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国际机场。
头戴式耳机里在播“周日不营业”昨天的歌单,黑色帽子、白色口罩的周逾白靠着候机大厅的椅背闭目养神。身边的座椅上是一群志得意满的南大学生。
余昌泽将装着奖杯的双肩包紧紧抱在身前:“真爽啊,d大计院那群人我早看不顺眼了。”
陈叙博也爽了:“他们的东西本身就有缺陷,还举报老子们作弊,开玩笑,弄他们,犯得着么。”
李硕说:“其实挺险的,还好有小白在。”
陈叙博伸手搂住周榆白:“我方最大杀伤性武器。”
有同组参赛的本科生说:“是啊,还好有白哥,去年我们就是败给了d大,只拿了第二名。”
“今年算是扬眉吐气了。”
这种大赛,尤其是国家级的,很耗费精力,一群人围在电脑面前全神贯注的找对方的漏洞,修复自家的防御和截阻对方的攻击。周榆白作为领队,负责的就不是哪个单独的面,而是统领全局的工作。
身边人的喜悦能传递到他这来,周榆白懒懒睁眼,不介意给他们轻狂的气焰添一把火:“d大是?”
陈叙博:“操。”
李硕和余昌泽还有剩下的人都笑了。
戒骄戒躁是修士。
未来还有冗长的光阴,被生活捏扁揉圆,再也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这个年纪,就该志得意满,肆意盎然,整个世界被握在手里,叉腰说要做他的主人。
机场大厅不止他们一个学校的队伍。
有赢家自然也有落败者。d大的人相比他们的阳光明媚就显得阴雨连绵,半晌有人闷闷的抱怨了句:“找mit的人回来带队,算什么本事。”
那队长偏头看他:“输了就输了,少废话。”
开了话头子,有人小声嘀咕:“他们队长都研一了,我们才大三,这明明就是胜之不武啊。”
“就是就是,比我们多学了那么多,怎么好意思来和我们打。”
队长睁了眼,本来败了就烦,他们的抱怨就让输了的他们更像笑话:“输不起?”
“有本事你也去mit镀镀金再回来d大争取荣光啊?人家研一没错,可人家才22岁,你们不也这个年纪了,技不如人就回去好好练习,少说三道四,长舌妇一样。”
“……知道了,队长。”
“…知道了。”
这次比赛的人对周榆白的出现不是没有说辞。
但谁让他们学校没有这样的生源呢?同时,大家也想不通,mit毕业,即便回国继续读研也该选个顶尖学府深造,怎么会选个末流211,哪怕南大的计算机专业能挤进全国前十,可依旧比不上名校的资源。这不是自我贬值呢么?
周榆白不知道这些人的弯弯绕绕,航班准时起飞,下午三点二十落地南城机场。
他有国外的驾照,但还没来得及申请国内的,就和陈叙博他们一块打车先回了南大做汇报,然后才回的自己公寓。
插上卡,房间的灯都亮了起来,周逾白烧了壶水,修长的五指捧着个冰透的玻璃杯,倚在流理台上看手机。
距离上一条舒嘉芙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四天零十八小时。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自己分享的歌单,没人回,整个的消息界面绿的多,白的少。单看面积也是。
唯一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还是问他在吗,有空来去试喝新品么。
周榆白看了那界面半晌,喝了口水,觉得不能断在这。
开始打字。
「姐姐,我回来了。」
不行,这样的句式很可能就收到一个好的,再想继续下文就显得非常刻意了。
「姐姐,我下午有空,过来试品。」
不行,这样上赶着当武大郎,估计会被怀疑别有用心。
「姐姐,」
输入不下去了。
周榆白啧了声,烦得很。
他走进客厅,仰头靠在沙发里。
望着天花板出神,手机被两指夹着转悠。
舒嘉芙啊。
舒嘉芙啊。
舒嘉芙,舒嘉芙,舒嘉芙。
怎么就不能主动想起他来一次呢,靠,他一点不能入她眼么。
这时,聊天界面居然滚动了下,下方弹出来一条消息。
周榆白仔细看了好几遍,确定聊天框的颜色是白的,并且来自舒嘉芙。
她主动给他发了消息。
壶里的水咕嘟嘟将壶盖顶起来,一声又一声,咚咚咚咚,静谧的房间里不知是心跳,还是什么别的。
沸腾的水扑出来滴溅到手背,疼痛拉扯着神经回神。
“啧。”
周榆白搓搓手背,醒过神跳起来“靠”一声,这才细看那段字。
「你在南大吗?我顺路过来,你的衣服还有耳机都还在我这。」
其实这段时间见过寥寥数次,虽然不多,但周榆白知道自己还有东西在她那。舒嘉芙显然没想起来,那他就不说,偷偷攒着这个借口,等着有一天用上。
那天故意把耳机仓落下也是为了这个。
每一次见面都为下一次做准备,费尽心机。
看清消息的时候,周榆白就拿了外套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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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嘉芙只知道他在南大念书,研一,很少在景明街见到他的身影,就以为他和陈叙博一样,住校。
她发完消息,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说让她等等。
舒嘉芙的车停在南大门口,没下车,这次过来提前打包了一份法芙娜,弥补上次缺席的甜品。
她坐在车里,也没事,就顺手点进了周榆白的朋友圈。
发的频率不高,一个月也就一两次,要么是动漫,要么是抽象照,都没文案,或许懒得编辑。
没锁,全部可见。
舒嘉芙就这么往下翻,发现18年的毕业季,他发了一张南城大学的照片。周叔叔在下面评论:考这个学校对儿子你来说易如反掌/掌/掌/掌
周榆白回复了个emoji,是下雨天的图标。
18年。
舒嘉芙思绪飘远。
她大学刚毕业,那个时候和林诚杭正蜜里调油,收到了景尚的offer,在为去北京作准备。
那个时候这小子应该在念国际学校。
怎么会想着考国内的大学。
舒嘉芙往下翻了翻。
初、高中的他穿着美式校服,网球队、橄榄球队、篮球队的合照,青春的感觉溢出屏幕。和现在比,容貌没什么变化,毕竟也没过去几年,但身量明显高了许多,棱角也明朗起来。
气质比较明显,质变,她最近接触的周榆白,乖也温和,和图片中笑得拽而坏的男生判若两人,也正是这几张照片,舒嘉芙忽然发现周榆白长了张为非作歹的渣男脸。
舒嘉芙看着照片感慨,高中对她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车窗被敲了敲,舒嘉芙侧头,就看见周榆白弯腰凑近,歪头看她,笑眯眯。
变化真大啊。
她再次感慨。
舒嘉芙下车。
他还喘着气儿,看上去像是匆匆跑来的,头发乱糟糟的被卫衣的帽子压着,戴着白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漏出好看的眉眼来,舒嘉芙:“你不是从学校过来的?”
