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贺再回来时,办公室里的信息素味道已经散了很多,尽管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看着那扇半开的高层窗户,朝倪玉韬疑惑地微歪了下脑袋。
倪玉韬看着他手下的餐车,没有吭声,而是清了清嗓子才说道:“有点闷,通通风。”
也不知道通了一晚上风才被保洁关上窗户的办公室有什么好通风的。
他看着纪贺一样一样地布菜,手支在脸颊旁饶有兴致,但嘴里却说着半严肃的话:“当着保镖,却干着助理的活,你有……不舒服的心情吗?”
其实他是想问“你有不爽吗”,但话说到一半又被咽了回去,似乎是觉得这种风格不太适合在他和纪贺的聊天中出现,所以最后还是换了一个说法。
纪贺平稳地动作,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并不因为这短暂的一瞬而失去那种认真的神情:“不会。只是个名号而已,我也不介意。”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平平淡淡的,少数情绪波动的时刻还是在两人较亲密接触的时候。倪玉韬这么回想着。
他其实一直都很喜欢纪贺给他的感觉。
就像阿卢之前在他面前提起的,其实在他眼中,纪贺的外貌极为优秀,却的确并不是最为出众的那个。他喜欢的,其实是有了身形、性格、处事的加成后,纪贺给他的感觉。
那种朦胧的、宽广的、具有包容性与安全感的模糊形象,现在愈加具体了。
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看重纪贺这一副宽肩窄腰的身材。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
至于信息素……去他的匹配度,倪玉韬从来不信这些。
需要了就补,就像两人上次做的那样;补完了恢复正常,就正常生活。他不因自己的Omega身份而惧怕,也只是为了某些必要性而掩饰。
Omega的需求与渴望,不过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罢了。这是倪玉韬一直以来的观点。
不同于他在外人眼中冷静工作狂的形象,其实他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也清楚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所以那些但凡耽搁他私人时间,或是让他不得不把工作情绪带入私人领域的人,通通都死得很难看。
所以现在看纪贺就是单纯地看,眼神上下扫视,足以让纪贺明确地注意到。
碗碟叮当的碰撞声止息,纪贺直撞上倪玉韬的眼神,不加任何掩饰,几乎是脱口而出:“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每次倪玉韬想要说些什么惊讶他的话时,似乎都会有这种迹象出现。
这次也不例外,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倪玉韬就开口了:“距离上次的临时标记,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虽然没有说穿,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纪贺的瞳孔确实有一瞬间细微的扩大,但随即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他只是顿了一下:“我……不行。”
在静谧的办公室里,这一句话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倪玉韬原本疏懒的动作都像是僵硬的暂停画面,他的淡笑还停留在唇角未曾下来,此刻也不作故意收敛。
“为什么?”不知道隔了多久,他才吐出这三个字。
纪贺想起了倪盼山的话,在倪玉韬越来越黯淡的眼神下,手腕上的银黑色智脑如同烙铁一般灼得他有些难受。
可他应该只听倪玉韬的话,不是吗?
纪贺缓缓地抬起手臂,青筋突出的略棕皮肤被展露在倪玉韬眼前,银黑色手镯横亘着,占在视野中央。
倪玉韬显然很疑惑不解,话音里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冷漠:“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纪贺听到这种语调,就知道倪玉韬肯定有生气的心思了,但他也不急,有种十分平稳且妥帖的腔调在,似乎自己说的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倪盼山有找过我,替换了这个。”
倪玉韬的眼里难得露出讶异的意味,纪贺看见他的眼瞳细微晃动着,似乎在高频地思考。
纪贺拿指尖点了点那颗蓝黑色的宝石:“它会压抑我的高浓度信息素。一旦释放过多信息素或者试图摘下它就会……”
倪玉韬的目光随着纪贺的手攀上他的手镯。纪贺捏住手镯两端,径直往下拽,那股像蛛网一般的电击痕迹瞬间蔓延了他的整条手臂。
他的身躯有一瞬控制不住地歪斜下来,似乎整个思路都被它给切断了,整个人在瞬息之间宕机,脑海空白地瘫软。
倪玉韬的手像坚实的墙壁支撑住了他,毫不犹豫。
他望着纪贺以肉眼可见速度苍白下来的唇,倪盼山几次故作掩饰的举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倪玉韬的心头一颤,也像被电流狠狠击中一般,居然说不出话来。
他一声不吭,但纪贺已经极为迅速地恢复了正常,他咬了咬唇让血色缓上来,不至于那么可怖,这才将手搭在倪玉韬跨过办公桌俯身下来的肩膀上,沿着他此刻弯曲的脊背挪到腰上去。
他搂得很自然,没有多想,只想给倪玉韬以安慰,告知他自己没事,因为倪玉韬的脸色甚至比现在的他来得更差。
倪玉韬以极为复杂的眼神回望了他一下,深深地,带着说不出的情绪与意味。
他能感受到纪贺身上的温度正通过那温暖的手掌传递过来,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人眼中所谓的冷血无情的武器——实验品。
他就是人,而不是冷冰冰的S级Alpha。
而纪贺居然在这种注视下,在此时此刻,在倪玉韬直勾勾的眼神中,朝他轻扯嘴角笑了一下,话语沉沉:“我如实告诉你了,能有奖励吗?”
