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怎么这么爱哭。”秋归站起来，抽了几张纸，一边帮他擦泪一边问道。
任山望抬头看他，鼻尖微红，道:“哥哥被骂了。”
秋归不以为然，甚至为了缓和气氛还开了个玩笑:“没事的，我以前也被骂过，习惯了，这次骂的人比以前有文化多了，还能看。”
任山望却一把拽住他的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那无法言说的目光凝视着他，像是黑洞把人直勾勾吸进去，秋归深深陷入进去，无法自拔。
“哥哥为什么一点都不心疼自己？那就心疼心疼我吧，看到这些，我可要心痛死了。”任山望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见秋归不言，任山望将他拢到自己的怀抱里，乞求道:“哥哥你可怜可怜我吧。”
秋归下意识地轻拍他的背，喃喃道:“你是认真的吗？”
他紧紧抱住秋归，似是怕这个人感受不到他的情意，“难道哥哥以为我是玩玩而已吗？那哥哥就想错了，我好认真的。”
秋归的手想回抱，却又停住，不行，他不能喜欢他。
不能。
秋归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那我现在可以看他们说了什么吗？”
秋归本以为任山望会不同意他看，都已经打算好晚上偷偷看，却没想到他大言不惭地说:
“看吧，有我在。”
秋归调笑道:“你是什么人，有你在我就能看？”
任山望歪了下头，虔诚道:“我是哥哥的第一个读者呀，他们诋毁哥哥一句，我就肯定哥哥十句、百句、千句，他们胜不过我的。”
“原来是这样。”秋归低下头，情绪不明地打开手机。
微博上的辱骂比上次多了更多，私信更是到了不能打开的地步，他细细地翻看评论，从中也看出了原因。
他刚发的新书又被指抄袭，并且还是同一个作者——于封羽。
秋归很肯定自己没有抄袭，他都没有看过于封羽的小说。不过要说对方抄袭，那也有点无稽之谈了，因此秋归初步断定为巧合，大概是两人的文风，或者是用词有点类似。
任山望见他面色如常，眉眼稍稍舒展，但情绪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紧张地盯着秋归，生怕看到秋归皱一丝眉头。
秋归突然将手机递到他面前，轻松道:“你看，还有人帮我说话呢。”
任山望看了一眼，这样的评论有不少，他指了指最上面那条，名叫大山的id道:“哥哥，这个是我。”
“！”秋归是真的惊讶了，这个账号他很眼熟，不仅是因为账号名与小山相似，平时更是会在评论区和私信夸他，这次也是多次在评论区为他冲锋陷阵。
这个小读者有点像小山，很热情，热情到就连他这种不爱回读者评论的，都没忍住回了几次，他没想到居然是任山望。
“你怎么不和我说。”秋归不由追问道。
任山望双眼闪闪地看着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因为在这里我是以念山读者的身份呀，我只需要支持我的大作家就好了。”
大作家……小山也说过这样的话，秋归回忆起来，那时小山是这么说的:
“我支持的大作家出名啦，好有成就感！”
“大作家，你好棒呀！”
“你……”秋归恍惚之间想问什么，却又急刹住，“我很荣幸。”
任山望要是有尾巴此时肯定要翘到天上，他抬头昂胸道:“是我的荣幸才对。”
秋归摸摸他的头，语气中带着他不知道的慌乱:“现在有点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回去睡觉吧。”
“那哥哥也别看了，伤神又费力，要好好睡觉。”任山望不放心地叮嘱。
秋归偷换概念:“嗯嗯，有你的评论陪着我呢。”
任山望放心下来，心里甜滋滋的，“哥哥晚安。”
“晚安。”
任山望走后，秋归心里莫名空落落的，他关了灯躺在床上，豆腐趴在他的脑袋旁，早就睡着了。
他本来在心里划了一条线，但这条线最近似乎在变松、后退，好像有什么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疏星淡月，秋归掉入到遥远又真实的梦境里，他又梦到任小山了，是他十七岁那年的小山。
那是秋归第一次经历网暴，那时他还在读高三，还是一个骄傲的少年，将幼稚又珍贵的自尊心放在第一位。
网上许多人质疑他是被资本炒作出来，那本让他一战成名的书是他背后的枪手写的。三人成虎，谣言也传得也越来越离谱。
蝉鸣盛夏，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风扇抵不住夏天，秋归后背的汗水浸湿了他的校服，不知是热的，还是被议论的。
“听说他是私生子，他的有钱老爸在帮他炒作。”
