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面，陈唯的胃里勉勉强强舒服了些，起身付完款往外走。

林恪注意到他放在胃部的手，问：“你现在去哪？”

“回家。”

林恪：“我跟你一起。”

“？？？”

陈唯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人。

“家教。”林恪淡淡地说，“我也不怎么想回学校。”

“你不是说你翘课有事？”

林恪：“想了一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陈唯点了点头：“行，走吧。”

张妈今天放假不在，整栋房子一丝光亮都没有，陈唯顺手开灯，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就领着人上楼。

陈唯问跟在后面的人：“你的金丝框眼镜呢？”

怎么不装了？

林恪笑了，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无奈说：“我真的近视，度数没那么高。”

陈唯挑眉顿了一下，推开卧室的门，说：“看不出来，怎么平常不见你戴？”

“以前在后排戴，”林恪说，“现在第一排用不到，可能你没注意。”

陈唯心说我没事注意你干嘛？有病？

“你先坐。”

陈唯脱下外套往床上随处一放，说话间回头扫了眼林恪，突然陷入沉思。

林恪见他眼神，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奇怪问：“怎么了，我身上有东西？”

陈唯盯着他：“你什么也不拿，是打算待会监督我学习？”

林恪：“……”

这是个好问题。

陈唯放弃地说：“算了，我有卷子，给你一套。”

“嗯。”

林恪的视线放在陈唯身上，从他走到床头柜前掏出要一把小钥匙，再去上了锁的柜子旁开锁，不曾挪开过，陈唯拿着卷子往回走时刚好撞上。

他拧紧眉，迎着灼灼的视线走过去，把卷子“啪”地扔在书桌上，冷冷说：“写什么自己挑。”

林恪被突如其来的脾气搞得微愣，目光转而放在那沓资料上，翻了两下，有理综有数学，他随便抽了一张理综卷。

“就这个吧。”林恪说，“谢谢。”

陈唯不语，给自己也抽了张理综卷，剩下的扔在旁边的床上，拉开椅子坐在桌前，刚要动笔，不经意想起那天杨程远在办公室说的话：给你酌情扣了两分，不然应该是满分。

于是他没什么语气地说：“比比？”

林恪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好。”

书桌旁是两张椅子，上次林恪来的时候坐过，陈唯懒得搬回去，反正还要来，省得麻烦，就一直放着。

林恪从笔筒里随意地抽出一支中性笔。

陈唯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还挺顺手。

林恪问：“怎么比？”

陈唯敲了敲手边的手机，说：“两个半小时，看谁先做完，正确率谁高。”

“可以。”

话音落下，倒计时马上开始。

陈唯做理综有自己的规则，先从生物做起，接着化学，把相较于这两科难一点的物理放在最后，这样一来，就不会因为在难题上纠结浪费大量时间，所以前面他做的很顺，一路通畅。

空隙间瞥了眼旁边，这人跟他完全相反，先做的物理，而且已经做到了物理大题的第三道。

他没空管那么多，生物刚好做完，看了眼时间，恰好四十分钟。

时间一晃而过，两个小时后，陈唯就听到旁边“啪嗒”一声。

林恪放下笔，捏着右手腕转了转。

“我写完了。”

陈唯还在动作的手稍稍僵了下，他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还剩一半。

写完就写完了，没必要跟我报备。

……

十分钟后。

他也写完了。

从时间上来看，林恪胜。

交换试卷改答案。

……

五分钟后。

从分数上来看，依旧是林恪胜。

妈的？

陈唯盯着自己手里别人的试卷，以及自己亲手打上去的分数，红的有些刺眼的“288”，一时臭了脸。

手里卷子的卷面意外的工整，字迹有力，每一笔的形成都极像瘦金体。

林恪把他的卷子递给他：“272，答得很好。”

陈唯没回话，黑着脸抽走自己的卷子，顺带把林恪的甩了过去。

林恪低声笑了。

“笑什么？”陈唯冷声说，“考得高很高兴？”

“还行。”

陈唯：“啧。”

既然这么开心，要不再原地开个屏？

陈唯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还早。

“你平常总分能到多少？”

林恪平静地说：“高一高二考试标准跟高三不同，做不了参考，高三没测过，估计是七百往上走，但应该超不过七百二。”

说完，又转而问：“你呢？”

关你屁事。

陈唯：“不知道，没测过。”

沉吟片刻，林恪问：“那还比吗？”

“比。”陈唯说，“等会，我先去热个牛奶。”

“好。”

