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出来做什么?”方君宜不欲让他继续问下去,直接转移话题。
楚微清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解释道:“出城看看,过两日上巳节要在城外兮兰河进行袚禊,薛慧不方便出宫,孤便亲自去一趟。”
上巳节的袚禊并不常在城外进行,但这两年安稳许多之后,一些被暂时取消了的活动也重新展开。原是薛慧负责此事,不过她这两天身子不太舒服,便由楚微清替她走了这趟。
往年这一阵子,方君宜也已经回到了青屏,自然是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个习俗。
“很多人会去吗?”他问。
楚微清点点头:“很多人,是从前流传下来的习俗,人们认为来到河边用兰草沐浴可以辟邪。虽然在家中也可以,但总是跟大家聚在一起玩水的感觉不太一样。”
方君宜轻而易举便抓到了他这句话当中的重点:“玩水?不是什么祭祀活动吗?”
“从前可能是吧,”楚微清迟疑道,“不过自武宗那会开始便不当祭祀办了,他认为有这闲功夫不如多跑两圈校场。现在的袚禊更多是大家聚在一起玩耍、踏青,总归也是个约心上人出门的理由。”
说着说着,他好像恍然想起了些什么一般,望向方君宜:“那你呢,要不要跟孤一起出去玩?”
方君宜也望着他,还以为他这般认真是要说些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两句话之间竟是被他拐到了出去玩上。
见他不说话,楚微清还以为他这是要拒绝,忙搬出自己那一大堆理由:“你在宫里不闷吗?就当是陪陪孤,孤那天也要去看一看。”
“看一看,做什么要看一看,莫不是你们谁要闹事了?”方君宜一针见血。
楚微清原还觉得自己掩饰得不错,没想到这便被他看穿了。
不过也怪他自己多嘴,真想带他出去玩的话直接走就是,还多此一举讲这两句做什么。
面对方君宜探究的视线,他只能无奈地道:“没人闹事,不过只是警觉一些,省得之后又生出些什么是非,到时候又应对不及。”
马车停在了御书房的门口,他们俩都还未看完今日的公务,所以两人一合计,干脆先去书房,回头得了空再去东宫那边。最近忙得都没什么空教两个小孩,全靠翰林院那边拨人过来临时顶上。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针对楚微清还是怎么的,等方君宜病好了再去御书房是,发现那堆折子比之从前,那是只多不少。若不是他翻过落款的日期,真以为楚微清这些天根本就没有在干活。
方君宜闻言松了口气:“我就说这老东西要动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还以为他这是不信我。”
楚微清伸手收拾了一下案上乱摆的公文,给方君宜腾出了一点空地看奏折。
“哪能啊,他还指望在你口中得到些什么情报,有什么大动作之前定会来你这确定确定孤的行踪,做到万无一失。”他无所谓道。
他说得潇洒,在方君宜听来却是不太舒服。
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不舒服了,他倒也没有细想,转而小声说道:“那不是他,便是你咯?”
楚微清不知道他这又是哪里得出的歪道理,只睨了他一眼,也不回答。他招呼侍女进来磨墨,顺便让王吉将今早剩下的冷茶换掉,重新泡了壶新茶过来。
只是这新茶再香也是些茶水,根本糊不住方君宜的嘴:“不说话,我想也是你,上回秋猎也是你干的,对不对?”
