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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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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宇此人不好对付,还是跟四大家穿一条裤子的,李怀璟一介没有靠山的小王爷,单枪匹马地去怎么借到的兵?他说是借的兵,却能将已经入城的胡哈拿手下的鞑剌精兵逐出靖州。

能是借的兵?

李怀璟如此含糊其辞,恐怕这支队伍已经不姓明了。

“你杀了明宇,”沈鹤亭轻声说,他望着李怀璟,有股领地被入侵的感觉。他不禁后悔当初在李怀璟一事上放任花纭去做,先是接李璞为帝,顺带李怀璟也登堂入室。如今他又有了兵,实权都超过了李怀玉。

李怀璟默认了。

“果然,”沈鹤亭甚至不需要去问李怀璟是如何四两拨千斤将明氏整个翻了个天。能在明宇眼皮底下发现明氏军队的漏洞,短短几日内借机掀翻明宇的兵权,事已至此,李怀璟的野心一览无遗。

沈鹤亭望着屋顶,眼神空洞:“你已经不满足做皇帝的父亲,而是要自己做皇帝了吗?李十一,你要与我分道扬镳了吗?”

“我怎么甘心?”李怀璟抹了把脸,“你当初要救我,就该想到这一天。你又不是不清楚——小璞只是我外甥并非我亲儿子。为了完成长姐的托付,我把自己的未来都葬送在那傻子身上,现在他还当上了皇帝,我怎么不算仁至义尽?如今纷争已起,我也要为我自己谋个出路。”

沈鹤亭苦笑,李怀璟的野心……他怎么不清楚呢?

而是他还跟着李廿读书的时候,李怀璟就跟他屁股后面跑,唯他马首是瞻。李怀璟难道是傻吗?而是因为他母亲金贤妃打小就告诉他,要跟紧了萧家人——只有萧家人能帮他完成大业。

李怀璟明知道他生母是异邦人,何况头上还有十位兄长,他这辈子都没机会作储君。但他生性聪慧,是弘治十一位皇子中的佼佼者,他不甘心一辈子做个闲人,更不可能作案板上的鱼肉,谁上位了都能过来踩他一脚。

沈鹤亭冷笑一声,他睨着李怀璟:“你要争,便去争吧。把我们这些绊脚石都杀了,自己当皇帝,权倾天下,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这话是要我难堪吗?”李怀璟怒道,“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我再想到那个位置,也不会把我的救命恩人杀了啊!”

沈鹤亭揉揉自己的眼,高烧不停让他眼前蒙了层阴翳。李怀璟见状将他扶起来,喂他饮下参汤润润嗓子。

“十一,当初你跟我说,是楚王让宁王送的海参给陛下,”沈鹤亭抓住李怀璟的衣袖,“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去找楚王问……我张不开口。”

“我知道,”李怀璟给他顺顺气,“他帮了你那么多,我说的话你不信都情有可原,但请你不要一味地相信他。”

“我知道……”

沈鹤亭风寒迟迟未好,便没有去庆功宴。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宰几头李怀璟从蓟南带来的羊,给每位士兵分了一小块。蓟南的兵与守备军相互碰碰酒碗,便一起去收拾战场,用板车把死去弟兄的尸体运到后山,火炮向天嚎两嗓,送走青春而热烈的灵魂。

沈鹤亭将窗推开一个小缝,便有几粒落雪被吹进房间,撞到火盆烘出来的温暖还没来得及痛哭就化成了一滩水迹,眨眼间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凝成了雪,须臾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生得漂亮死得潦草,那存活的意义在何处呢?”沈鹤亭抚着雪花消失的地方,不禁想起小时候自己跪在熊熊燃烧的大帅府门前。巍巍萧氏顷刻间化为灰烬,甚至还不如这几粒雪花,至少还有自己记得它们埋身在何处。

没人记得萧元英,没人敢记得萧氏。

沈鹤亭又恨又无奈,指甲嵌进掌心都不觉得痛。他不肯屈就地屏住呼吸,最后克制地舒出,恰好听见后山传来唢呐与箫管合奏出哀音。

那是生者在为死者送行。

往生的队伍里面有靖州守备军,也有沈鹤亭精心培养出来的紫甲卫,都是与他并肩作战的手足兄弟。

自己也该送送他们的。

沈鹤亭以茶代酒,推开窗将酒尽数洒了出去。

一碗碗送行酒送走了一茬茬的人,沈鹤亭的肩上又背负了谁的遗憾。

他撤回撑窗子的杆,一滴血顺着杆往下流。刚才太用力地攥拳,指甲戳破了手掌,沈鹤亭茫然地望着伤口血肉倒翻,血液潺潺流出,可惜他对痛觉的感知都麻木了,这样也不觉得疼。

“吱呀——”

