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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简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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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内蜡烛高燃,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花纭冷眼瞧着花从文等一众老臣,再看看一边没事人似的李怀玉还有低头不语的李怀璟,心都悬了起来。

“听说娘娘将李顽送到仁寿宫养护,臣以为不合规矩。”花从文睡眼惺忪,估计是还在梦里就被拉进宫,心情还差着呢,“一介罪臣之女,就算有冤情,也应由刑部来查。娘娘将她护在仁寿宫算怎么一回事?”

“父亲教诲得是,”花纭光认错,就不说放人。

李怀璟说:“太后娘娘,臣以为当下要紧的是尽快查清秋闱真相,若真如李监生所言,有人在她入试后将她的卷子改换为他人署名登科,此乃舞弊大案,须得三司会审!”

花纭马上接过话头:“燕王说的不错,必须三司会审。真有冤情,要还人一个清白。”

此时,本次科举的主考官礼部尚书朱恒锐站了出来:“娘娘,考场上出现这样的事,臣难辞其咎,还望娘娘降罪。”

“真相查清之前,朱大人就先在府中修养吧。”花纭猜出来他的心思,不就是想说自己虽然有失察之错,但还不愿意蹲大狱,就禁足两三天,反正他也不会跑。

“娘娘宽厚,”朱恒锐赶紧谢恩。

姚铎瞄一眼朱恒锐,立即回禀花纭:“禀娘娘,傍晚解元简倦报官,说举子中流传的文章不是他写的,臣现已将人控制在诏狱中。”

花纭舒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望向花从文:“适才李顽跟哀家说,不仅她有冤,她的父亲、先太傅李廿,亦是被冤枉的。哀家以为,两案须得一起查。”

花从文轻咳了一声,与身边的老臣对视一眼:“李廿的案子,是三司会同锦衣卫一起查的。弘治爷亦亲审过李廿,所有罪行李廿皆供认不讳。现在娘娘凭李顽的一句话就想翻旧案,未免太过儿戏了。”

此时站在议事堂最边缘的大理寺少卿林世濯站出来,说:“首辅有所不知,大理寺并无处理李廿案的记录。”

“挽风!”站在林世濯之前的大理寺卿陈启泰打断他,“你在浑说些什么?”

“陈大人,事实就是事实。我不说就不会有人说了,”林世濯不顾陈启泰阻拦,说出其中内情,“当初下圣旨,说李廿案必须三司会审。但大理寺刚搜集了前期的证据,司礼监就送来弘治爷的口谕,说后续事宜,皆交由锦衣卫处理。不光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没有质证与定罪,所以李廿的案子,全都是姚大人您办的!”

姚铎怒言:“我锦衣卫从来收到过什么口谕说要全权办理李廿案!当时老子还埋怨你们这□□猾小人,为何大案当头还做甩手掌柜!”

林世濯没跟他争吵,反而说:“那便是司礼监假传圣旨,娘娘,李廿案存疑,必须重审!”

花纭马上说:“准!”

姚铎策马向城外冲去。

他的马识路,一直攀上兰山顶,停在一处山神庙前。山顶冷得他打了个激灵,呼出两团热气又打了个喷嚏。

姚铎推开庙门,闻见熟悉的檀木香。

只见墙上挂着一排烛台,将整座庙都映得蒙蒙亮。正对他的是一面齐天高的阶梯架,从上到下,摆满了檀木牌位。每一块木牌之前都有一方烛火,千人万人的烛火连在一起,犹如燎原的火,暗黄的光映亮整座山庙。

而沈鹤亭垂着头跪在正中,后脑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那点点烛光,是萧家人的命。

姚铎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供台上赤‖裸裸地展开着人‖皮卷。

被裁成等大方块的皮肤上面密密麻麻地纹了它们主人的姓名,与各色的肤色编织在一起,犹如恶鬼的索命簿。即便是常年待在诏狱里的姚铎,看了也吓得心惊肉跳。

“我先生的案子,可以重审了吗?”

“如您所愿,”姚铎跪在沈鹤亭身后,“爷果然没看错人,燕王殿下与林世濯,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十一听话,指哪打哪,比李怀玉好用多了。至于那个软柿子陈启泰,他又怎么拦得住急于取而代之的林世濯?”沈鹤亭抬眼瞅着姚铎,忽然阴森地笑了,“我们都得谢谢李顽那疯女子。”

“李顽自知时日无多,决心鱼死网破,”姚铎怜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才华。”

沈鹤亭心里五味杂陈:“我恨她是女子,若是男子,这条路她就不用走那么辛苦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告诉林世濯,要相信小太后,要尽力为李顽减罪。”沈鹤亭嘱托姚铎,“那群老头一定会以她犯过的罪责为由,逼太后杀李顽。若太后动摇,你须得稳住局势,李廿沉冤得雪之前,李顽断不能死在狱中。”

“我明白,”姚铎将身边的木匣子推给沈鹤亭,“另外,太后娘娘听说您得了风寒,让我把这个给您。”

沈鹤亭乜视那只盒子,心头化开一股温暖,打开木匣子,是一颗很漂亮的人参。

“娘娘说,给您补补身体。”

