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一事，我已知晓，是王上派你来的？”一处地窟内，一身着青衣的丹凤眼青年看着跪伏在地的人，手指在旁边桌案上点了点。

“是，在下算到一种可能，如果实现，那我族必将……嗬……”

洞玄真人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喉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抓住，连同他整个人提到了青年身前，待面色青紫才将其松开。

“你应该知道，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不可能会有好下场。”

“咳咳咳……在下不敢。”

“一群废物，被一个久不出世的天仙打得落花流水，还有脸跑我这里找救兵？你们要是真为我族大业着想，不如趁早自行了断，免得拖我们后腿。”

“魇一大人，您的修为堪称举世无双，倘若寻到大量提炼邪晶之法，定可带领我族统治现世……嗬……”洞玄刚见到魇一蹙眉，就再次被勒住喉咙。

“我生平最烦的就是拍马屁，但凡把你这巧言令色的心思用到办正事上，王上也不至于劳神费心。”魇一起身，手掌按在洞玄头顶，而后向下一按。

“啊——”惨叫声在地窟中回荡，一缕黑烟从洞玄的七窍涌出，汇聚在魇一眼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黑雾蜷缩成一团，颤抖着，发出洞玄真人的声音。

魇一没有理会，只是盯着地上那具瘫软的老者身躯若有所思。

随后，一道暗紫荧光从地窟深处飞来，落于魇一手中，正是一块邪晶。

但这块邪晶比严逐先前遇到的更为晶莹剔透，侧耳倾听，竟有哀嚎和怒吼隐约在其中回荡。

“正好这枚刚做的‘万煞晶’无人可试，就用你来吧。”

说罢，他两指一弹，那枚邪晶立刻化作一滩黑水流入洞玄真人的躯壳之中。

“呼——”一道恐怖威压自洞玄真人的身体爆发，带起呼啸阵阵狂风，席卷整座地窟。

“滚回去吧，我知道你是为了邪晶而来，这一颗抵得上数百枚了。”

魇一用手指夹起那团黑烟，将其甩回洞玄真人的躯壳内。

————————

月落星沉，浮岚暖翠。

坠星山间，一只赤色麒麟驮着白衣青年在四处游走，与飞鸟作伴，听清溪飞涧，见群芳斗艳，好生自在。

“坠星山倒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严逐抚摸麒麟角，大笑一声。

“别摸了，痒……这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地方在……哼，先不告诉你，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麒麟口吐人言，语气颇有几分得意，随后他在树林间一跃而起，脚踏赤金火焰奔向坠星山深处。

这个速度对凡人来说并不舒服，耳边的风开始撕扯严逐的身体，他欲以本就不多的仙力支起护体，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淡红色的妖力笼罩，不仅将风避开，还有留有一丝温暖。

看来这小麒麟也有些开窍了呢。

“你这法力宝贵，还是不要浪费为好。”林煌笑嘻嘻地说着，就差把“你快夸夸我”直接写脸上了。

换作以前，严逐肯定是闭口不谈，直到把林煌逗得气鼓鼓才肯满足他。但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做这些恶趣味的拉扯，故而直接开口道：

“嗯，还是阿煌贴心。”

这下换作林煌受宠若惊了，他原以为还要与严逐磨一磨，没想到这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按人族的说法，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严逐真的转性了？还是说在梦里被魇魔夺了舍？对于自己道侣的变化，林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并非毫无知觉。无论是哪种性子，总归还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林煌欣然接受，飞行的速度又快了些。

“不过阿煌这一大早叫我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看景吧？”严逐对林煌太过了解，今天这么急切地让自己出来肯定有其他目的。

“啊？”林煌耳朵一阵轻颤，“就是出来散散心罢了。”他声音压低，一听就知道藏着秘密。

“好好好，是阿煌注意到我心情不佳。”严逐浅笑一声，不再多言，他料定如果林煌变作人形肯定已经红了脸。

然而，还没等严逐继续下一步逗弄，远方天边却有七彩霞光闪烁。

失去修为的严逐已经无法以神识提前探知，只能等林煌沿着霞光缓缓落下，才看清这散发霞光的究竟是何物。

一颗百丈陨石正躺在巨坑中，在阳光下呈现七彩光华，严逐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走到石前仔细观察起来。

“你……来了。”一道声音自严逐脑中响起，带着一声哀叹，似乎已经等待了千万年之久。

“我来了？你是谁？你一直在等我？”严逐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绕着巨石敲敲打打。

“我是……我是……天……”声音突然沉浸，仿佛只是严逐的幻听，但他知道，这些已经是自己可以得知的全部信息。

天精？天劫？天脉？天道？

或者都不是。

“逐哥？”林煌看着一言不发的严逐，心中涌起一丝直觉，他觉得这块石头本就是为了严逐而坠落此处，它一直就在等待着严逐。

“它叫什么？”严逐开口，语气平淡。

“它叫悟道石，在遇到师父前，我每次看到它都会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在识海，教我一些简单的道法。”

