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两个小时,景安顺路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蔬菜和米面。
简单煮了一碗面,景安做饭只能说可以吃,但算不上好吃。
餐厅的旁边有一扇通往后院的门,门下又开了一扇小门,这家人应该是为了养宠物才会专门加上。
‘喵~’
动作一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叮当轻响后,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从小门里钻进来。
它抖了抖身上的碎雪,舔着爪子,坐定,仰头冲景安叫。
‘喵~’
黑猫的瞳孔是和毛发一样的纯黑,边缘却是金色,圆润的瞳孔在暗处放大,逐渐占据了眼睛的大半位置,显得呆呆又可爱。
它走过来,黏糊地蹭了一下景安的脚。
“玫瑰?”她下意识喊道。
但紧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地看着黑猫在脚边不断打转。
没有得到抚摸,黑猫一跃而起,径直跳到腿上,伸出爪子,小小的脑袋努力去够景安的下巴。
‘喵~’
毛茸茸又有点湿润的触感。
细看下这只黑猫和玫瑰还是有些差距,比如,玫瑰虽然粘人,但不会粘人到这种程度,她想。
景安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将它抱在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进来了?是隔壁家里的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对一只猫说这些话很傻,她站起来,推开门,来到枯草丛生的后院眺望。
高高的白色篱笆栏外,隔着几丛人工移栽的灌木,却是有很多相同类型的房子,但此刻安安静静,里面不像有人的样子。
冰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睫毛上,她眨了下眼睛,关上门,抱着猫回屋。
家里没有猫粮,只好将买的鸡肉水煮撕成条,放在干净的饭碗里。
她将碗推过去,“吃吧。”
黑猫没有先吃饭,而是扒着她的腿伸了个懒腰,又粘人的用尾巴勾住脚腕转了几圈,才慢悠悠地走到碗前。
吃完饭,收拾好餐具,景安穿上冲锋衣,将头发从衣服里拉出来。
“我要去上班了,你玩够了就回家吧。”
回到工位,室内都很暖和,她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深色高领毛衣。
为了不打扰还在睡觉的人,她用手机查看着接收的文件,一直到上班时间才打开电脑。
杨紫怡掀开薄毯,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景安,你中午出去吃的什么啊?”
“西红柿鸡蛋面。”
“哦....”打了个哈切,杨紫怡拿着手机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整个下午,景安一边工作一边在想,那只猫回家了吗?它不会是流浪猫吧?流浪猫在冬天存活艰难,它跑出去不会被冻死吧?
敲打键盘的手停在半空,屏幕光照在景安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恍惚了一瞬。
她用大拇指的指甲按压着食指指腹,用力划动。
“景安。”
程秋走过来,她拿着文件,双手捧起,做祈求状,“你帮我把数据交给秦经理好吗?求求你了。”
秦经理是市场部的老大,做事雷厉风行,面对客户如沐春风,面对下属脾气极臭。
只要是做了不让他满意的事,不被骂的满脸口水都对不起他那一张张甲状腺疾病的病历单。
程秋这段时间倒大霉被安排给他们的项目组做数据分析,不到一周,电话骂,发信息骂,跑到这层楼怼着她骂。
常听见的话术就是:你懂业务吗?这个数据怎么会这样子?你是不是工作时打瞌睡把眼睛睡瞎了?
“总部的副总来公司视察,他们在开会,秦经理让我把这些文件拿上去,我真的不想去,景安,”
程秋抱住景安的手臂可怜兮兮说道:“你就帮帮我吧!就只用把文件拿到二十五层的会议室,交给秦经理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多说,真的!”
“景安.....”
“给我吧。”
“哇!谢谢你谢谢你景安!!你真是大好人!!!我爱死你了!!”
程秋忙不迭把文件塞她手里,捂着肚子跑出去,“我去卫生间,你加油啊景安!”
在上行的电梯里,景安还是在想刚才那个问题。
那只猫没问题吧?