她车就面向南大们口,没看到前方来人。
周榆白摘下口罩和她说话:“从家里跑来的。”
舒嘉芙本是想着顺路,没想到这样麻烦,有点不好意思:“你告诉我不在就行了嘛,我可以下次给你,何必这么麻烦。”
他笑了下,眉眼弯弯,卧蚕饱满:“过来见你,不是麻烦。”
小屁孩嘴还挺甜。舒嘉芙递上一个纸袋,里面是他的外套还有上次落在车里的耳机仓:“衣服我干洗过了。和朋友过来附近办事,想着你的学校就在这片,一起带过来了。你不住学校?”
“我非全,学校不提供宿舍的。”
舒嘉芙问:“听阿姨说你mit的,怎么会来南大。”
“我家乡宝啊。”他半真半假道:“离家近 ,我觉得挺好的。”
“我以前也是南大的学生。”
“是吗?”周榆白这么问,语气却没有好奇。
舒嘉芙点头:“不过现在不预约不能进了吧?”
“我可以带你进去呀。请你吃饭。”周榆白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来一张校园卡:“刷我的卡。”
舒嘉芙笑了下,耍宝,遗憾地说:“我倒是想,不过待会还有事,没时间。”
周榆白表情垮下来,特别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舒嘉芙没忍住上手去理顺他额前的刘海,解放帅气的俊脸:“你明天有空吗?来咖啡馆,我请你吃饭。”
周榆白雨过天晴:“当然有。”
“赴你的约,没空也得有空。”
昨晚熬了个大夜,舒嘉芙能感觉到他还是挺懵的状态,懵着说出的话还挺撩人。他匆匆出门还是捞了个头戴耳机挂在颈边,装逼也能耍帅,卡着衣服,松松垮垮的压住,往下拉,漏出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和一截锁骨。
舒嘉芙离得近,看得最清楚,视线触及,一时没移开。
周榆白若有所觉,还往下拉了下拉链:“还挺热的。”
舒嘉芙看了看天:“不热呀,都快入冬了,”
说完又家长模样的叮嘱他:“你多穿点,小心着凉。”
周榆白很乖地说:“姐姐说什么我都听。”
舒嘉芙笑笑,看着他爆炸凌乱的头发,想起了朋友圈里高中时期的他:“那姐姐让你烫个卷毛呢?”
周榆白一愣,手在额前的头发上乱揉一把,本来发量就多,现在看上去更爆炸了,他说:“行啊,我待会就去弄。”
舒嘉芙只当他在打嘴炮,走之前将副驾驶的法芙娜递给他:“迟到了很多天的。”
周榆白接过来,说:“再久我都能等。”
南大的校门口种满枫树,这个季节金红一片,铺了一地的碎金朱砂,一片树叶回旋落地,恰好落在舒嘉芙的肩上,周榆白伸手掸去,好似筹谋已久。
快到点了,舒嘉芙来不及送他回去,周榆白说自己打车就行,也没几步,走着都能到,舒嘉芙说好。
车辆发动,周榆白又敲敲车窗,舒嘉芙降下:“怎么了?”
周榆白晃晃手机:“给你发消息会打扰吗?”
舒嘉芙一愣:“不会。”
周榆白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姐姐再见。”
他退出几步。
舒嘉芙开车驶上主路,从后视镜里看见路边高挑的少年,总觉得那句话是在怪她不回消息。
舒嘉芙收回视线。
舒正国打来了电话,她接通,那头问她到没到地点,别迟到了。
舒嘉芙看着离目的地还有一点四公里,回道:“快了。”
舒正国:“不会说话就一笑而过,别乱说,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舒嘉芙头疼:“知道了,知道了,先挂了。”
是的。
又到了相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