倪玉韬有种错愕感,他甚至觉得此刻自己的心情叫作破涕为笑。
他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手镯的结扣处,以可以被称为小心翼翼的动作抚摸着它冰冷的金属,似乎很怕碰歪它。
指腹下方就是纪贺劲实的手臂,即使悬在一两厘米之上,隔着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倪玉韬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下一下一下努力跳动的脉搏。
倪玉韬抬起眼来,这才发现纪贺一直在看着自己,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动作,而只是默默地凝视着。
他终于说话了:“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他的眼神左右摇摆了一下,最后才定在纪贺的嘴唇上,“能给的,只能伴随着疼痛。”
纪贺直直地回望,似乎想把自己的所有心绪都寄托在这个眼神里,能懂的、不懂的,学会了的、正在学的,天生而冲动的、百般思考过后的,他不顾一切地塞了进去。
纪贺相信倪玉韬能懂的,肯定可以的,他那么完美、那么聪明。
这一吻落得毫不犹豫。
信息素几乎在瞬间以蓬勃的姿态在空气中迸发,倪玉韬的手指攀上了后颈,与纪贺难舍难分的空当还脱出手来一把撕掉了刚刚贴上的阻隔贴。
两股信息素如同碰撞般在空中相搏、缠绵。
纪贺肯定是疼到钻心的,倪玉韬能感受到。
那在自己西装上攥紧的手指、那细密颤抖却努力控制的颤动、那紧贴却也紧缩的唇,这些是不会撒谎的。
认识以来,纪贺从来不喊累,也不会表达,淡淡的,在自己面前向来没有自己的主动意识,都需要他来引导。
可是这次,他真的是出于发自内心的主动,还如此猛烈,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把倪玉韬狠狠地裹入,浓郁得几乎让倪玉韬无法喘息。
倪玉韬花了些力气才从这个疼得几近虚脱的人前,将自己的唇解脱出来。
嘴角泛着疼,他眼角却微弯:“你这是接吻呢,还是自虐呢?”
纪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把周身这合二为一的信息素也给一并吞吃入腹,如印记般牢牢记住。
“疼,但是,也很舒服。”
倪玉韬看着他粗重地呼吸,甚至连嘴唇都仍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心酸却又想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并不影响你像个变态。”
刚刚接吻时,纪贺就已经改搂为圈,此时手臂几乎横跨了他的整个腰,连同手臂都紧箍在内,倪玉韬简直动弹不得,只得无奈地弯起小臂,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才只是接了会儿吻就疼成这样,这标记肯定是做不成了。放开我,我抽屉里还有抑制……”
“上次不是说没有用吗。”
看来在优质基因的作用下,他的记忆力也蛮好。
倪玉韬的眼底弥漫出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柔软:“那能怎么样,看你继续疼下去吗?”
他身处其中,也没有经验,肯定不知道在信息素迸射后,此刻办公室的气味有多么危险,他身上Alpha的信息素有多么浓烈。
如果放任不管,让它随着时间渗入Omega的腺体,他的易感期会在短时间内反反复复地刺激心神,后遗症应当比此刻的纪贺来得更折磨。
纪贺自然也不懂,但他只有一个念想——不可能就这样停止的,绝对不可能。
“我不怕疼。”纪贺的语气坚定,倪玉韬几乎真要被他哄过去,“你不可能阻止我的,除非我疼晕过去。”
能让S级Alpha疼晕过去,那该是几级疼痛啊?
倪玉韬在被纪贺一把横抱起来压在沙发上时,脑海中突然急匆匆地掠过这个念头。
绯红一瞬间蹿上耳尖,他挣扎着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