房间回归安静，陈唯出去后，林恪掏出口袋里震了好半天的手机。

界面显示是几条陌生短信。

【134XXXX2342:你人呢，不是说好今晚九点半老广场中心胡同见？怎么，怂了？】

【134XXXX2342:老子他妈的跟你说了，要是不来，咱明天就等着瞧。】

【134XXXX2342:草泥马的这么怂，那天怎么就那么牛逼打人呢？】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发短信的是谁，林恪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摁灭，没一会，消息又弹了进来。

【134XXXX2342：弑父的精神病。】

林恪盯着那几个字，死死捏紧手机，神色却依旧未变。

……

陈唯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刚才差点向他孔雀开屏的人，正盯着熄屏的手机，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进来的动静。

直到一杯热牛奶放到眼前，那人才回过神，攸地收起手机。

林恪：“谢谢。”

陈唯敏锐地觉察到原本低沉的嗓音，在说这声谢谢时微微沙哑。

他试探问：“你……怎么了？”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林恪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想到了点事。”

陈唯点头，没再多问。

接下来切磋的数学陈唯总算扳回一局，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输了。

林恪答题的时候心不在焉，异常粗心，数学只有132，粗心到什么地步，小数点标错，大于小于号搞混，卷子上勾的选项是D，答案区写的C，甚至在解题步骤上缺胳膊少腿。

陈唯被他搞得意兴阑珊，懒得再做。

十一点半送人出门的时候，这人还差点撞到门上。

看着那慢步走下台阶的背影，陈唯实在忍无可忍地喊了句：“喂。”

林恪回头，表情有些怔。

“走路长点心。”

林恪沉默几秒，“嗯”了一声，转身下了台阶。

背影很快隐入黑暗，陈唯靠在门边，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心里似乎陷下去一块，情绪也莫名变得消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林恪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他的心情。

*

半夜胃疼的厉害，陈唯早上起床后打算跟杨程远请半天假，去医院看看，但加上这次，光这周就已经请了三次假了，杨程远肯定会不乐意。

果不其然，在陈唯说完“请假”二字后，电话里的杨程远当即劈里啪啦一通追问，陈唯被吵得不耐烦，只得规规矩矩地说实话，结果杨程远自顾自以为是上了高三，他压力变大才导致的，于是非常豪爽地给陈唯批了整整一天的假。

突然的善解人意，倒是给陈唯干懵了。

医院回来之后，就在家舒舒服服地躺了一天。

周五回校时，班里气氛跟平常不一样，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平日里操天操地的呐喊声收敛了不止一星半点，氛围一时有点诡异。

差点忘了旁边坐着个大嘴巴的周彦，在陈唯询问之后，周彦将原因娓娓道来。

他掩起嘴巴低声说：“有人传出谣言，说林恪小时候用刀捅死了他父亲。”

陈唯骤然拧起眉。

周彦注意到他的表情时愣了一下，但也没多想，继续说：“你昨天不在，这件事闹得还挺大，有人恶意散播，咱整个高三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杨昨天都忙的焦头烂额，一直在查这件事是谁传出来的，但目前还没有结果。”

陈唯问：“那他呢？”

“他？”周彦懵了，随即反应过来，“嗷，林恪啊！”

“你瞅呗，当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周彦用下巴指了指第一排，“情绪可以说是相当稳定的，从事发到如今，不解释，不做声，一如既往，按部就班。”

陈唯看过去，虽然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他却能想象出与那个后脑勺相对的那张脸是何种摸样。

——没有表情，事不关己，以及波澜不惊。

周彦眨眨眼：“林恪这个人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了，这件事要换做是我，今天就直接不来学校了。”

“哎，陈唯，你觉得这谣言真的假的？”

“你说呢？”陈唯睨他一眼，坐直说，“你自己都说是谣言，还问真的假的，不矛盾？”

周彦：“说的也是，但都传的很魔幻，还说什么林恪手臂上的那道疤就是拿刀杀他父亲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话音落下，周彦就看到自己的同桌凝固了，也就住嘴不再往下说。

陈唯思绪是真的在乱飘，他在想那道疤。

回忆里，何译手臂上的纱布最后拆掉了，那段记忆太模糊，他记不太清，在精神病院做过很多次电疗，有些东西到现在都找不回来，他总是记不起那张脸，每每回忆，都好像打了马赛克。

陈唯暗暗地想，万一林恪就是何译要怎么办。

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这么多的巧合，鼻尖的痣跟手臂的疤，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林恪就是何译。

但如果真的是何译，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是因为近十年的时间，他变化太大一时拿不准还是什么。

可这也不至于啊，名字呢，他总记得“陈唯”这两个字吧。

陈唯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有只蚂蚁在跑，尤其是在看见那个人时，跑得越发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