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辘轮碾过地面发出响动，回荡在狭窄的廊道，谭语柠与其擦肩而过，有些失神。

“谭语柠。”林峥隔着人群一眼锁定到了她，缓步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谭语柠回过神来，拎高手里的打包盒：“今天的庆功宴可丰盛了，想着你应该还没吃，于是带了点过来。”

闻言，那双细长的眸子细微晃了晃，心口仿佛被毛绒绒的猫爪轻触，柔软而酥麻。

“这是我在别人动筷前装好的。”谭语柠知道他有洁癖，嘟囔道：“都是看起来很精致的糕点，你没吃到怪可惜的。”

“不过这些估计不够你们吃，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谭语柠感到手上一轻，就见林峥已经拿了过去，光洁干燥的手指捏住金黄酥脆的椒麻虾，举止优雅而随性。

迎上谭语柠满怀期待的小眼神，林峥余光噙笑：“还不错。”

被认可的谭语柠立即咧着唇笑：“是吧！这个超好吃的，教练还特意多叫了两盘。”

“林少爷。”季家管家走近，恭恭敬敬地躬身，欲言又止。

林峥心领神会：“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一旁的谭语柠也明了，介于季家父子的矛盾，他们确实不能在此过多停留。

因为抢救及时，崔宜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季川决意留在这里守夜，但被季父极力劝阻。

“你明天还有课，敢给老子旷课试试？”

“你没有资格管我！”季川目眦欲裂，恶狠狠地挥开季父的手。

“季川，不要意气用事。”林峥拦住他，低语：“你要是不放心，我和你换着轮班就好，白天谭语柠也能来帮帮忙。”

季川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攥紧的拳头随着呼出的气而慢慢松开。

*

自此，季川近一周都在学校和医院之间连轴转，邱明延等人也时常来看望照顾，但清醒后的崔宜只依赖季川，季川每每离开她的视线，都会让她不安与焦虑。

午后，崔宜又是握着季川的手才得以入睡小憩。

季川静静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崔宜的目光没有聚焦，有些游神。

这阵子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那件事，但存在的问题并不会因为当事人的置之不理而消失。

季川把她的手放入被中，替她捏好被角，随即边往外走边拨通电话。

蓦地，熟悉的电话铃声在门外响起，季川的眸色闪过诧异，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扯开，带起的风吹过他的鬓发，他急忙四处张望，正要往楼道追，病房内传来崔宜的叫唤。

“季川！季川！”

胸膛内的心跳犹如密集的鼓点，急切躁动着，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仿佛唤醒了浑身所有的细胞，令季川止不住的贪恋。

季川静默了会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我在。”季川重新合上病房门，笑意温和：“继续睡吧。”

“我不困。”崔宜坐起身来，视线紧跟着他，嘴角也不自觉弯起。

“吃苹果吗？”季川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刀：“我给你削。”

崔宜虚弱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血色：“那你得像以前一样，给我削完整的苹果皮。”

“没问题！”长腿把垃圾桶拨到椅子旁，季川大大咧咧地坐下，双肘撑着膝盖，专注地削皮。

崔宜看着他深邃立体的侧脸，目光不由得放柔，净白的手指撑着床面，借力倾靠过去，眼见着就要吻上他的脸庞，对方突然躲开，刀刃不小心划过指腹，须臾间，血液渗出皮肉。

“抱歉。”季川垂着头，眼神却很坚定。

她的眸色不禁黯淡了几分，瞥到他的手，语气隐忧：“你的手受伤了。”

“没事。”他径直走向洗手池，水流刺激着伤口，针扎般的刺痛感泛上心头。

“让护士过来处理一下吧。”

“小伤。”季川咬开创口贴外包装，胡乱包扎了一圈，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不再躲避：“等下我让邱明延过来吧，他的课上完了，我得去看下我女朋友了。”

这番话一出，崔宜的神色呆滞了片刻。

“崔宜，不要再被困在过去了。”季川轻叹：“这些天之所以照顾你，不是我想旧情复燃，是因为责任，还有愧疚。”

“我需要为我曾经的鲁莽和对你的不信任道歉。尽管清楚对你来说什么是最优解，但我不能这么做，19岁的季川和22岁的崔宜的爱情被葬送了，但21岁的季川拥有了新的爱情，我不能为了过去伤害眼下珍惜的人。”

棱角分明的五官逐渐褪去她记忆里的少年青涩，崔宜的长睫微颤，双目因为泪意，晃着细碎的光亮。

她很清楚，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她了，即便误会解开，他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段时日的相处已是奢求，她不该抱有妄想的，不过亲耳听见他说，倒也无憾了。

崔宜垂下眼帘，敛起悲伤，千言万语临到嘴边又咽下。

她明白，现下的关系已是最好的关系。

“......嗯。”

