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羽书弯唇,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抚摸着仿佛长出了根茎的内容,像是要透过屏幕告诉当时那个没有安全感的男孩子,她从没有忘记过他,一分一秒都没有。
[许羽书,我既后悔没当面告诉你,这样说不定我这个人能让你记得久一点,又有点庆幸,不然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等那么长时间,想想就舍不得。]
[算了,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回国后还得去找你,大不了重新认识呗。]
[许羽书,不过你得知道,我很想你。]
消息到此终止,尽管隔三差五,却从来没有间断过。
窗外风声猎猎,光都像是暗了下去。
都说感情这东西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其实也挺一目了然、浅显易懂,因为你不可能花费那么长时间,去记一个毫无意义的人,除非无可替代。
裴知欲穿梭时光发来的消息,完美贯彻了这一点。
但于许羽书而言,何尝不是如此?
她依然记得裴知欲刚走的那段时间,方苏真怕她触景生情,所以每逢路过沾有裴知欲空气的地方,就会故意找些恶意搞笑的八卦吸引她的注意,比如他呆过的班级,比如载有他照片的荣誉墙,比如她和他共处过的自习室。
许羽书一眼看穿她的潜藏心思,但那时候的她不知是内里的自尊心作祟,害怕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还是别的缘故,总是耻于承认自己的感情,对自己的欲望难以启齿,对自己的想念遮遮掩掩,口是心非地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从而来粉饰太平。
到头来骗着骗着,连她自己都被蒙住了双眼,遮蔽了内心,以为能够做到毫不在意,以为足够不为所动,以为哪怕再次见到人时,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但如今看来,那些在她脑海扎根的念头通通都是错的,她或许很早就喜欢上了裴知欲,未曾宣之于口的想念融化在了那些不起眼不经意的时光里。
其实怎么可能不想他呢,每当看到一对挽着手臂、亲密无间得宛若情侣的路人时,她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也会有那么一个男孩子,他会没什么正形地故意惹她生气,但又会在她哭的时候费尽心思逗她开心。
许羽书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明确洞晰自己的心意,她很喜欢很喜欢裴知欲,特别期盼见到裴知欲。
许羽书像被贴在火炉边炙烤过,浑身变得滚烫又热烈,她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给人打去一通电话:“裴知欲。”
“嗯?”
许羽书头一次表露得这么直白:“我想你了。”
“怎么了?”裴知欲察觉她的情绪不对。
“没什么,”许羽书声音难得放柔,听起来饱含着无尽的亲昵,“就是想见你。”
“在家?”裴知欲说,“那我去找你。”
许羽书如梦初醒,后知后觉这情绪来得过于猝不及防,万一裴知欲正在忙那就不好了,于是连忙改口:“不用不用,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要是忙——”
“不忙。”裴知欲打断她,说,“在家等着。”
不等她回答,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听筒传来“嘟嘟”的挂断音,许羽书低头,看了眼这一团凌乱的房间,破旧的书和零碎的物件,都乱七八糟在地上堆着,毫无章法。
她蹲身挨个捡起,看也不看直接塞进箱子里,赶在人来之前勉强收拾好,出了房间。
裴知欲刚推开门,就被人扑了满怀。
许羽书两手环着他的腰身,仰头亲了上来。尽管他并不清楚她这情绪的由来,但喜欢的人主动,也没有坐怀不乱的道理。
裴知欲低头凑近,含住她的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浓厚的气息不分彼此地裹挟着,拥抱窒息而又紧密,夹杂着剧烈的心跳,两人接了一个很深的亲吻。
裴知欲稍稍放开她,用力抚了抚她还在发颤的眼睫,嗓音有点沙哑,笑问:“今天这么主动?”
许羽书咽了咽喉咙,瞳眸还盈着浅浅的雾气:“主动还不好吗?”
“当然好,我喜欢你主动。”裴知欲笑了笑,弓身端详了一会她的神色,突然说:“眼睛怎么红。”
许羽书没敢说是因为刚才看消息险些看哭了,避重就轻道:“刚才看了个电影,结局不太好,情绪就有点波动。”
裴知欲嗯了一声,看不出来信没信,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故意扯开话题:“所以是因为那部电影才想见我的?”
许羽书纠正:“不是,是我单纯想要见你。”
裴知欲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边揽着她的肩边带她往屋里走:“嗯,知道了。”
许羽书余光瞥见茶几的一个小盒子,想起什么说:“你先坐下。”
“怎么?”
许羽书没说话,打开盒子,翻出她精心挑选的那块手表,无论是款式重工的外表还是极简主义的设计,都很适配裴知欲。
他问:“送我的?”