“悟道石？”陨星教人太过匪夷所思，他原本以为林煌的点金和纳物之术是君侯所教，没想到竟然出自一块石头。仔细想想，林煌这两个道法道源纯正且手法娴熟，可不像是君侯那个半路出家的妖仙能够教出来的。

“阿煌，我要用神识探查一番，莫要拦我。”

见严逐语气凝重，原本还想劝阻的林煌只能把话咽回去。

而后，严逐经脉中残余的仙力化金光聚于双目，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瞬间被其覆盖。

他向陨星看去，却见无数金色铭文在其上涌动，在察觉到严逐的视线后仿佛有生命般扑向严逐，变成无数的“象”。

这一刻，严逐从陨星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你若曾成为繁星，那你将不再蒙昧。

识海的先天铭文受到感应，重新变得闪亮，忽然飞出，攀到陨星上，与它合二为一。

严逐看到有一只魇魔贪恋人族情绪，从噩梦品尝到美梦，又从美梦吸食起灵魂。

然后，他看见滔天魔气，席卷了天地，遮天蔽日，一望无垠，又见凡人如狂兽哀嚎，衣不蔽体，自相残杀，尸骸成山，血流成河。修仙宗门尽数破灭，妖邪侵吞修士神魂，取而代之，在癫狂中狞笑。

最后，天地失了光彩，一切归于沉寂，此方世界是否仍然存在，无人可知。

严逐以为到这里已经结束，没想到在要收回神识之前，那沉寂之中闪出光点，随后膨胀，恢复。他看到天地灵气枯竭，却仍有万丈高楼平地起，人族手持各种奇巧物件，穿梭其中。

“这是……”严逐瞳孔一缩，刚要发出一声惊叹，眼前景象却骤然消失，无论他在再怎么以神识探查陨星，都没有任何铭文再次浮现。

“逐哥，你看到了什么？”林煌听见这声真切的感叹，心中一紧，可无论自己怎么用神识去渗入陨星，都无法产生半点感应。

但是在此刻，天上霞光也随着严逐的动作迅速收敛，最后彻底消散。

“那是……过去？未来？”严逐怔怔地回头看向林煌，直见对方向他投来疑惑且关切的目光。

“逐哥，”林煌虽不知道严逐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从他如此震撼的表情中也猜出那陨星的秘密不一般。不过，他又担心身为凡人之躯的严逐会不会在这样的冲击下收到伤害，于是马上跑到严逐身边用妖力探查起他的情况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严逐仍在回味方才那光怪陆离的“象”，直到林煌焦急的呼唤将其拉回。

“我很好，阿煌。”严逐看到小麒麟一脸快急哭了的表情，拢过林煌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轻拍打他的后背。他又看向陨星，再三确认不会再有异象产生，才对林煌继续道：

“这陨星已与岩石无异，我们回去吧。”

——————

待严逐平复完自己的情绪，才整理好思路对林煌讲出了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

“当真有那么神奇？可为什么只有逐哥能看到呢？”

“或许是因为那道先天铭文？”严逐在此识海中感应，然而先前铭文所在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所以，严逐推测，作为天道的一部分，先天铭文应该是开启陨星之“象”的钥匙。而那句“你来了”，似乎就是在跟先天铭文打招呼。

可那陨星明明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这话如果是对铭文说的，似乎又不太对。

“天……会是什么呢？”严逐反复琢磨这句话，他不明白陨星给自己看那些“象”的意义在哪里，既然回归沉寂以后还有新的开始，又何必去救世呢？

“天道吧，那可是‘悟道石’啊。”对于此事，林煌有自己的看法，他身为天地灵兽的直觉驱使他将陨星认定为天道化身，不然自己又怎能参悟道法修得道术呢？

“嗯……好像没有其他的解了。”严逐隐约觉得天道这个答案似乎不太准确，但其他的猜测也无法成立。

“那就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看到那些‘象’。”

“不是因为先天铭文吗？”林煌作为妖修，并不能理解严逐的本意。

“不是这个意思，阿煌，”严逐扶额，“是为什么会选我来看到那些‘象’，既然先天铭文是自行离体，那为什么你却看不到。”

“那是因为逐哥你收服的先天铭文。”林煌最讨厌的就是参悟天道，学些简单道法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哪会有耐心与严逐讨论这种问题。

“你说得对！谢谢阿煌。”严逐通过林煌的话忽然抓到一丝头绪。

如果是因为自己收服先天铭文，那是否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因雷劫而收服了铭文，因推算天机而遇到雷劫，因想救阿煌而……

推到最后，严逐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自己来到这世上，亦是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