“你怎么知道？”
“网上都这么说。”
“真的假的啊，他平时的语文成绩不是很好吗？”
“这谁知道怎么考的，说不定是……”
数不清的流言蜚语，赶不完的非议话题，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他旁边谈论，就好像他不是当事人一般。
手心的汗全抹在圆珠笔上，滑得他抓不住，本来俊秀飘逸的字，写出来又歪又丑，就连练习册上也有一道湿痕。
还差几分钟放学，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早就收拾好书包，度秒如年，他要逃离这里，要跑回家。
铃声一响，他从后门飞奔出去。回家的路也变得如此难熬，他总觉得路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每一句的窃窃私语都是在关于他，每一次的笑都是嘲笑，自卑到了极点。
秋归回到家，冷清无聊又漆黑，无人给他留灯，也没有人在家等他。
他将书包随意扔到沙发上，人也随意丢到床上，好安静，好舒服，要是能一觉到几年后就好了。
就在他将睡未睡时，手机突然不停振动，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秋归没拉窗帘，月光正从窗外偷偷地看手机。
烦，好烦，为什么在家也不能放过他，为什么不能让他清净，秋归很想生气，但生气了也无人在意，夜晚总是给予人勇气，他想直接去与那些人对喷。
他没有炒作！没有抄袭！
他是正确的！他是对的！
秋归愤怒地抄起手机，想自己保护自己，但看清屏幕那瞬间，一腔怒火被犹如被风轻轻抚熄。
“桂花大大你最棒了 (-^〇^-) ”
“什么时候能有下一本新书呢？我有些期待呢，肯定又是一本治愈的故事吧。”
“别听网上那些坏人说的话( ｀皿?)哼!! ”
“天才总是被嫉妒的嘛。”
“我永远支持、追随你，在你身后＼（￣︶￣）／”
……
他想起来了，他早就把所有的辱骂和坏消息屏蔽了，除了他的小读者，他的第一个读者。
小读者还在坚持不懈给他发信息，在网上被人围剿时他没哭，在学校被人造谣时他也没哭，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时他没哭，可现在，只是有人义无反顾站在他身边，告诉他，会永远在他身后。
泪水总是这样来的猝不及防，他的泪滴一颗颗打在屏幕上，打在聊天框上，透过屏幕和泪珠的不是冰冷的谩骂，而是纯粹的温暖的爱意。
秋归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了，他只记得那个晚上小山给了他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希望。
第二天，他斗志昂扬地去上学，已经准备好迎接和反击所有的痛苦，可他再一次失望了。
他的桌上只有两颗糖。
秋归梦醒了，当年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他已然忘却，他并不知道那是谁放的，但还记得那两颗糖的味道，虽然是一股劣质的糖精味，但很好吃。
第一颗是草莓味，另一颗也是。
秋归深呼一口气，将手机信息全方面屏蔽，这六天是他的假期，他和任山望才不要被这些负面消息影响到，一切事情都等六天后再说。
这一次，他也是有人在背后支持的。
让那些不好的事情见鬼去吧。
秋天本就是一个包容、温柔的季节，秋日的早晨更甚。
他敲响隔壁的房门，没一会任山望睡眼惺忪地开门，打了个哈欠道:“早安哥哥。”
秋归向他发起邀请:“早上好，我们去吃早饭吧。”
任山望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啊，哥哥进来等我一会。”
秋归伸出手:“把你的手机给我一下。”
“好噢。”任山望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将手机解锁后放心地递给他。
秋归一通操作后对他说:“从今往后的六天，你不许去微博或者别的平台，只许和我享受旅行。”
“不许？”任山望使劲按捺住想上扬的嘴角，这样的动作导致他的下半张脸有些扭曲，“哥哥你好霸道啊。”
秋归笑着说:“我还有更霸道的呢。”
任山望期待道:“真的吗？”
“去洗漱，不然别和我出去玩。”秋归不容置喙道。
“好吧。”
秋归看着任山望欢喜雀跃的背影，转眼又看向窗外与浮云同翔的鸟雀，或许他应该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了，开启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