改制,虽有光透进车内,却丝毫不可见车外之光景。
她眉头微蹙,正欲尝试破窗,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她回头望去,发现张既亭与萧靖和正相继醒来。张既亭微微晃了晃头,神情间带着几分倦意,见状立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靖和缓缓撑起身子,略活动了一下肩膀,绳索摩擦间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目光扫过车内的陈设,理清现状,缓缓开口说道:“看来对方人数众多,我布下的短箭未能将其尽数拦下。”
说话间,他侧过头看向半跪在窗前的谢清,眼中多了几分探寻:“谢姑娘,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这窗户看起来封死了,”谢清顺势坐了下来,看向自己手脚上的绳索,“这绳索的材质特殊,我从未见过。”
她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萧靖和,军中之人或许对这些东西有更多的了解。
萧靖和听罢,只伸手试着拉动自己手上的绳索。稍一用力,他便停了下来,沉声道:“这并非普通的绳索,我曾在军中见过类似的材料。这绳是以‘玄蛛草’织成,玄蛛草取自一种生长在极南之地的异植,柔韧如丝,却带着奇异的收缩性。绳索受力越大,便越紧束住人的肢体,在军中是专用于捆绑身手敏捷的敌军俘虏的。”
他稍作停顿后接着解释道:“想要解开这绳索,需要淋上‘硝凝水’。”
“‘硝凝水’又是什么东西?这一天天的,什么梦散毒,什么玄蛛草,我以前从未听过这些玩意,怎么突然全都跑出来对付我?”张既亭挑了挑眉,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解。
谢清倒是在书中看过这种水的介绍,回忆道:“‘硝凝水’以玄石粉与草木灰融水而成。”
“正是如此。”萧靖和接口道,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硝凝水虽不是什么神物,可现下这般境地,我们是绝无可能得到的。对方既用此绳束缚我们,显然已算准我们没有解开它的办法。”
“如此看重我们,定是有所求。”回茵倚靠在车厢角落,目光缓缓从其余三人身上扫过,眼中隐约透着几分揶揄,“也不知,他们看中的,究竟是我们其中哪一个人的能耐?”
几个人随即目光交错,面面相觑。
张既亭皱了皱眉,嘴角轻抽:“那必然不是我,若是他们知道了我是谁,又怎敢抓我?”
“那你可知,昨日那支箭便是冲你来的?”萧靖和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这......这......”张既亭一时语塞。
马车原本一路颠簸,然而,此刻车身忽然变得平稳许多,车厢内再不见先前那种令人心烦的晃动感。谢清微微一怔,随即抬眼望向车窗方向,耳中捕捉到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与先前的沙砾声截然不同,似是从山间崎岖不平的小路转到了平坦的大道上。
萧靖和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若是从我们昨日昏倒算起,按如今这辆马车的速度,怕是已经行了三百里不止,从地形来看,我们的营地南面是山脉与深谷相连,道路狭窄,崎岖难行。往西,则是大片荒芜的戈壁,无水无粮,根本不适合长时间行军。而北面则是琅川的范围,若是劫人者想避开巡查,绝不会冒险往北。所以,他们能走的,唯有东北方向。”
他说着,指尖微微敲击着地面,补充道:“东北方向多是平原与河川地带,道路平坦易行,且人烟稀少,最适合隐匿行踪。这样算来,三百里开外,最近的地方是……”
他话未说完,谢清便已抬起头,目光紧盯着萧靖和,眉头微蹙,似是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言。萧靖和察觉到她的注视,转头与她对视一眼,二人几乎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穗川。”
张既亭很晕:“穗川?你们两个是把山川图背下来了吗?这是怎么推算出来的?”
话音未落,众人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道低沉而悠长的声响,仿佛巨大的木门缓缓开启。那声音伴随着铁索与齿轮的摩擦,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马车随之逐渐减速,似是驶入了一处更加受控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