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趁现在去叫卓昀山过来帮忙？

衣服湿透了不说，总不能还叫人睡在湿漉漉的被窝里。宁忘夏捡起地上带血的外袍，想了又想，最后挂在架子上。自己则走出门，叫来屋外洒扫的侍女。

“来人，去叫卓昀山过来。”

侍女顿足，道：“卓大人出去了。”

宁忘夏奇了怪了：“他出去干嘛？”天枢阁近来的卷宗她都有看过，没火烧眉毛的大事要处理。

“卓大人说，上仙为救他们受了重伤，理应去集市上买些滋补的药品回来。”侍女也不打哑迷，果真有问必答。

还挺有良心的。

宁忘夏本想再叫过另一个人，谁知侍女转即开口：“王爷可以叫易大人，易大人还在院子尚未离去。”

“……”

叫他还不如自己来。

宁忘夏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易轩也受了伤，等过会你去叫大夫给他瞧瞧。就说是我的旨意，不然他又要自个儿硬撑。”

侍女连忙道是，转身就往中庭院的方向去。

眼下无人，是要自己动手了？

这么做总归不妥当，宁忘夏打消这个念头。临近初春，天汜的天气还未回暖，丝丝冷风吹来，宁忘夏忍不住搓手哈气。屋内一时半会算是进不去了，她借用这点时间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付。

阁老一日不除，威胁就潜移默化地蔓延开，防不胜防。

卓昀山说是出去了，易轩还在中庭院。宁忘夏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事做的人，她当即决定，安顿好傅洵舟，就去中庭院找易轩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她再次推门而入，不知是在外门站得久的缘故还是别的，屋子里那股漠然的冷意荡然无存。宁忘夏转过头去，进了里屋，忽然就被眼前大片的景象晃了眼。

傅洵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估摸着觉得身上湿透的衣衫贴着皮肤难受，刚好脱下。

那片后背白皙，依稀可见光滑的后背上刻着符文。身形瘦削不失力量感，宛如一把收敛锋芒的剑。流畅的线条顺着往下，腰身纤细，腰腿间仅仅搭着没褪下的单薄衣物，半遮半掩，正贴着皮肤，勾勒出的弧线叫人遐想万分。

除去那片衣物，可以说是不着寸缕。

“！”

宁忘夏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尽管纵览民间各类话本，但眼前这般香/艳的景色，她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宁忘夏呼吸漏了一拍，立即捂脸转身。傅洵舟也注意到了身后有人，“哗”的一下，扯下挂在一旁的长袍披在身上。他神色含着慌张，转头之余与宁忘夏四目相对。

黑色长发凌乱，几缕发丝搭在瘦削的肩头上，脖颈线条柔和。脸色苍白，好似被人亵.渎过的美人，楚楚可怜。

不是，她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就把上仙跟美人联系到一块了？还有……傅洵舟发色怎么变了？

宁忘夏脑子混沌，一只脚还停留在门槛边，没跨出去。

她也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居然栽到了这上面身上，简直奇耻大辱！这事绝对不能有第三人知道，她立即转身，关好门。

“宁姑娘……”傅洵舟的伤势虽然痊愈，但元气大损，简单的术法已经使不出来了。他囫囵地披着单薄的衣裳，后退一步。宁忘夏的突然靠近让他措手不及，脚下一滑摔在软榻上。

松垮垮的衣领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宁忘夏眼神躲闪着，扯下自己的狐裘，盖在傅洵舟的身上。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有身材不错几个大字，根本无心其他。狐裘还存着少女身上独特的馨香，宁忘夏耳尖红得要滴血，她故作镇静，假装咳嗽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即使这么做多多少少有些掩耳盗铃。

“上仙，此事是我无意而为，若上仙耿耿于怀，我可以为此负责。”宁忘夏头一次不敢正视傅洵舟，虽然她对傅洵舟有那种隐隐约约的意思。

傅洵舟冷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他的声音淡下来：“无事。”

宁忘夏并不觉得他不介意，她咬了咬牙，一脸视死如归地盯着傅洵舟的双眼：“上仙，我宁忘夏说到做到。”

“不用如此，”傅洵舟撇开目光，“看了不会怎样，又不是没了清白。”

他裹着狐裘，黑色发丝的衬托下更显温润。说是这样说，可是个人心里都会介意，上仙也不例外。

宁忘夏不乐意了，她起身道：“上仙莫不是嫌弃我？”

既然软的不吃就来硬的。

“宁姑娘不要误会，”傅洵舟温声道：“因上清境有约束，上仙不允许入凡尘，违者重罚。”

宁忘夏不明白了，她重新挨着傅洵舟坐下，问：“上清境的天神是有什么毛病吗？”

傅洵舟：“……”

他着实想不到宁忘夏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上仙往往比人活的时间长，沾上因果便成了孽缘，”傅洵舟温柔之意不减，对刚才的事似乎已经淡忘，“天神自是不愿意看上仙们误入歧途，故此约束。”

宁忘夏难以理解，妖在六界眼中看来污浊，其实最真情实意。仙在六界中最为高不可攀，却是没半点自由可言。

污浊？还是高洁？

在真情面前，真的重要吗？

“宁姑娘伤势如何？”傅洵舟撇开那个话题，“过去不过数日，当真无事了吗？”

