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马屁真假不重要,领导享受的是员工在权利下不得不巴结讨好自己的模样。和这件事类似,知道程秋不怀好意有心给景安挖坑,但姚双不会阻止。
如果她不喝,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只不过会被无形排到边缘,得不到任何好处罢了。
从对面这双锐利的眼睛,景安也看出了这层含义。
说起来姚双还是她的师姐,姚双读研换的第二个导师就是后来带景安的这位。
景安之所以会选择这家公司,首先是因为钱给的多,其次就是因为上级姚双是导师多次夸赞的师姐。
导师说她年纪虽然轻,但有勇气,有闯劲,而且懂得变通,以后的发展不可小觑。
也确实,姚双进这家公司才两三年,马上就要成为秦经理那种级别的领导,管理的也不再局限于她们这些人。
景安不知道程秋和杨紫怡说了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景安,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能喝啊?”
程秋看向姚双,一脸忧愁,“双姐,景安或许真的不能喝,要不我再敬您一杯,刚好映衬了您的名字,好事成双嘛!”
说完,程秋正要去拿景安面前的酒杯,却被一只手先夺走。
她快速喝完一杯,又拿起酒瓶倒满,一杯接着一杯,红色从雪白的耳廓逐渐蔓延至脸颊。
其余人无声看着,程秋撇开眼睛,坐回原位,拽了一下杨紫怡蠢蠢欲动的手。
姚双全程淡笑,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对方喝完九杯,脸已经红的不行了。
“行了。”
姚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景安身边和她碰了一下。
清脆的响。
她喝完,将杯子放下。
“这一杯我替你喝了,感谢你的生日祝福。”
“我很开心。”
按着景安坐下,姚双喊来服务生,对大家说道:“再上几个清淡点的菜吧,刺激的吃多了也不好。”
..........
“谢谢双姐!”程秋率先说道。
其余人紧跟其后。
点完菜,服务生关上门。
姚双回到座位,拿起筷子,看了眼周围,笑道:“愣着干嘛,继续吃啊,菜很贵的。”
微带着调侃的语气让氛围回升,程秋对这种环境得心应手,酒精上头后大家也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说笑聊天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嗡嗡作响,景安夹了块莴笋片,刚入口胃部就涌上来一股恶心的感觉。
“我去趟卫生间。”
离开包厢后,景安快速行走在铺满地毯的走廊上。
两侧墙壁上挂着古风山水画,雕花的窗格,坠着流苏的圆形灯笼,沉闷厚重的空气.....这里的装饰和那个早晨的书房完全不一样,氛围却极其相似。
捂着胸口,她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左拐右拐,绕过一扇屏风,她冲进卫生间。
不记得那是什么酒,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后,火辣辣的感觉依然在嘴到胃部的这一块范围留存,景安来到洗手池,用冷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流刺激着滚烫的皮肤,她重重的呼了口气,撑着水池边沿缓缓抬头。
硕大的圆形镜面上,出现一张苍白狼狈的脸。
呕吐带来的反应是很明显的,血压下降后的苍白,眼球的微微充血,以及无法控制的、湿润的眼泪。
而呕吐的过程也很难受,感觉自己的胃都要整个从喉咙里钻出来,胃酸从嘴里反流出去,就连呼吸都出现了磨砂一样的质感。
她觉得很熟悉。
——出去!不要这样看着我!
——走!快走!!
——景安...你走啊....
刺鼻的酒精味,哭泣声,脚背上一点点发麻的疼。
那个蹲在地上哭泣的身影从记忆里钻了出来,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真奇怪。
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
吃完饭出来已经很晚了,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姚双喊住景安,脸上带着微醺。
寒风吹起姚双利落的短发,她站在景安身边,眺望着明亮的城市夜晚,问:“今晚上开心吗?”
“不开心吧?”
她侧头打量着景安脸上有些湿润的发,“吐了?”
“看你这样子,以前应该是没这样喝过酒。”
不远处,马上上出租车的程秋对这边挥挥手。
姚双做出回应后,继续道:“现在在你的心里,我肯定是一个很坏的上司,对吧?”
“我没有这么想。”景安喉咙还有点沙哑,她轻轻呼了口气,“我知道您想做什么。”
“你知道?”姚双有点意外,“你知道那还一直这样?”
