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志白站在门口,抬手狂拍门板。林忘昔倏地睁开眼,一个打挺翻身而起,被子因他的动作大半掉落在地。他动作迅速,穿衣换鞋一气呵成。走到门边,手突然一顿,随后他忐忑转身,看向床上那一坨不明东西。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睡,此时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让他惊起了一身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掀开被子,定睛一看,竟是昨天离开的谢随风。
而谢随风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要转醒的样子。刚才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被子全叠在了谢随风身上,嘴里好像还在嘀咕什么。
林忘昔无意窥听,起身离开了。
谢随风昨夜梦到了叶云暮,他经常给他带东西,有一天却将带给自己的东西送给了一个女孩子,气得他嘀哩咕噜埋怨着叶云暮。
身边有动静时,谢随风就醒了。他睡眠浅,但为了避免尴尬选择了装睡。他对于自己会瞬移的能力表示很吃惊。他清楚地记得昨夜他还躺在一张空荡荡的床上,一睁眼却躺在了林忘昔的床上。这倒是让他略有吃惊,不过他还是不得不怀疑到主角攻的头上。毕竟对于他认识的主角攻,可不是什么好人。
林忘昔转身离开,还贴心关紧房门,心中稍松一口气,一转身却又对上眼底泛黑的叶云暮。
林忘昔笑了笑,问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没睡好吗?”
叶云暮挤出一个笑容回应,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屋子,压低声音到:“他,怎么样?”
林忘昔笑道:“估计还在和起床斗争。我们先下去吧。”
叶云暮点头,等他从从身侧走过,又犹豫地看了眼刚才他指的方向,心绪不宁地下了楼。志白等候多时,对这三人慢吞的动作非常不满,见两人下楼,语气不善道:“怎么这么慢,咱们该出发了。”
叶云暮刚想提醒谢随风还没下楼,一道青影一晃,随后自己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下意识抬手去碰,手臂又被人狠狠一掐,他疼得大叫一声,转身要骂,哪知他不曾设防,胸口又被一拳击中。他一口气憋在胸腔,上不来下不去,脸顿时涨红了。
这般小打小闹着实不堪入眼,志白挥手振衣袖,负手而立背对三人,重重叹息一声,道:“快走吧!”
四人离开林子村,走了一段大路,在一段分岔路口时走上一条满是落叶杂草的小道。路弯弯曲曲在树林的掩映下蜿蜒而上,时隐时现,清晨雾气缭绕,四人站在山脚,仰头看着这座格外翠绿的山,心中大为不解,却无人多问。
谢随风依稀记得,这里要见的人不一般,是个狠角色。
日悬中天,四人才终于爬到山顶。山顶一片翠绿,清晨的露水散去,打湿的衣角也已经干了。志白停住,看着绿竹掩映中若隐若现的茅屋。幽静的山,修长的竹,一路上似乎隐隐束缚着众人使用灵力,只能徒步而行。谢随风瞧着这片竹林,伸手要碰,却被一旁的叶云暮拦住。他只当他故意和他作对,甩开他的手,再次伸过去,又被他拦住。他乐此不疲地伸手,叶云暮一次又一次拦截。志白挥手,一只粉蝶翩然飞进竹林,不一会,竹林消失,显出一条由竹子排铺而成仅一人可过的竹道。
志白抬手立在头边,手指一曲,道:“咱们进去吧。”
志白走在最前方,林忘昔紧随其后,走在最后的人时而是叶云暮,时而是谢随风,两人争先恐后,谁也不愿走在最后。
谢随风气得无奈,谁家男朋友会把自己丢在后面。原来是这个不长眼的叶云暮。但凡作者能施舍给他一点情商,料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这情商倒是和他不相上下。
走进竹屋,陈设简单,竹桌竹椅竹床,桌上摆着屈指可数的竹杯,还有唯一一个瓷器茶壶。如此淡雅,谢随风在心中直感慨:这人难道是以竹为食,否则这无水无粮,如何生活?