他默了半晌,喊道:“去,让御膳房做点杏仁糊什么的,把他嘴给我糊上。”
方君宜低头偷笑,在书案之后坐下,摊开了奏折准备批阅。
但碍于楚微清一直抱着手站在他的身边,一副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的样子,惹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我做什么,你做都做了,还兴人说两句?”他笑道。
楚微清摇头:“孤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毕竟秋猎那会混乱地,连他自己的人都差点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方君宜看起来,却是比很多人都更加清楚一般,一口咬定这事定是他自己做的。
方君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很简单,因为你一点都不慌,也没有因此恼怒的样子。”
他思考时有个坏习惯,那边是喜欢将笔尾抵在唇边,想不通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咬两下笔尾。现在便是如此,他虽是说得自信,其实也有他自己觉得说不通的地方。
楚微清拽了一下他的手,让他别把朱笔给啃了。
别的也就罢了,这朱砂有毒不说,真让他不小心溅衣服上,岂不是跟什么惨案现场似得?到时候就不是外头传言他俩吵架这么简单了,说不定还会说是他把方君宜气吐血了。
方君宜松了手,随他将自己手上的朱笔收走。
“你对那支冷箭变现的十分意外,定是因为那不在你的安排之中。不过你原就是想借题发挥,没想到真的有人送上门来,对吧?我猜那次你似乎也没有抓到些什么有用的把柄在手,不然你定会借机将人拿下关起来,然后屈打成招……”
楚微清原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却不想方君宜这张嘴越说越离谱。于是他忍不住伸手掐住了方君宜的脸颊,让他闭嘴。
“屈打成招?孤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吗,只会屈打成招?”他问。
方君宜被他掐着脸,说不明白话,支支吾吾道:“陛下……英明……是喔小人痣新……”
楚微清实在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松了手,让他好好说话。
待他送了手,方君宜倒是闭嘴不说了。他伸手揉着自己的脸颊,对楚微清怒目而视,像是他做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见他这般表情,楚微清暗道难道是自己下手的力道太重了,于是便弯下腰,想要将方君宜的脸转过来看看,有没有伤到。但方君宜偏着头,死活不让他看。
无奈之下,楚微清只好利诱:“让孤看一看,看一看便不计较你出去乱吃的事了。”
方君宜迟疑了一瞬,便乖顺地侧过脸。方才被楚微清捏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点红印,其余的事半点事都没有。
楚微清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方君宜跳了起来,急道:“你说给你看就不计较我在外面吃了什么的!”
原还想真就这么算了的楚微清突然又反悔了:“你这不是没事吗?来,先说说你们准备怎么造反,这次说好了真不跟你计较。”
方君宜翻了个白眼,寻思这狗东西一会一个样,谁知道他这次是真算了还是假的。要他说还不如下次不贪这一口了,免得被楚微清这个狗皇帝老揪着问东问西。
“你还记不记得被你刷下去的那个姓尚的青年?”
楚微清点点头,他当然记得。虽说这事是方君宜谈的,但这事背后更多是他在操作,自然是对这个人有印象。更不必说方君宜原本交给他的那几个人之中,根本就没有姓尚的,那老东西就是欺负他病糊涂了,乱塞人罢了。
方君宜也跟着点点头:“他透露的意思还是想讲人塞进户部,让我没事就来跟你吹吹枕头风,让你松松手。”
这话真给楚微清听乐了:“这算是什么,肖想这国库,还得孤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我也这么想的,于是便暗示他说跟你最近吵架了,办不到。”方君宜默默地将桌子上的茶水拿远了些,“他劝我说要跟你和好,不然这后宫中多得是美人,没了圣宠的我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楚微清猛地拍了一下书案,那力道大得,连茶盏上的盖子都跳了一下。
这动静看得方君宜胆战心惊,生怕这茶水拿得不够远,把奏折给泡了。这要撒他身上没什么所谓,顶多也就是换一身衣服,这要是把奏折泡花了,这丢脸是小事,光是辨认这上面字的就得花上不少功夫,原本一下午的功夫,估计又得多干两天。
“那爱妃你是怎么说的?”楚微清阴恻恻地问道。
“我自然是要将这个贪慕权势的戏演到底啊。”他理直气壮道。
楚微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还以为爱妃准备像他说的那般,主动争争宠。”
方君宜眨眨眼睛,见楚微清收敛了他那莫名的火气之后才又将茶盏拿了回来。说这么一会,他还一滴水都未喝过,早就已经渴了。
要他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楚微清前一阵才表明过自己的心意,自己又还未想明白。他这时候来挑拨离间,可不就正好撞在了枪口之上?
“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听不明白他这是在挑拨离间?”
他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端着茶盏的手顿住:“倒是忘了陛下后宫佳丽众多,不知又是何解释?”
楚微清原还以为他不在乎,如今听他这么一问,瞬间气都消了。
他笑道:“爱妃吃醋了?”
方君宜平静地望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这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我吃什么醋,人家让我好好巴结着你,抱紧你的大腿,省得日后恩宠不在下场悲惨。”
说着,他伸手拨开了倚在书案边上的楚微清:“劳驾让一让,你碍着地了。”
楚微清被他这么推得一愣,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大笑:“还说不是醋了,方相公,做什么推开奴家,是奴家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他伸手缠住了方君宜的肩膀,前几日的克己复礼早就在他发现方君宜吃醋之时,不知被他忘到了那个角落之中。
方君宜被笑得心烦意乱,咬牙切齿道:“别总看些没营养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