许羽书点头:“补你的礼物。”
裴知欲笑:“帮我带上。”
腕上袭来温热的触感,裴知欲抬头,看见了她柔和专注的眉眼,脖颈纤长白皙,织针衫勾勒出清瘦的肩线,乌黑清亮的发丝垂在胸前,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裴知欲喉结攒动,喉咙又开始发痒了。
许羽书细细打量了两眼,笑着说:“好了,你看看——”
后脑勺突然覆上来一只手,她脸际的碎发被人别到耳后,紧接着下唇被人轻咬了一下,裴知欲偏头亲了过来。
许羽书呼吸发紧,唇微张着,整个人被桎梏在沙发和他之间,只知道快速吞咽。
再次分开的时候,两人呼吸都很重。
许羽书发梢凌乱,像一滩被融化的水一样,软软地陷进沙发里。
裴知欲头埋在她肩窝,胳膊横在她腰处,刚刚戴上的冰凉腕表和体温形成强烈反差,激起了血液里陌生又难耐的东西。
许羽书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这时后腰突然被带有棱角的硬物硌了一下。
她反手摸了摸,看到旧手机的那秒有点懵,无意识地想着什么时候给带到客厅里来的?
尽管她神志有点混乱,但在那秒受到的触动依然不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情绪刹那间卷土重来。
许羽书忍了忍,还是不舍得让往事随风,让他这么多年的心意得不到回应,尽管他本人可能毫不在意。
她抓了抓肩上人的头发,看起来乌黑短硬,摸起来却不扎手,反倒柔软得不像话。
许羽书轻声道:“裴知欲,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肩上的脑袋动了动,裴知欲抬头,他洞察力向来敏锐,轻易就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他目光越过她的肩看向后方,精准捕捉到了她掩在手心里的旧手机。
结合此刻的场景,他几乎瞬间了然,也清楚了她今天这幅情绪的由来:“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在问关于他这么多年始终坚持不懈给她发消息的这件事。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许羽书问的直白,“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裴知欲答得也挺干脆:“是。”
许羽书莫名有点眼热,张了张口,却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她抿着唇角缓了一会儿情绪,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也喜欢你。”
她眼睫翕动,只知道重复:“我喜欢你,裴知欲。”
裴知欲鼻梁抵着她的,低眼将吻印在了她的唇角,轻声安抚道:“我知道。”
许羽书阖上眼睛,同他无声地依偎着,静静享受这属于恋人间的亲昵,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到了隐约有点不对劲,大腿侧有什么东西存在感十足。
“……”许羽书刚堆起来的情绪烟消云散了。
裴知欲带着她的手缓缓往下,侧耳在她耳边低声句话。
许羽书脑子一炸,只觉得心口连带着四肢噼里啪啦一阵烧,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清了清嗓子,磕磕绊绊说:“那什么,我去下洗手间,你、你在这冷静一下。”
许羽书刚想跨过他起身,就听见他嗓音喑哑低低地笑了一声,小腿一软,险些跪到沙发上。
她来到浴室,探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她唇瓣殷红,覆着一层潋滟的水泽,头发凌乱,领口也大敞着,露出一大片肌肤,看上去就像是被人蹂躏过似的。
许羽书细细整理着衣服,心思都在外面的人身上,她在浴室磨蹭了很久,觉得外面的人应该冷静得差不多了,才走出房间。
裴知欲坐姿松散,后靠在椅背上,怀里拥了只抱枕,松松地盖在岔开的腿间,另只手摁着遥控器。
见她出来,裴知欲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
许羽书往他腿间掠了一眼,又飞速挪开,摸着鼻子坐到一边,欲盖弥彰似的往电视上瞥去。
此刻正好切到了一副青梅竹马的画面,两人或许是在玩闹,女孩子拎着一本书作势要打男孩。
许羽书眼前一闪,突然联想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不对,那你当初英语课针对我干什么?”
裴知欲一愣:“什么玩意?”
许羽书一五一十地说:“就有次英语课,我们老师让你读英语,之后还让你挑了个人背诵,结果偏偏你选了我。”
裴知欲若有所思,模样看起来像是反应过来了。
见状,她又补了句:“害我被老师骂了一节课。”
裴知欲有点好笑道:“都多少年前的旧账了,你还拿出来翻?”
“你快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看我被罚站?”
“哪能啊,我怎么可能针对你。”
许羽书不依不饶:“那你当时干嘛还要叫我?”
裴知欲似笑非笑:“还不是你在那事不关己,又抠手指又看笑话的,我还以为你都会了,想让你给大家露一手。”
“你就是故意的,”许羽书捞起他身前的抱枕作势要打他:“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堪。”
“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做。”怕她掉下去,裴知欲搂着她的腰,“ 不过你当时骂我不也骂我挺开心的吗?”
许羽书不承认:“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裴知欲挑眉:“你没在心里偷偷骂我?我一笑你就瞪我,那个表情明摆着就是看我不爽。”
“那谁让你笑了。”许羽书有理有据,“我都给你眼色暗示了,你还非得叫我,我骂你也是应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