四人看了一圈,不见人影,能舒服坐着的人也只有两人,因此谢随风和叶云暮毫无疑问地成了只能坐在地上的人。谢随风经过山路折磨,丝毫没了先前的态度,林忘昔还没坐下,他撩起衣袖,舒服地坐下。这地面也是由竹子铺成,一凹一凸,还硬邦邦的,直接坐在上面格外不舒服。
他刚要起身,选择蹲姿时,突然瞥到一旁的叶云暮慢条斯理地坐下,与他形成鲜明对比。这让他更恼火,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满脸坏笑,随即转身,趁他还未反应,重重做到他打坐的双腿上,心中暗喜:“这不比地面舒服。”
叶云暮脸色一僵,顿时青一阵白一阵,他咬着牙,微笑着,努力不让痛苦声从嘴边逸出。他后悔不已,早该想到这人向来不是什么好人,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对他笑,还凑那么近!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竹屋的主人臂挎一个竹篮,款步走进。见屋中挤满了人,神色如常,先走到窗边,取出篮中的颜色鲜艳不一的花插到窗边的竹篾编成的瓶中,才悠然转身,看着众人道:“此行所为何事?”
志白起身鞠了一躬,道:“此行是为了我徒儿。”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茫。
那人立在窗边,双手交握放于身前,身姿挺拔,身上的翠衣胡乱套在身上,胸前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骨头凸起,毫无美感。清风吹过,窗外竹影攒动,而他一动不动立在那,形成鲜明对比。
志白笑道:“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彻底解决的,竹子。”
那人弯唇一笑,自嘲道:“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志白将身后的林忘昔往前推了一步,柔声道:“你看看他吧。”
竹子懒懒抬眼,只看了一眼,便不耐烦地收回目光,道:“如果你想告诉我这人就是林姊,还是算了吧。”
志白笑道:“哪有这么戏剧的事情,他不是林姊,而是林姊的朋友木子。”
竹子笑了,笑声中饱含凄凉。三人之间的故事,只有志白与竹子还记得,他们口中的木子意外失去了所有记忆,也成了三个当事人中最幸福的一个。修仙之人不能有杂念,需要悟出自己的道,才能飞升成仙。因此志白选择带他回到了这里。
故事的开始是这座山。大人们常说,这山上有神仙,每次在山中迷路,或遇到生命危险,总能化险为夷。随母亲嫁到木家后的林姊相信了这个传闻。有一天,他趁众人忙于他弟弟的生辰宴,便偷偷溜到山中,四处寻找大人口中的神仙。那时他只有五岁,一直找到天黑也一无所获,饥肠辘辘的他想要返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迷路。
幸而满月皎洁,他借着月光随意找了个棵高大的树,就这样靠着树睡了一夜。而此时的木家喧闹的热潮还未退去,大家仍旧围绕这他弟弟木子欢笑不断。后来,他在树林里遇到了竹子,竹子心疼他的遭遇,两人便在山上搭起屋子,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竹子行走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认为对恶人已经可以凭借肉眼认出,更何况他灵力强大,面对这么个五岁孩童又有什么可担心的?然而正是这样的思想害了他。林姊从出生起就渴望能换个身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跟随着母亲来到木家,是一个糟糕至极的决定。因为不久后,他母亲又诞下一名女婴和男婴。那女婴获得了他母亲所有的关爱。那男婴获得了木家主所有的温柔。
只有他,一个从始至终都是多余的人。直到他遇到了竹子,他看中了他的样貌,他的灵力,于是在两人将木屋搭建好后,一天夜里,林姊突然将他困在屋内,并且点燃了火。火焰很快吞噬了木屋,林姊诡异地笑着,声音越来越大,面若越来越扭曲,火光中映亮了他疯狂的神情,一行血泪从眼角落下。
竹子知道他疯了。接下来他会做的事情显而易见。竹子灵力护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熊熊烈火中的木屋。他躲在暗处,观察林姊,后来火势蔓延,林姊一动不动,竹子懒得多看,抬脚离开。
第二天,这座山都被烧了个精光,但也仅是这座山,其他相连的山峰丝毫没有被影响。后来竹子再回到这里时,听说一个狂人屠尽木氏一家,林姊挺身而出,从恶人手中救回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木子。两人相依为命,不愿住在曾经的家,于是两人搬到了被火烧光了的山上,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志白结合多年的听闻将这段故事简略地讲了一遍。林忘昔一脸迷茫,竹子却一直笑个不停。叶云暮又回想起那面摊老板所说的,一时竟无法辨认真假。林姊似乎是个很矛盾、莫测的人。真相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有他们面前之人才知晓。
听了那么多,谢随风只觉犯困,情绪没有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