“当初老师专门给我发消息让我照顾你,我还以为你也是个有冲劲的人呢,结果,见到你才发现完全不一样。”
“景安,你太清高了。”
“但这样是不能在社会立足的。”
“除非你只想当一个被秦经理那样的人想骂就骂的基层。”
她竖起手指,制止景安出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的我曾经也想过。”
“但那条路我替你试过了,行不通。”
“你想安安静静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必须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让自己不会因为别人一点小伎俩就被拉下去。”
“这种能力叫什么?”
景安的后背被拍了一下。
姚双的眼睛和书房里的那双眼睛重叠,她笑道:“权力。”
..........
饭店离家不远,景安走路回去。
今晚的天空无雪也无雨,地面的积雪融合成冰冷的冰坨,踩上去滑溜溜的。
前面有一位母亲牵着自己的孩子,孩子穿的圆鼓鼓的,走路像只企鹅。
她的手在母亲手中小小一只,走路的步伐也很小,还经常指着四周的星星灯问这是不是星星。
母亲耐心地,一遍遍回答是假的,是人工挂上去的星星灯。
孩子还是觉得是星星,上台阶时,母亲一把抱起她,呼吸沉了一下,无奈同意:对,是星星,我的小祖宗。
分岔路口,母女俩走过斑马线,小孩子穿的红色的棉袄,母亲穿的亮橙色的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毛毛领。
景安站在另一头,望着,直到母女俩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回过身。
滚烫的脸颊一凉,睫毛上落下了阴影。她捻起来,晶莹的雪花在指尖化成了水。
雪越下越大,随着寒风倾斜飘落。拉长衣领,戴上帽子,景安踩在新雪上赶回了家。
空荡的客厅罕见地开着灯,她站在门口,凝神,没听见任何声音。
换掉鞋子,将灯关掉,景安没有回房,她躺在沙发上,顺手摸了把墨墨的肚子,发呆。
屋内很暖和,冰凉的手脚开始变暖,外面大雪纷飞,寂静的黑暗中,她感觉肚子越来越痛,头也越来越痛。
她闭上眼,捂着肚子,身体累得一动都不想动。
‘滴滴’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人悄无声息走进来,空气里响起换鞋时衣服轻微摩擦的声音。
呼吸声近,对方在黑暗中自如穿梭,摸着黑在厨房接了水,喝了药,又摸着黑往楼上走。
经过客厅时,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冰雪的气息。
“唐玉。”
那道身影一僵,似乎没想到人在沙发上。
景安撑着坐起来,呼吸沉重,“你怎么又跟着我?”
落地灯亮起,她不适应地眯了下眼睛,整个人缩成一团靠在沙发边角。
“你身体不舒服?”发现她的不对劲,唐玉走过来,弯腰探她的额头。
景安下意识躲开,他愣了一下,直接走到厨房边上,打开后院的门。
过了一会,他回来,哄道:“手不烫了,真的。”
被盖住额头,她无力道:“是不烫,但是冰啊。”
无声叹气,她拿开他的手,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又跟着我?”
“我那天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对吗?”
忽的,她身体一轻,被唐玉整个人抱在怀里。他敞开大衣,将她盖住。
“外面有风,你别乱动,到车里就不冷了。”
唐玉的步伐很稳,抱着她像在抱一团棉花,放进车里后,帮她系上安全带,发动车辆。
一路上总是遇到红灯,他神色焦急,隔一会就摸一摸身旁人的额头。
好烫,怎么会这么烫?脸还这么红。
酒味,她喝酒了?
不是吃个饭吗?怎么还喝酒?
“唐玉.....”
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她低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高中给景优补习的那一个多月,你每晚都在跟着我。”
唐玉下颌紧绷,眼睛盯着路况,反射性道:“对不起。”
“该道歉的是我......”
景安歪着头,眉头一皱,胸口又涌上那股恶心感。
好在只是干呕,她按着胸口,轻轻叹息。
“那天早上我不该打你。”
“对不起。”
“这有什么的!”唐玉硬是扯了个笑,急的额头冒汗,“你想打就打了,打我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你喜欢打,我让你打个够,只要你好好的,要一直和我说话,不要不理我,你想怎么打都行!”
..........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终于到了医院,他停好车,从副驾驶将她抱起来。
一路上,随着步子加快,唐玉走路的姿势变得有些奇怪,他感觉到了景安的注视,却也无瑕掩饰。
将她放到病床上后,在医护过来的空档,唐玉用力握住景安的手,掌心湿润,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盈满了祈求。
“景安,我是认真的。”
“你想怎么打骂我都随你便,但是不要不理我。”
“要一直和我多说话。”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