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小时，桑俞就开车到了。打开门的那刻，她还是止不住心颤。
桑俞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后冷着脸扫了眼蒋怡。
蒋怡撇嘴，似笑非笑。
这个表情他似曾相识，直觉比记忆先一步来。
一种不祥预感。
下一秒，熟悉的语调和五年前逐渐重合。
蒋怡熟练地挽住迟未晚的胳膊晃了晃，迟未晚凝固在桌沿的视线抬起。
“未晚，你看，他瞪我！”小样儿，谁拿捏谁她心里有数。
迟未晚的视线扫向桑俞，他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冷意还来不及收回，就在蒋怡这儿吃了亏。
她心里除了心疼，难受，愧疚，其实还有一部分生气，气他的隐瞒。一时间抿着唇，看他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冷意。
这下桑俞彻底顾不上蒋怡了，连忙上前试图握住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他身形一僵。
“晚晚，你别生气，我道歉好不好。”
蒋怡哪里敢接受他的道歉，连忙摆手说不用。
他倾身蹲在她面前，再一次去握她的手，万幸这次她没躲，他的心才稍稍安定。
迟未晚看着他微颤着伸过来的手，心疼得厉害。
五年了，他在她面前的姿态还是这么卑微，他还是没学会怎么爱自己。
拇指不安地摩挲着她的虎口，话语间满是小心翼翼，“晚晚，饿不饿，我们回去吃晚饭好不好，我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他讨好的语气和姿态让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桑俞生怕错过她脸上细微的表情，看到她此刻皱眉，连忙改口：“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外面吃，或者你不饿也没关系，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桑俞！”她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
他背脊一僵，她的语气和称谓让他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整个人不知所措，“晚晚……”
最终她压抑住心中的躁意，深吸了口气，主动牵住了他的手，语气轻柔，生怕惊扰了他，“小鱼，我们回家吧。”
家。
她是说，家？
回家？
他猛地反应过来，直直地盯着她，眼底迸发出浓浓的欣喜。
直到两人坐进车里，他还在回味着“家”，那个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家”。
迟未晚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担心他能不能开车。她倒是能开，不过没有国内驾照。
“那还好吗？要不我们叫代驾吧。”她轻拽了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桑俞没有拒绝，这几天心里的恐慌并没有因为她的陪伴而减少，反而因为担心她的离开越积越多。今天她的消失已经让他神魂俱惊，这种情况哪怕再出现一次他都会崩溃。
此刻牵着她的手，一秒也不想放开。
到了山水苑，一进门桑俞就贴心地弯腰帮她取出拖鞋，迟未晚微微蹙眉，看着蹲在她脚边的高大身影沉默着。
他似乎很没有安全感，从进门到现在，她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忐忑着不敢靠太近，又始终和她的距离没超过三步远。
直到她坐到了餐厅。
“不是说吃饭吗？”
桑俞偷偷打量着她，脸上没有生气，也没有高兴。
“嗯。”
他走到厨房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不安地转身。
“怎么了？”迟未晚看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一只手紧张地握成拳掩在门口后，犹豫着开口，“你可以到厨房来吗？”
迟未晚起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桑俞被掩住的那只手不安地抠着门框，神色怯怯，“我害怕。”
“……”
她靠近他，与他面对面，“怕什么？”
抠门框的拇指顿住，他心里惴惴不安，“看不到你我就心慌得厉害。”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
加热饭菜的间隙，桑俞会不时会瞄一眼靠在冰箱旁边的迟未晚，安心之余发现她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眼底的失落怎么也压不住。
下午和蒋怡的一番交谈，让她生出了几分逃避的心思。可当桑俞真正站在她面前，他用那样小心翼翼，怯生生又讨好的眼神看着她时，她才发觉，没时间给她逃避了，他需要她。
五年了，她的担心最终还是成了事实。
他仍然没能长出自己的承重柱。这栋建筑，亦或者说他这个人，摇摇欲坠。
迟未晚揉了揉眉心，怎么办呢……
桑俞瞄到她郁躁的神色，心底又升起不安。
晚晚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知道蒋怡跟她说了多少，但她的状态很不好……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去取餐具的时候因为出神，手背不小心被锅边的蒸汽烫了一下。
她听见响动，理智快速回笼，看到他还背过身收着声吹气，不想让她知道的样子，又是一阵无名火。
抓起他的手腕仔细端详，红了一小片，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尤为明显。
二话没说就打开水龙头，将那只手按到了凉水下，沉着脸没说话。
桑俞感受着一股清凉冲击着小臂，水顺着手腕流下，经过手背时已经是缓缓的水缎，像轻柔的丝绸。
而她的手还按着他的手腕。
桑俞见她脸上没了笑，也不哄他，就知道她又生气了。
“晚晚，别生气了，我没受伤，只是有点红，一会就好了，饭菜我都热好了，得趁热吃。鱼汤已经没有刚炖出来的时候鲜了，如果再放凉就不好喝……”
“闭嘴！”迟未晚咬牙切齿。
桑俞被训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她心里很难受，他好像从来都不怎么把自己当回事儿。
今天一下子了解了这么多事，她确实没什么胃口。看着他辛苦做出来的饭菜，又因为热菜把自己烫伤了，“不想吃”这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桑俞整顿饭都在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思索着怎么解释她才会消气。
迟未晚看着他给自己盛汤夹菜，谨小慎微的样子更是让她难受得厉害。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心不在焉。
迟未晚从浴室出来，就看见桑俞保持着她进去前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望着浴室门口发呆。她一出来，视线立刻又黏了上来。
“去洗澡。”
桑俞攥着衣服下摆又看了眼那道门，不想去。那扇门会隔绝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她。
“不洗不让你抱。”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可让他在她会消失和不能抱她中抉择，他毅然选择后者。
某些时候，她觉得桑俞完全可以当成幼稚园的小朋友来哄。就在她以为他一定会乖乖洗澡时，他破天荒地摇头了。
她抿唇，继续加码，“也不能上床。”
桑俞怯怯点头，“晚晚，夏天不冷，我可以睡沙发。”
“……”
她真的被他打败了，彻底败了。
迟未晚牵着他的手往浴室走，“走，我陪你洗。”
他诧异地望着她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她拉进浴室，看到她眼底的柔软时，他不由自主地想去抱她。
迟未晚指尖抵在他胸膛，与他保持着距离，“洗完再抱。”
他重重点头，羞赧地交叉双臂，就在迟未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衣就这么水灵灵地脱下来了。
线条流畅分明，精壮有力的身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尴尬之余她暗自欣赏着，上次只是在被子里摸到了，没想到灯光下竟然这么漂亮。肌肉线条很发达，很漂亮，他应该有健身的习惯……
桑俞悄悄抿唇，就知道她会喜欢的。自己已经坚持自由搏击和健身三年多了，身材这方面，是他为数不多的自信。
“咳……干嘛不等进去再脱，不怕我占你便宜吗。”迟未晚不自在地蹭了下鼻尖。
桑俞终于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我喜欢你占我便宜。”
“……”
迟未晚收回视线，红着耳尖背对着他坐到了外间的按摩椅上，“好了，我就在这儿，你去浴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