门忽然开了。

“今个儿太冷,末将来给掌印稍点鸡汤喝。”梁青山进门就摘掉了自己的头盔,突如其来的松弛感让沈鹤亭很不适应。

沈鹤亭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梁青山把鸡汤放到木桌上,掀开盖子一股久违的香气冲到沈鹤亭的鼻尖。他陡然紧张起来,心脏咚咚咚地乱跳——要被发现了。

梁青山耐心地替他摆好筷子:“鸡汤馄饨面,按照掌印的口味,末将特地给您放了雪菜丝。厨房原本给放了香菜,末将心想您不爱吃,便偷偷都挑了出去,没让他们发现。”

沈鹤亭僵在原地,眼睛不受控制地涌出液体。

他总是在不该流泪的时候流泪。

不加香菜加雪菜的鸡汤馄饨面,是萧旻在将军府时最爱吃的。

——梁青山还是认出了伪装成沈鹤亭的萧旻,却没有戳穿,依然尊称他为掌印。

二人坐在一起,沈鹤亭用右手用筷子,一时间还没习惯,不适应地转了转手腕。

小旻就是左撇子。

梁青山眨眨眼,心里苦得不行。当初萧家出事的消息传进梁府,小旻就要往竺州跑。他至今还记得小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依然给他磕头告别的场景。十六岁的少年眼泪不止,临走什么都没说。

梁青山没有阻拦,萧家人是北疆的鹰隼,他们不可能甘于躲躲藏藏苟活一命。故而他以为当年靖州一别,就是永别。

后来没想过小旻还能活着。

他竟真的生出了活下去的勇气。

真好。

沈鹤亭嗅着香喷喷的鸡汤,似是无意望向对面的落地铜镜,能看见梁青山眼角有一颗眼泪掉落。他笑了笑,问道:“将军何时认出咱家的?”

“左手刀,”梁青山浑浊的眼睛望向沈鹤亭的侧脸。他与少时相比变化太大,唯那双控制不住眼泪的凤眼,还保留一分从前的影子,“刀法骗不了人的。”

沈鹤亭无奈地笑了。

“疼吗?这么多年?”梁青山想问成为沈鹤亭的时候疼不疼,可不知从何说起,出口时竟如此没头没脑。

沈鹤亭摇头,风轻云淡地说:“不疼。”

梁青山该怎么形容心里的难受,他在靖州守了四十年,见过无数场战争,心早就冷了麻了不知道什么是心疼了。

可听见沈鹤亭说不疼,还是不自觉地苦涩起来。

那是他亲自开蒙,一招一式都亲手教会的徒弟啊!

他怎么舍得他受那么大的苦。

沈鹤亭的眼睛亮晶晶的,犹如一只流浪多年的狼,终于翻越万水千山,站在山巅之上遥望曾经的故乡。

“不妨事的,师父。”

鄞都,小雪。金銮殿前,大红的官袍跪在一地零落前。朝臣们举着笏板,个个神情视死如归。

花纭端坐在殿门口,居高临下睥睨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她神情严肃,丝毫没有畏惧之意。锦衣卫将那群老臣围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绣春刀随时准备出鞘。

双方气氛剑拔弩张,花纭审视众臣的面容,在那些各怀心事的脸上,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花从文一脸凝重地跪在百官之前,父女俩的眼神一碰,无形的硝烟在两人之间滚滚而起。

花从文率先说:“娘娘,燕王在蓟南发动兵变,没有确凿证据就说明宇通敌卖国将其杀害。按理,燕王应当在发现所谓的证据时,立刻向朝廷上报,现在却非得等到蓟南的兵都挂上了燕王的帅旗,请罪的奏本才递到宫里来。他这是先斩后奏,为夺权杀害朝廷命官,反意昭昭!亲王拥兵自重,来日必成祸患,娘娘必须治燕王的罪!”

张潮赶紧说:“臣附议!”

随着两位大人有更多人喊出“附议”,花纭冷眼看着他们此起彼伏、声嘶力竭地怒斥李怀璟,张口闭口就是燕王包藏祸心,激愤的御史甚至喊出了“以死求天理昭昭”,花纭的心都没有动一点波澜。

她甚至在想,你以死求来的昭昭天理,就是要舍弃北疆的土地与百姓,来争一份“合乎礼仪体统”吗。这群人不为靖州等来援军而兴奋,反而说千里迢迢去增援的李怀璟是反贼,面对外敌入侵无动于衷的明宇倒成了英雄,花纭觉得可笑至极。

花纭将手搭在扶手上,捧起暖烘烘的汤婆子,用打量跳梁小丑的眼神打量花从文与附和他的大臣,轻蔑地笑了一声,偏眸对紫阳说:“去给诸位卿家一人拿一只手炉跟披风,夜还长着,冻死了可不好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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