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仔牛奶糖在舌尖慢吞吞的融化,奶香四溢。
姜楠舌尖在空腔中碰了下那一小块奶糖,思绪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只觉得糖也索然无味。
夜晚的候机大厅被灯光充斥着,街灯由远及近地一盏盏点亮。
24摄氏度的夜里,她却隐隐觉得寒冷。
她的记忆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总喜欢拿着一把蒲扇坐在摇椅上,夏天的风绕过花堂,缠着一抹绿色,温温柔柔的吹在老人的额角。
老人便眯起眼睛笑,苍老的面容上依旧泛着对生活的热爱。她说:“楠楠到这儿来,凉快儿。”
北方人总喜欢到处加儿化音,姜楠就会抱着一本书和一个木制的小板凳做到老人身边,温声细语地说:“奶奶,凉快,不用加儿化音。”
每当这时,老人就会用那把蒲扇轻轻拍姜楠的头,佯装生气的说:“语文这么好,像你那个妈,看着我就来气。”
等老人自己说一会儿,还会停顿一下观察姜楠的神色,然后继续说:“山与山,隔着海相望,永远也无法窥见对方的模样啊。”
奶糖在温热的口腔里完全融化掉,姜楠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角。
大约3小时后,飞机降落在Y市。
北方城市的气温确实比南方低了不少,姜楠一出机场就打了个冷颤。
她扣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到市中心医院。”
车窗倒映着这座城市的风景,和H市一样的天空和云朵,相差无几的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姜楠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姜楠,你妈病了,很严重,现在在市中心医院住院,你来看看吧,顺便把住院费和手术费交了。”
这是几个小时前她继父在电话里告诉她的。
那会儿她正端坐在盛钧的车里,好奇这位衣冠楚楚的大老板想跟她谈点什么。
继父从哪里弄到的她手机号不要紧,要紧的是那通电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进出都是鲜红的血,疼得她无法呼吸。
车内很静,大抵盛钧是个喜静的人。
他出于良好的教养没有过问她的家事,只是温声问她:“回酒店还是去机场?”
姜楠睫毛轻颤,缓缓吐出两个字:“机场。”
随后盛钧吩咐司机改了路线,还十分体贴地没有再开口,仿佛之前说要跟她谈谈的事只是一句玩笑。
在机场下车后,姜楠寻思半晌,认真地向对方道谢。
“别跟我见外,”他语气清淡,却又透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注意安全。”
姜楠淡笑着点头,却听他说:“不开心就不要勉强笑给别人看。”
很普通却又很出人意料的一句安慰。
姜楠眼梢微微挑了下,沉默着转身走入机场。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在路口又多停留了一会才驶入夜色。
-
市中心医院4号楼。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霸道的充斥在空气中,走廊里很多人行色匆匆。
“423病房3床——”
“哎,在这呢,护士。”
“换药。”
......
姜楠侧身躲开那位推着一小推车的护士,目光在推车上透明的瓶瓶罐罐多停留了一会。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在这个环境下显得人们无助又心慌。
走廊上空的液晶屏显示着总比现实慢一分钟的时间,绿色的字映在泛着红血丝的瞳孔里,血液里的不安分子在叫嚣。
铃声中断,伴随着走近的脚步声。
“421病房3床——”
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姜楠?这么晚还来了?”
姜楠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女人又瘦了很多,姜楠突然在想。
她侧身走近病房,在床尾的病人信息栏那里驻足。
“你妈——”
“我没问你。”姜楠单手拎着那张白色的卡片,头也没抬的说。
中年男人如鲠在喉,脸色青了又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等姜楠放下那张卡片,他犹豫着开口:“你弟弟还小,不能没人照看,你妈这边,你看你能不能——”
姿态放得倒低,如果能忽略他紧蹙的眉头的话。
17岁那年,姜楠的父母以性格三观不合为由闹了离婚,两个人像商量好了似的,离婚不到两个月就组建了各自的新家庭,甚至在不久后还有了孩子。
姜楠至今仍然能记起,那个女人在法庭上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孩子,我养不起。”
冷漠得好似她不是女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样。
哪里有远方,不过是我们之间横着距离的模样。
17岁的姜楠近乎阴郁地盯着那个女人,而后舔着唇缓缓笑了。
在一片死寂中,她听到一阵略带嘲讽的声音——“你好歹有个工作,我刚被辞退,更养不起。”
恍惚间,姜楠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推来推去的物品。
被弃如敝履。
生活果然是个糟心的东西。
她慢吞吞举起右手,语气淡漠得像个成年人:“法官,我可以自己生活。”
她的话却引来不满,到处是皱眉的表情和气急败坏的声音。
人间在和地狱吵架,她的灵魂孤独地逃亡。
最后,年迈的老人用自己布满褶皱的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没有他们,我们楠楠也会活得很好。”
风燃了杂草,荒野里升起浓烟,破败的东西窒息在烈日里。
17岁,她握住掌心的温热,闭上了双眼。
-
“再说吧。”姜楠面无表情地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中年男人挣扎道:“你的弟弟——”
“抱歉,那是你儿子。”
言外之意——你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的脸面终于有些挂不住:“他可是你妈生的!”