到达二十五层,她往高层会议室走去。会议室门上挂着正在使用的牌子,她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宽大干净的会议室内,椭圆形的长桌上围坐了一圈景安认识的不认识的领导。
柔软的衣领堆叠着,刚好触及清瘦的下巴,她拿着文件,淡褐色的眼睛看向桌上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秦经理,您要的文件。”
许是顾忌有总部人在,秦经理面色不满,拽过文件,对她扬扬下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被关的很用力,景安拨开被风流吹乱的头发,去到二十五层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
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她目前的住所。
一栋栋单独的别墅与绿化融合,隔得这么远,根本看不见任何像猫咪那样大小的生物。
古怪的担忧作祟。
一团白雾出现在玻璃上,她用力闭了下眼睛,长时间看着屏幕已经有些干涩了,再次睁开,玻璃模糊的倒影中,出现了另一个人。
身上一沉,一件厚重宽大的灰色大衣被披在了身上。
衣服很长,刚好及地。
“穿这么少,不冷吗?”
景安转身,抬头。
离得近后,才发现他的变化那么大。年少时青涩的轮廓彻底长成了属于成年人的模样,那些漂亮精致在这幅成熟躯体上只能称得上点缀。
凤眼倒是一如当年,瞳仁很黑。
不知道是不用因为热,在办公室里扣上的衣领再次解开,景安又看见锁骨上明晃晃的齿痕。
他走到她旁边,眼角翘起,合身的灰色西装显得身形利落,修长。
“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并没有要等待她回答的意思,他接着道:“我过得不好,景安。”
外面的世界风雪绵绵,阴沉的天空,冰冷的空气,一只飞快掠过的鸟儿。
“我很想你。”
有什么物体落在地上,散发着温热。
深黑色的毛衣很修身,她穿着却有些宽松,单薄的布料贴在肩颈,显得身形更加削瘦。
微卷的淡褐色长发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她走到电梯门前,按动下行键,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
两人隔得很近,但又隔得很远。
她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叮’
电梯门打开,她抬起脚。
“景安。”
“那份声明已经作废了。”
灯光无声照亮了这片区域,她抬起眼皮,双眸平静。
“哦。”
电梯即将合上,一个人影走过。
“陆总,您怎么在这?现在要继续会议吗?”
电梯下行,景安无声按动着食指指腹,想起上周五出现在公司楼下的那辆车。
七年,即便这期间也见过几次面,景安也不得不感慨,唐星竹变化很大。
她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皱纹,虽然不明显,但也足以证明时间的无情。
“景安。”她变得更加柔和,眼神却还是野心满满。
“怎么不去住我给你买的房子?”
“打的钱你一次也没用。”
“为什么?”
车内开着暖气,还是秦良在开车,他也老了很多。
景安抱着背包,静静道:“我自己能挣钱,暂时用不着。”
唐星竹叹气,“好,那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工作忙。”
“你上大学也要工作?”
“学习忙。”
“........”
“我知道你大学不止忙学习,你还去兼职,攒钱寄给景家,帮张俊补交治疗费。”
她有些不解,“这种事你直接告诉我啊?为什么不说?”
张俊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好,被裁员后去开出租车,压力大,作息不规律。
景安大二的时候他进了医院,高昂的费用几乎花光了景家所有积蓄。
接到景优打过来的电话时,她还在上课。
景优在淮宁本地的大学读书,刚开启大学生活没多久就受到了这样的打击,在电话里哭得很惨。
景安没有多说什么,只问还差多少钱。
三十万。
那个时候,景安还在庆幸,庆幸自己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她可以靠着这个名头找到很多兼职。
没课的时间她就去工作,不重要的课程也翘掉,天天早出晚归,她接近一米七的个子,愣是瘦到了不到九十斤。
两个月她就寄了十万块钱过去,身体也垮了,在医院的过道病床上躺了一夜。
那年京市的冬天很冷,但奇怪的是,回想起来,景安却觉得那晚很温暖。
第二天早上她就接到景优电话,说景云芝终于从亲戚手里筹到了剩下的治疗费。
“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要?”车内,唐星竹又问。
景安却轻轻笑了一下,“她不会想用你的钱的。”
“你什么意思?她/他是谁?张俊?景优?景云芝?”
唐星竹从景安眼里确定,“景云芝为什么不会用我的钱?”
“她一个小学班主任难不成也有不吃嗟来之食的傲气?”
“自己老公都快死了还逞什么能?”
唐星竹好像很生气,发完火她自己也觉得莫名。
自觉失态,她偏头看向车窗外璀璨的灯火。
半晌,她突然道:
“景安,有件事我要和你道歉。”
“我不该让你填那份文件。”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