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萧星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雅致的房间里,一名头戴纱巾的女子此刻正立于离他不远处的案前,看她的动作似乎是在研磨药物。
萧星玹一抬手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了,他摸了摸被层层纱布和夹板包扎得结结实实的胸口,用喑哑的嗓音问了一句:“请问这里......是哪里?”
萧星玹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碰了碰喉咙的位置,那里也被裹上了一层纱布。这让他回忆起了在山寨里差点被黑袍人掐死的事情。
多半是那个时候伤到了喉咙,萧星玹想道。
那女子也被萧星玹的转醒给吓了一跳,只见她局促地整理了下自己的鬓发,而后才转过身子,面向萧星玹。
看见女子的模样,萧星玹微微一怔。
眼前的这名女子长得极为秀美,只是纱巾下的发色却是银灰色的。萧星玹猜测这位女子选择披戴纱巾,或许就是为了想要遮掩发色的缘故。
“你醒了。”那女子见萧星玹一脸戒备的神态,于是轻启朱唇,温雅地说道:“师,师弟不用担心。这里是神草峰,是连義师弟带你到我这里来疗伤的。”
萧星玹闻言,眼神微动,他记得自己最后是见到了秦渊师尊和连義师兄之后才昏迷过去的,那么......
“还有其他人被送来吗?”萧星玹顾不得礼仪,着急得一把扯住了女子的袖子,“我是说我的同伴他们,他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女子定定地看着萧星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怔了一会儿,才回复他道:“是还有四位受伤的师弟,他们是与你一起被送到这里来的。我已经为他们诊断过了,他们所受的都是些皮外伤,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了。倒是你,胸骨、肋骨都受到重创,好在有件金丝软甲替你卸掉了一部分外力,否则的话,你恐怕都等不到被送到我这儿来。除此之外,你的喉咙也受了伤,这几日你还是尽量少说些话为好。”
女子仔细地叮咛着医嘱,说着说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声,“我理解你们现在年轻气盛,选择自己去做一些冒险的事肯定也有你们的道理,但是无论如何,你们至少,至少要保护好自己。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比‘活着’来得更加重要。你明白吗?”
萧星玹不知道为何对方会用如此沉重的语气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能感受到女子话语中的关怀之情。面对女子担忧的神情,萧星玹乖巧地点了点头。
女子见他应了,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她回过身,拣了几株药草,说道:“骨头断裂需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说完,女子便要离去。
也不知道为何,女子匆忙离去的身影落在萧星玹眼中,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萧星玹急忙朝外探出身子,问道:“师姐,还没请教您的尊姓大名是?”
女子微微一顿:“我乃神草峰峰主座下首席弟子,岑南茜,你,你唤我岑师姐便可。”
“好,多谢岑师姐。”萧星玹露出一个微笑,“这段时间就多叨扰了。”
岑南茜看了萧星玹一眼后,便匆匆转身离开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
萧星玹看着岑南茜离去的背影,在心里计较了起来。这么久过去了,萧星玹多少也察觉到了一些事情,像是秦渊师尊,连義师兄,谢梦时师兄,还有岑南茜师姐他们对待自己与众不同的态度。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透露出一种深切的怀念和悲伤。
萧星玹摸了摸自己的脸,莫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们认识的某个人的缘故?
“当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凤凰血和女娲石早就该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想起乱石寨中黑袍人的话语,萧星玹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那么难不成那个黑袍人也把自己当作了别人了吗,所以在山寨里才会想也不想就下死手。
“凤凰血......女娲石......”和这种一听就很不得了的物品扯上关系,萧星玹想想都觉得头大。
他们究竟是把自己当成谁了啊。
就在萧星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搅得惶惶不安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一个清俊的身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影子落到了萧星玹的床头。
“阿遥!”萧星玹伸出手指摸了摸阿遥脑袋上的绒毛。
一见到他们,萧星玹顿时就来了精神,他用力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傅云铮见状,紧走几步,来到床边扶着萧星玹坐了起来。
萧星玹顺势拉住了傅云铮的手腕,撩起了他的袖子。
傅云铮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地抽回了手,但还是让萧星玹瞧见了他手腕上缠绕着的那些绷带。
一想到大家因为他的任性,遭了那么多罪,萧星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歉然道:“真对不住,这次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得大家受伤......”