良久的沉默后，季川和进门的管家打了个照面，不再犹豫起身离开。

提前预定的白玫瑰花束恰巧和他同时到校门口，清浅的花香沁人心脾，积压在心底的话说开后，季川整个人透着神清气爽。

他尝试着给曲筱莹打电话，然而无人接听，尽管在意料之中，不过还是难免失落。

“切，不接我也找得到你。”季川撇撇嘴，紧接着滑动页面，拨给谭语柠，没曾想两声嘟音后，被挂断。

半倚在操场护栏的修长身影站直，季川疑惑地蹙眉，想着谭语柠应该是在学习，兴许此时在往自习室外走。

然而干等了十分钟，手机毫无动静。

“诶！”

季川挠了挠头，不远处传来林峥的不咸不淡的声音：“干嘛呢？”

“真巧啊！”季川招呼他过来：“我给筱莹打电话没人接，打给谭语柠又被挂断。”

“在忙吧，她看到消息都会回。”

季川的不安感稍稍消散，听他的语气亲昵，不禁调侃：“你俩最近进展如何？”

两个人并肩朝第五食堂走，林峥闻言侧目，皮笑肉不笑：“还有空打听别人，自己的事都乱成麻。”

“哪有？都说开了。”细雨过后的地面微湿，余晖透过青翠交叠的梧桐树叶，投下错落的光影，季川惬意地眯了眯眼，舒展双臂：“她打算离开京交。”

“去哪？”

“京海。”

林峥的眸子半转，没再多问。

他们都清楚崔宜对京海的执念，过去季川立誓要和她去京海定居，每每憧憬起未来，他们的眼神无不明媚而纯真，充满了向往。因为林峥不爱吃香菜，他们还打趣要在客房园子里种满香菜，为此没少遭林峥白眼。

有些美好的回忆在岁月的冲刷腐蚀后，变得斑驳不堪，隐隐酸涩，他们默契的不再重提。

“挺好的。”

季川以为他在说崔宜的事，于是感叹：“是啊，她能想开也好。”

林峥笑而不语，并没有多加解释，和他安静地走完了这段路。

然而直到天色暗下，谭语柠也没有回消息，别说季川，就连林峥都不太坐得住了。

平时半小时就能写完的英语竞赛试卷，林峥今天只圈划出了几个关键词，频繁地触点屏幕，骨感分明的细长手指时不时转动手里的笔，泄露出他的心不在焉。

「我问了她们同宿舍的，说她们不在宿舍，而且都联系不上。」

消息弹出，林峥的神情微变，蓦地起身，利索地收拾书包，边出自习室边给谭语柠打电话。

拨出去的电话依旧石沉大海，林峥的心口不由得发悬，下台阶时一个分神，险些没踩稳。

“林峥。”季川的声音在A教玻璃大门处响起，他阔步而来，语气似乎压抑着阴沉，紧接着他把聊天记录摊给林峥看：“你的车在学校吧。”

屏幕上是谭语柠发来的定位和两条消息。

「你快点过来，我被曲筱莹拉来这里了，再晚怕是要出事了。」

「她不准我碰手机，我只能趁着她去上厕所回你。」

新消息传入，谭语柠不知因何补充了一句。

「对了，别告诉林峥。」

林峥正纳闷，搜索位置信息后，额角青筋顿时猛跳。

BJ party......男模会所！

*

走廊的灯光诡谲变换，暧昧的色调麻痹着人心，每过一间包厢，强节奏的音响几乎要震碎谭语柠的耳膜，大厅还有不少没坐台的男模，他们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谭语柠身上游移，意图用眼神勾引。

谭语柠唯恐躲闪不及，哪里敢和他们对视，犹如把头埋进胸羽的鹌鹑，低着头走路，上完厕所忙回自己包厢。

包厢内的七个人围着茶几桌在玩小姐牌，应该是有人出了7，正在轮流报数。曲筱莹向来机灵，今夜却频频出错，喝得微醺，倚靠在男模怀里，笑得媚眼如丝。

“我替你喝吧。”曲筱莹遇到3的倍数没拍手，按照游戏规则必须喝酒，不过男模一般都会替金主挡酒，只是曲筱莹固执的要自己喝。

“坐。”身着宽松白色运动服的男生拍了拍皮质坐垫，清秀的模样瞧着不过19出头。

“谢谢。”

谭语柠拘谨地点头，她原本并没有打算打枪，但曲筱莹硬逼着她点了个，察觉到她的心情出奇的差，谭语柠没有多加拒绝，但人真坐边上来了，谭语柠又不大适应，好在对方意识到她不愿有肢体接触，很礼貌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酒过三巡，4牌起效时曲筱莹又是最后反应过来要摸鼻子的，她自觉要去拿酒，被窄框眼镜女生拦住，狭长的双眼和职场服外透着精英气质。

“多没意思啊，不罚酒，你俩嘴一个怎么样？”

“好主意！舌吻三分钟！”微卷长发女生立即点开计时器：“少半秒都不行！”

谭语柠张了张嘴想阻止，然而曲筱莹已经勾着对方的脖子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