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那几天真的把姜楠憋坏了，出院之后不久姜楠就开始到处跑。《山海》剧组很多人都去探望过她，姜楠把出院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定在了剧组。

热烈的日光从婆娑树荫下透过，落在树下男女的双眸中，带出一闪而过的光。

撞破别人的事并不好，姜楠站在角落里漫无目的点开手机戳晏北的微信头像。

【我拍了拍晏北的肩膀说你女朋友真好】

姜楠：“......”

对面没什么反应，这会儿应该是在训练。姜楠等了一会儿正琢磨什么时候出去比较好，意外听见那边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秦尧，”女生声音带了点鼻音，“就当我没认识过你。”

姜楠听见女生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近及远，在心里默念了十个数才走出去。结果刚走出去，对面的人抬眼望过来，打火机“咔擦”一声燃出火苗。

姜楠有点服气，她真的很烦撞见别人的事，但是每次都很不如意。她想起来什么又看向对方的脸，心里悄悄松口气——没巴掌印，那女生还是没下狠心。

秦尧也没想到会遇上姜楠，眼圈吐出半晌才开口：“伤好了？”

知道他问的是住院的事，姜楠嗯了一声想直接从他身侧穿过，结果冷不丁递过来一支烟，秦尧问：“来一根儿？”

姜楠往后退了半步：“不了吧。”

兴许是情绪使然，刚好今天要拍的剧情是《山海》书中江衍因为好朋友受伤退役而独自买醉，秦尧发挥得格外好，甚至导演还笑他说——“你小子是好朋友受伤退役，怎么你演出来一股被抛弃的味儿？”

姜楠：“......”

或许，也差不了多少哎。

一条过的现场表演着实特别，姜楠在一旁看得心痒，跟同样看得乐呵的制片在一旁聊天，连手机振动都完全忽略掉了。

中午在剧组吃盒饭，导演让她跟秦尧交流一下后面的情绪状态，也就顺路把饭给秦尧带过去。秦尧在休息室，一开门就是尼古丁含量严重超标的空气。

姜楠敞开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去，助理慌张站起来想要出去又被留下，最后坐在门边看手机。

“姜楠。”

她看向秦尧，眸光淡漠，恍然给人一种很无情的错觉。可是秦尧也见到过网上流传的那些姜楠望着晏北的照片，她望向晏北，眼神从来都不纯粹。秦尧忽然偏过头笑了，像是想起来什么趣事。

“你和我前女友特别像，”秦尧说。

姜楠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脸笑：“大众脸，正常。”

秦尧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跟她解释说：“倒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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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尧高中是在北方读的，算起来还算是姜楠的老乡，那会儿少年人身姿挺拔，已经初显帅气，学校里追求他的人不少，他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礼貌婉拒后却收到更多人的表白。他想不明白早恋究竟有什么好让一伙人轰轰烈烈追求着？

我们终将在适合的年纪遇上合适的人，或早或晚，所以永远不要觉得自己的青春寡淡无味，只管一路向前。

“喂，怎么回事儿啊？”

秦尧停住脚步，看见几个高年级男生堵在班级门口，他仗着身高往里面瞥一眼，女生紧抿嘴唇坐在座位上写题，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高年级男生似有不耐，抬脚踢倒女生前桌的椅子，从鼻腔里哼一声，“搞个对象而已，怎么就那么麻烦，你点个头答应就完事儿了啊妹妹。”

女生还是不说话，清瘦的手攥着笔在本子上写了满满当当的数学公式。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秦尧当时就觉得挺烦的，一帮半大小子闲的没事儿干给人家姑娘堵教室里逼着跟人家搞对象，这他妈的都是傻、逼吧？

腊月里，外头风雪呼呼刮着，午饭的时间按理讲都在食堂，他没什么胃口提前回来，屋里那女生可能都没去吃饭。秦尧冻麻了的手指渐渐回暖，揣在兜里蜷了蜷。他又看了眼屋内，想起来这女生的名字。

女生叫吴玥，高一那年父母双亡后被送到舅舅家，因为承担不起原来那所高中的学费转到这儿来。吴玥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人清瘦漂亮，但是性子闷，原本大家都十分感兴趣地跟她交朋友，但慢慢地因为得不到什么回应就不再理会。

有时候就是这样，很难说出什么原因，只是大家看你不爱说话，也就不再愿意跟你说话。在一个集体里，从惊艳一场到黯淡无光，吴玥也渐渐变成小透明被大家遗忘。

她是秦尧的后桌，有时候秦尧往后面递个卷子，看见她像个受惊的兔子突然后撤，再慢吞吞接过去，蚊蝇般讷讷道：“谢谢。”

秦尧扫了一眼女生耳垂上的透明耳棍，没说话。

高年级男生想要追吴玥太正常了，秦尧面无表情地想，那时候吴玥穿着最普通的蓝白校服，马尾辫帆布鞋，桃花眼微翘，眼皮很薄，睫毛往上挑着钩子，看起来确实漂亮。

“操，不是吧，妹妹，”高年级男生泄愤一样又踢了一脚椅子，刮掉前桌桌面上一本书，“我真没什么耐心，明天中午我还来，不答应的话我就直接让人传你是我女朋友了。”

秦尧拧着眉觉得这人真他妈有病，言语逻辑都是漏洞，狗屁不通。

高年级走出来和他对视一眼，吊儿郎当迈着大步上了楼。秦尧走到门口，看见原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女生将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拽长了袖子轻轻擦拭书封。