没等萧星玹把话说完,傅云铮便在他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哎?”萧星玹捂着被弹的地方,愣愣地看着傅云铮。
“你在说什么傻话。”傅云铮收回手,不赞同地看向萧星玹,“这次的行动是我们大家一起策划,一起决定的,别擅自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头上。”
“哦。”萧星玹知道这是傅云铮在开解他,不由得释然一笑,不过他很快又追问道:“云铮,你快给我说说,寨子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的。”傅云铮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了萧星玹:“你嗓子还没恢复,尽量少说点话。”
于是,傅云铮便把他和曲燃犀在宴会厅里遇到的事全都讲给了萧星玹听,包括那声奇特的鸣声,以及被谢梦时搭救之后遇上秦渊师尊等一系列的事情。
“我们和连義师兄会合后没过多久,一线天其他峰的师兄弟们便也赶到了。乱石寨寨中的余党被一网打尽,全都被送去了执刑司。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变异成了怪物,只有少数人没有吃那丹药变成怪物。”傅云铮顿了顿后又继续说道:“可惜的是始终没有找到那个黑袍鬼面人和送药老道士的踪迹。”
听了傅云铮的叙述后,萧星玹用手指抵住唇,摆出了沉思的动作,良久之后,他才慢声说道:“咳咳,已经能够炼制出这种程度的药,想必幕后之人对这件事情定然是筹划已久了,要不是接二连三的被妖族反抗逃脱,恐怕这事非要等到一发不可收拾了才会被发现。”
傅云铮:“敌在暗我们在明,要想继续追查此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星玹点点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执刑司能从被抓的那些人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了。”
“嗯。”傅云铮应了一声之后,看向了在床铺边沿上蹦蹦跳跳的阿遥,“我说......”
萧星玹见傅云铮话说了半截,不由得疑惑道:“什么?”
“不,没什么。”自从那日在山寨里听到那奇特的鸟鸣声之后,傅云铮总是会不自觉地把那声音和阿遥联想到一起,他本想向萧星玹确认一下这件事,但最后还是住了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管星玹和阿遥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异之处,他们依然是自己的朋友,想通了这点之后,傅云铮也不想再追问这些事情了。
傅云铮:“我先回去一趟,把你已经醒了的事告诉大家。”
萧星玹:“你这就走啦......”
“嗯。”傅云铮看萧星玹神情有些失落,便说道:“回头我带上些吃食,再和岚卿他们一起过来看你。”
萧星玹这才有了点精神:“那我们可说好了啊。”
傅云铮应了萧星玹之后,便离开了屋子。
在回去的路上,傅云铮看见岑南茜和演武台的司掌事在一块儿,于是上前向她们打了声招呼。
待傅云铮走后,司铃音对岑南茜说道:“师姐,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那个人,你心中作何感想啊?”
岑南茜看向萧星玹住的那间屋子的方向,温柔地说道:“他,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是那么有正义感,却又时常冒失,不顾自己的安危。”
“师姐,你对他的滤镜未免也太重了点。”司铃音无奈地撇了撇嘴,“我倒是觉得,这小子和从前的他不一样了......怎么说呢,那个人以前虽然也是同样的聪明敏锐,但却偏偏不爱想那些心计手段,反而更喜欢直来直去地解决事情。可这小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心思却极为细腻深重,总是叫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岑南茜听了司铃音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就算和从前不一样了也没关系,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了。”
司铃音怜惜地看了一眼岑南茜,随后也看向了萧星玹住的那间屋子,喃喃道:“是啊,回来就好。”
岑南茜:“你的嗓子最近还好么?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司铃音大大咧咧地说道:“都是陈年旧疾了,管不管的也就这样了。”
“别胡说,就是因为是陈年旧疾才更加要好好保养才行。”岑南茜从药篓里捡出了几味草药,“我这儿还有几瓶你过去用的药,你且先拿去。回头等我把新药制好,你再来拿。”
司铃音挑了挑眉,打趣岑南茜道:“真的假的?现在他在这儿,你还能有心思顾得上我呀。”
“你呀。”岑南茜作势要打司铃音,随后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将抬起的手放在了发梢上。
司铃音知道岑南茜心中对这事儿有些介怀,但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支吾道:“师姐......”
岑南茜看到司铃音窘迫的样子,释然一笑:“用不着安慰我,救下满城的百姓的代价仅仅是这些头发,已然是万幸了。再说了,总归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后悔过,只是偶尔还是会做不到那么豁达罢了。”
司铃音见见岑南茜神情不似勉强,这才放下心来。离开之前,她拿了几瓶丹药,还额外提醒了岑南茜一件事情。
司铃音:“裴师兄他们在审讯那些寨匪时,从他们身上到了一些丹药,看样子古怪得很。到时候应该还需要由你们神草峰来检验其中的成分,看来接下来你们有的忙了。”
“我知道了。”岑南茜皱了皱眉,说道,“这邪药也不知葬送了多少人和妖的命,还需尽快找到调解的法子才行。你放心,我会全力而为的。”
司铃音:“嗯,那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