姜楠冷眼看他,语气无波无澜:“又不是我逼你们生的。”
这下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他这个继父留,他抬手就想打她。
姜楠眼神一凛,却见到一只白净的手握住了继父的手腕。
循着那只手往上看,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
胸牌上写着:林遇。
林遇拽着继父的手腕往门口扯了几步,在对方惊恐不安的目光下,林遇松开手,拿了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
“先生,医院内禁止喧哗和一切暴力行为。”
继父瞪他一眼,摔门而去。
林遇转身朝姜楠点头,“小姐你好,我是林遇,是令堂的主治医师。”
姜楠瞥了眼他那双能看得清血管的手,敛回目光。
没晏北的手好看。
“谢谢。”她说。
林遇摇摇头,身上的疏离感很强。
“之前那位医生家中有事请假,所以我是新调来接替他手下病人的。”
这么巧吗?
接替病人还能在深夜吗?
街灯照耀下的树影渐渐模糊,月亮只露出一个小角。
姜楠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却没能找到一丝隐瞒或慌乱的神色。
倒是林遇挑着眉似乎笑了下,又把她母亲的病症跟她解释了许多。
在那之后姜楠又去交了住院费和手术费,按照林遇说的,似乎挺严重,只是不知为何花费的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等到一切忙完,姜楠双手环胸在街边慢悠悠地走着。
她身上还穿着今天去聚餐时特意换上的黑色真丝裙,长裙开叉至小腿,光洁的肌肤在她走路的姿势中若隐若现,黑色的绑带绕过前胸绑在脖颈后,长发微微卷着散在肩上。
快要凌晨,马路上车辆甚少,偶尔在这里经过的人都难免多看她两眼。
她身后有一辆黑色的奔驰,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确认姜楠进入小区、回到家中打开灯,奔驰的主人按下耳机:“行了,人给你护送到家了,一切安好。”
虚扶着耳机的手细腻白净,血管在车内的灯光下泛着淡青色。
最后,林遇拖着深长的尾音:“这姑娘的妈妈病的挺严重,我不确定手术后还能活多久。”
耳机里传来低沉的嗓音:“她妈妈对她不好。”
林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懂了。”
说罢,林遇掐断电话,重新启动车子,驶离这片小区。
-
H市碧水汀别墅区。
盛钧脱下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换上了一件白色浴袍,头发还滴着水,水珠沿着锁骨滑落,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被取下,露出一双上挑的狐狸眼。
红酒杯被他捏在手里,玫红色的地毯衬得夜色愈发动人。
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的通话记录还停留在几分钟前——
林遇 13:20。
-
距离不远的A栋依旧灯火通明。
“队长队长!快!这波解决完我们去山顶!”
键盘上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几乎晃出虚影,屏幕上的小人动作麻利的收割一个又一个的人头。
十五分钟后。
“我我我......卧槽?”
肖立轩一把摘下耳机捂脸,嘴上还哀嚎着:“队长!你不能因为我加了我女神的微信就这样KO我啊!我还是你的亲亲小队友了吗!”
弘文憋不住笑,伸出手拍他肩膀:“快,小弟弟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被队长针对成这副熊样的?快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
“滚啊!”肖立轩咬牙切齿地喊道。
弘文又扭头看晏北,故意凑到他身边,笑得贱兮兮:“队长,今天晚上聚餐遇见那个美女,你认识吗?”
晏北掀起眼皮,冷冷道:“怎么?”
弘文咽了下口水,故意笑得暧昧:“队长!你当时就坐那妹子身边,挨得那么近!你就没发现——”
瞧着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弘文再接再厉:“那小细腰——一只手就能搂过来,那大长腿——又白又——操啊!我的腰!”
晏北额角的青筋隐隐凸显,一脚将弘文的椅子踹老远,目光紧紧锁住他,像是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弘文趴在桌子上,一脸懊悔朝他抱拳:“我错了,队长!小细腰和大长腿都是你的!你的!”
晏北舌尖轻抵上牙膛,木着一张脸看他。
舒云教练闻声从楼上下来,困倦的揉着眼睛:“几点了啊?你们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吧,都不长个了孩子们,瞧见盛老板没?那看起来就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咱这里都没人能比得上,同样是南方人,为什么人家就那么高呢?”
不提盛钧还好,一提起,FNO众人只觉得温度又降低了一些。
晏北一手拎着耳机,侧眸瞧他,很想问问那个盛老板回家了没有,是不是自己回的。
舒云教练突然打了个喷嚏,疑惑地看着晏北:“你这什么眼神?”
晏北头微微后仰,漆黑的眸底情绪不明。
静默了半天,他缓缓道:“盛老板到家了?”
舒云:?
他一定是还没睡醒,正在做梦。
不然这孩子怎么突然关心起一个男人?
男人!!!
舒云干笑着打哈哈:“这,应该是到家了吧,我早就看到他秘书发朋友圈说陪老婆吃夜宵了。”
到家了?
晏北停顿了下,又继续问:“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舒云:“!!!”
是不是一个人关你什么事啊???
你要认清你自己的真实取向啊!
南方的城市闷热多雨,夜色弥漫中又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雨声。
晏北终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离开训练室。
他走后,舒云像个幽灵似的飘到肖立轩身边,语气紧张:“晏北怎么回事?”
肖立轩被吓一激灵,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说道:“还能怎么样,生气呗,担心呗,吃醋呗。”
“谁?”
肖立轩看着他,觉得自己说出去下场可能会很惨,于是在嘴边做了个手拉拉链的动作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