数学书，封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大字——秦尧。

秦尧当时在想打架的话是不是要被处分，被处分了保送就成了问题，自身利益得不到保证，可是不打架的话他怎么这么燥。

他快步上前把女生手中的书扯下来，用力扔在桌子上，语气很冲：“直接拒绝不就完了？你没长嘴？”

吴玥看见他，肩膀一塌，仿佛松了口气，沉默地盯着秦尧双眼。

秦尧好像看见了藏在海底深处的火焰。

压抑的、克制的、浓烈的，他说不清那些东西，只是在后面的日子里留心了许多。

她好像不怎么吃东西，午饭晚饭也从来没见她去过食堂，偶尔抱着一块干涩的面包在座位上啃，唇色总是苍白得过分；她好像很喜欢午睡，睡着的时候不自觉勾起唇角，好似梦里藏着一整个生机盎然的春天。

午睡结束后广播里会放音乐，有一次秦尧意外听见吴玥小声哼唱：“我还没有缝补受伤的躯体，迫不及待问你问你，是否留下我的足迹。还来不及问风带我去哪里，越过了戈壁还是深埋谷底......”

女生的声音很低，微微带点沙哑，唱起歌来很有感觉，像沾了露珠的小刷子，一点一点侵占秦尧的耳畔神经。他后来回家查了一下那首歌的名字，叫《问风》。

高二那年晚自习从九点下课改成了十点，秦尧上自习中途听见班主任从后门进来将吴玥喊到走廊，过了很久，后桌还是空空荡荡。秦尧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出去，在楼道里看到蜷成一团黑影的吴玥。

四周静得让人心慌，低低的呜咽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秦尧走近，蹲在吴玥面前，感觉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喂。”

女生抬起头来，光线太暗，秦尧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女生几乎在确认是他以后不由分说地扑上来抱住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喉结滚了滚，秦尧脊背紧绷，手指蜷起又展开，骨节泛白。他缓缓抬手，唇线平直抿着，最后轻轻拥住吴玥。

窗外的月亮只露出个弯弯的月牙，如钩，胸腔里的心脏以不正常的频率急速跳动，吴玥的碎发戳着他下巴，有些痒，秦尧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的欲望，鬼使神差地叫了她一声：“别哭了，小月亮。”

那一整节晚自习他们都没再回去，吴玥渐渐不再流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秦尧。秦尧觉得好笑，唇边一点一点上挑，然后缓慢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吴玥不明所以，站起身稳了下，催他：“走了，放学了。”

秦尧说：“等会儿，腿麻了。”

放学都走中间的正楼梯，侧楼梯下面的门紧闭，朦胧清寂的夜里，秦尧透过月光看见女生垂眼笑了下。

她平日里表情寡淡，一笑却嫣然，像流淌在身体里的学业混进了岩浆，秦尧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他希望吴玥可以经常对他笑笑。

美梦成真是一件很奇怪也很快乐的事，他的小月亮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开朗，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夜被黎明冲破了黑暗。

高三那年吴玥的成绩排在了年级第一，秦尧年级第二，校长说两个人之间会有一个人保送至A大。两个人约好了一起上A大，一起压操场，一起尝一尝A大最出名的饭菜，像所有的小情侣一样。

不久以后的某一天，吴玥突然跟秦尧说——“我可能不去A大了。”

秦尧愣了一下，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吴玥把一纸合同放到他面前说——“有一家模特公司来找我，薪酬很高，我答应了。”

秦尧其实有很多想说的，最后只是笑笑，问：“你们女人都那么离不开钱吗？”像他母亲为了钱抛下他和他父亲一样。

吴玥什么也没说，那天以后就再没来过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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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楠从来都知道回忆是个很恼人的玩意儿，剖开皮肉饮血的事她干过太多，听到别人的回忆却还是会感到惋惜。

秦尧最后也没选择保送，反而选择了演艺圈，明明看似和吴玥背道而驰，其实不过殊途同归。她想起那日在酒宴上吴玥身着红裙张扬艳丽的模样，突然感慨万千。

“喂，秦尧，”她浅浅的笑，“我跟你讲哦，女人这种生物很复杂，但是有必杀技——”

“真诚的喜欢，热烈的爱和勇敢的表白。”

过了片刻，秦尧突然直起身朝姜楠鞠了一躬，匆匆离开。姜楠抱着盒饭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好像看到很多年前在操场上奔跑的少年。

这才是喜欢啊。

原谅他心中所想和口中所诉不符，他曾亲手将困于泥中的月亮救出，又怎么舍得囿于黑暗里，见不到月光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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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狗仔蛮多，秦尧给姜楠递烟，姜楠给秦尧送饭，这两件事足以掀起一阵讨论的浪花。

晏北看到姜楠的黑粉在底下留言说：【又是晏北又是秦尧，姜楠小姐姐未免有些不要face吧？捆绑炒作真的很败坏路人缘。】

本来结束训练后困得眼神发飘，他却在这一瞬间清醒大半，跟在底下回怼：

【这么明显的捕风捉影都看不出来？咱们有空去配个眼镜，哦不，换双眼睛吧。】

黑粉气急败坏：【为你的恋爱脑鼓掌，到时候头顶一片青青草原别怪没人提醒你。】

晏北气极反笑，撸起袖子就要接着回，结果姜楠直接打来电话。

“hey,honey,”他语气骤然温柔，半点儿没有刚才的怒气，“这么晚不睡？没我陪不习惯？”

姜楠那边静了两秒，问：“明天有空吗？”

晏北喉间缓慢地溢出一声笑，瞥了一眼墙上密密麻麻的计划表，觉得自己突然间有了用不完的精力，可以今天晚上通个宵全都搞完。

“当然有啊，怎么了？去哪儿？玩什么？最近新上映的电影看了没？我这就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