宁忘夏摇摇头，说：“已经无碍，易轩还是会一点疗愈术法的。”

在外人面前他们断然不会使用妖界术法，不仅起不到特别显著的效果还容易被龙脉反噬。

“上仙觉着如何？”宁忘夏没去问他发色的事，不问反而是给对方尊重。

傅洵舟本还想着回上清神域找孤月天帮忙，毕竟连桶几个窟窿，身体已经坏了。既然宁忘夏给自己修好了这副身体，那就将就着用，万一哪天出了问题，再回上清神域找祂们。

“没什么大碍，”傅洵舟脸色苍白，这具躯体的伤势是好了，可内里还是残缺。孤月天的术法有用，但终归和他的神魄不契合。“多休息几日便好。”

宁忘夏不多作叨扰，替傅洵舟盖好被褥就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一出房门，风刮在脸上，不见冰冷，反而激起热流。

这道坎算是过不去了……

——

她用衣袖挡脸，脚底生风般走回自己的寝殿。

卓昀山拎着大包小包进来，转眼看见自家王爷唰的一下从旁边溜走。

“？”

他刚要开口喊一句，眼角闪过一抹熟悉的影子。卓昀山定神一看，追着影子去了。

卓昀山追上影子，拍拍那人的肩膀。

一脸肆意地笑。

易轩：“……”

“易大人去作甚，带我一个呗。”

易轩手里拿的东西抱紧了些，他道：“没什么。”

卓昀山眼睛不瞎，这都明目张胆在躲避自己了，怎会瞧不出来。他撇嘴：“好吧，既然易大人不说，我也不就不问了。”

他装腔作势要走，一步三回头，着实给易轩看无语了。易轩懒得跟他拉拉扯扯，抱着东西拐着弯走了。卓昀山看着他走的方向，似乎是澡堂。

可现在都大晚上了，澡堂早就没人了啊。

算了，去看上仙要紧。

还不知道上仙怎么样了。

傅洵舟换好衣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黑发黑眸，与刚开始那具身体简直天壤之别。若是让孤月天看见，指不定要肆意嘲讽一顿。不过，他不在乎。总之都是在执行尊神的任务。

就是回去一趟麻烦了点。

他还挺喜欢银发的，虽然黑发也不错。

卓昀山叩门，随后看着傅洵舟说不出话来。

“上仙……”你不是银发吗？

“无他，我只是觉得这样方便些。”傅洵舟身上披的那件狐裘夺去了卓昀山的注意，他平日里大大咧咧不假，该心细的地方自是含糊不得。他欲言又止，想必是宁忘夏刚刚来了，将狐裘给傅洵舟的。

王爷……是真看上上仙了。

他眼里忽然多出一份想听八卦的迫不及待，卓昀山把东西放在桌上摆好，道：“上仙可还习惯宫里的生活？”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听得傅洵舟云里雾里。“不是，上仙觉得人间如何？”

傅洵舟道：“与上清境相差很大，但是个好地方。”

如果神战平息的话。

“哦，差点忘了，有些吃食得带去膳房热热，”卓昀山翻找出方状的袋子，“等热好了我再过来。”

——

宁忘夏思绪繁杂，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望着头顶。

今日一幕的冲击性实在太大，竟然还是历历在目。相比较起来，黑发的傅洵舟比起银发的而言，少了几分冷漠疏远，更显温和，还更诱/惑。

……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躺在床间辗转反侧，在上清境，发色与符文代表了上仙的实力，如果傅洵舟这副模样恢复不过来，那只能说明上次与邪祟交手，他元气大损。

跟易轩一个脾气，什么都爱藏着掖着。

元气是仙的灵魄，极难探寻。宁忘夏想问，但傅洵舟不愿意说，也是徒劳。她不禁想着，是什么邪祟，竟然能将傅洵舟伤得那么重。

于是，易轩再次被叫了过来。

“易轩，我想知道上仙受伤那次，你可有见着那邪祟？”

易轩：“见着了，那只邪祟与以往所见等级不在不在一个水平上，它能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人困在环境。无声无息地吞噬那人魂魄。”故此导致留客居死的那几人没有痕迹，大理寺才一筹莫展。

庄卫已经将结果记录在大理寺内了，死去的几人虽在天汜中籍籍无名，但死的是百姓。宁远昭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对此事不管不顾。宁忘夏想来想去，眼下过阵子先解决龙脉问题，稳住阵印才是当务之急。收拾宁远昭的事，得慢慢来。易轩抱着剑，若有所思。

宁忘夏撇了一眼他手里的剑，忽然道：“呦，换新的了。”

易轩道：“嗯。”

“卓昀山给的吧，”宁忘夏说：“那小子人不错，就是有点愣头青。”

易轩一愣，否认道：“我可不觉得。”

宁忘夏笑着：“是吗，上次你受伤昏迷，可是他带你回去的。”

“……”易轩难堪的表情藏不住了，偏头低咳：“我知道。”

宁忘夏伸了个拦腰，打着哈欠：“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同上仙还有事要处理。”

“是去苍梧山的事吗？”苍梧山凶险，单靠两人易轩放心不下，他也不是怀疑傅洵舟的身手。

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嗯，”宁忘夏道：“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