“我都没脸见她。”沈鹤亭坚硬的外壳霎时化为齑粉,双手掩面低泣,“当时我就看着她冲进去,可我像个废人愣在那什么都做不了。她若跟我爹一样回不来,那我活都活不了了……”

姚铎怜悯地凝视沈鹤亭,他说过无数宽慰沈鹤亭的话,但萧老四一如既往地在悔恨中越陷越深。

明知会被当成废话,姚铎还是要说:“可王爷、娘娘都不怨您,您何必自己捆自己呢?当初王爷让我带四公子走,就是不愿意让您跟他们一起不明不白地死。老王爷与三位公子,都希望您能好好活着的啊!您原本就自怨自艾,现在碰上了太后娘娘,动不动就后悔,迟早都得把自己逼死!”

沈鹤亭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地打在木地板上。

“我答应过娘娘要一直保护她,可自从我将她拉下水,我就一次次地让她陷进去,而我却无能为力。你知道我多恨我自己吗?我救不了父亲与哥哥,也救不了娘娘,活着都毫无意义。”沈鹤亭双手捂着眼睛,不断有眼泪从指缝流出来,“你不明白……姚遇棠……你真的不明白。”

“对,我是个粗人、傻子!你聪明,你的弯弯绕绕我理解不了。可旁观者清,”姚铎的声音铿锵有力,“现在就是小太后完全不在意的事,四爷偏偏要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拿完小太后拿萧家人,你是不是非要小太后恨你,要萧家人恨你,最好把你恨得要千刀万剐了才好!”

沈鹤亭肩膀抖动,眼泪决堤一般地奔涌而出。他被姚铎说中的心思,现在每一寸骨骼都疼得要死。

“四爷,您在这跪,逃避,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姚铎扶住他的肩膀,犹如当年萧家起火时把小少爷护在怀里一般,“你活着为什么没有意义?你看看他们,你活着能没有意义?!”

沈鹤亭如梦方醒。

他抬眸凝望眼前的四百多面牌位与点点烛火,意识到这才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

姚铎揽住沈鹤亭的肩膀,鼓励他:“爷做得没错。李顽这步棋,我们必须得走,否则错过了今年秋闱,就得再等三年,太傅在天上看着呢。”

沈鹤亭靠着姚铎的肩膀,想起李廿,愤懑地攥紧了拳头。

“太傅不怨您,李顽也不怨您,”姚铎给沈鹤亭顺气,“他们都明白您的苦衷。不哭了,您不是说见简倦吗?如今他就在诏狱等着您。”

“对,简倦,”沈鹤亭用袖子擦干眼泪,腾地一下就要站起来,可他跪的太久,马上又栽在地上。

姚铎特别心疼,赶紧搀扶起沈鹤亭:“您抓住我,就不会再摔了。”

沈鹤亭星夜入诏狱。

姚铎端着一提酒肉饭菜跟在他身后,给守在审问室的乔盛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简倦的牢门打开。

乔盛光顾着瞪沈鹤亭没动弹,急得姚铎直踹他,吓得乔盛上蹿下跳的,捏着一板钥匙找不对哪个才能开门。

沈鹤亭上下打量一圈乔盛,阴鸷的眼神早就把他的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姚铎赶紧把乔盛推一边去,亲自给沈鹤亭开门,帮乔盛逃过一劫。

沈鹤亭大步走进审问室,乜视刑架上昂头而睡的男人。他胸口的位置被鞭子抽得血红一片,就这还能睡得打鼾。

姚铎舀一勺凉水泼简倦身上,冻得他打了个激灵。睁眼看见姚某人的大黑脸,啐道:“老子都说了没有!那文章不是我买的,我也不愿意抢别人的卷子,你还问,问个屁啊,不如直接杀了我!”

“你收敛点,今晚是沈掌印要见你,”姚铎给他把镣铐解开,扶他去小桌旁坐到沈鹤亭的对面。

简倦瞥见一桌子的酒菜,沈鹤亭又是一脸的淡漠,没碰筷子。他端正了坐姿,问姚铎:“断头饭?”

姚铎不回答,直接退到牢门旁侍立。沈鹤亭亲自为简倦斟酒,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温和但在简倦眼里就是毒蛇呲獠牙的笑容:

“简先生不必担心,咱家只是想与您聊聊。”

简倦蹙眉,两颗眼睛明镜似的,他伸手把自己蓬乱的白头发往脑后拢了拢,又抹干净腮边,开口道。

“第一,我就是个没钱没门路的臭书生,我根本就不会想买别人的卷子,我出不起那钱也找不到人买;第二,那文章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写的让我中了解元,但我并不觉得我的文章比她差,不信就再开一场秋闱重考。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问?”

沈鹤亭哭笑不得:“简先生把话都说了,咱家还能问什么?”

“那我问掌印一个问题,”简倦抽抽鼻子,道,“寻常宫里的太监都喜欢用脂粉遮掩身上的臭气,而掌印身上只有檀木与香灰味,定然不是从司礼监来。”

“哦?”沈鹤亭感觉挺意外,“那简先生觉得咱家从哪来?”

简倦十分肯定:“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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