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遭遇陛下的信任危机。

“唐三代而亡，女主武氏昌。”我想笑，拉拉嘴角，笑意没落到眼睛里，“陛下和先帝一样，因着袁天罡的这句话猜忌媚娘。先帝听闻我的美貌，即使知道这句话也要将我放入后宫，陛下您也是这般。”

“臣妾以为这么多年与陛下的真心，陛下总不至于这般猜忌我。如今看来还是臣妾有罪，令陛下猜忌。萧淑妃给臣妾冠上勾结逆臣的名声，臣妾惶恐。只是莫须有之罪，又从何辩驳？当日受房遗爱出言讽刺，是高阳公主替臣妾解围，臣妾当日对她心生感激，加之她递上拜帖便为之一见。彼时她仍是陛下的皇姐，皇室的公主。臣妾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如何得知高阳会谋反？”

李治试图阻止我继续往下说，“朕没有如此猜忌你，朕只是……”

“只是听信了萧淑妃一家之言，是吗？”

我眼里一片虚空，对上陛下的双眼。“高阳因辩机的死，怨恨了先帝和陛下一生，臣妾心疼她，为了皇家的稳定和陛下的颜面，陛下怕是不知吧？臣妾当日要她起誓为了辩机死后的安宁，永生永世不会背叛皇家。萧淑妃自是不会将这些告诉陛下，媚娘更不屑于在陛下面前争这个风头。谁知高阳宁愿去掘了辩机的坟墓，到辩机的棺材里跟他生同衾死同穴，也要对抗皇家？”

“臣妾是有罪，臣妾罪在无法劝高阳公主迷途知返，而非参与高阳公主的谋反啊，陛下。”

李治沉默着，他一言不发。

我眼里全是失望，缓缓起身。

“臣妾百口莫辩，若陛下要弃绝媚娘，媚娘甘愿听从陛下安排。”

“高阳在泥地里攀扯了臣妾的衣衫，臣妾君前失状，既是已有这么多罪孽，多这一条也无妨。请陛下宽恕臣妾的罪过吧。”

李治没有出言挽留我，福顺将我引出殿门，他不放心，细细同我解释了一番，说陛下一开始只打算处死李元景，流放两位驸马，他念在手足亲情的份上本不愿赐死高阳和巴陵两位公主，改成幽居公主府，终身不能见外人。只是碍于长孙无忌在前朝的重重势力，他只能做这般决定。让我不要再惹陛下烦忧。

我笑笑，问福顺，“不管他再如何心痛，高阳公主和巴陵公主还是死了，是么？朝堂上只有对手，没有亲情。”

福顺摇摇头，叹息。

-

经高阳公主谋反一事，我已有大半个月没见陛下。我在宫中闭门不出，好似真的因为陛下的言语而伤了心。

只是我听梅春提起，陛下也没有去萧淑妃处，多在王皇后身边陪着。

在陛下的含风殿大闹了一场，我与陛下之间颇有决绝之意。彼时宫里有流言传出，说武昭仪因参与高阳公主与巴陵公主，还有几位驸马谋逆一案而失了陛下的宠信。

我未曾理会这些谣言，即使知道宫里阿谀奉承的风向会因流言而转变，任由其发展会让我的境况更加艰难。只是长达数周之久，我的待遇不降反升，流言渐渐也消散下去。

后来听萧思悦的情报网来报，陛下因流言震怒，将萧淑妃传去含风殿狠狠训斥，再将她禁足。

他以雷霆之怒，替我还了清白。尽管如此，他也不踏进来我的院子里。

而王皇后此时终于意识到，将我带进宫，分掉的不仅是萧淑妃的宠爱，还有她自己原先那微薄的宠爱。唯有我和萧淑妃同时失势，才有她获宠的可能。

只可惜王皇后意识到这点，也太晚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淑妃陷害我，她自己又能得几分好处？倒让王皇后占了便宜。

如今往日巴结我的人都去巴结王皇后，王皇后在得知萧淑妃诬陷我之后，也没有来探视过我一眼，似乎已经把我当成了和萧淑妃一样的敌人。

若没有萧思悦的情报网，我怕是被陷害死，也浑然不知。

“娘娘，”萧思悦进来唤我，“我问到了，的确是萧淑妃趁你离宫的时候，到含风殿去将你和高阳的事情都说与陛下听。”

“可曾问到萧淑妃说了什么？”

萧思悦点点头。“萧淑妃说的话不堪入耳，娘娘还是不要听了。”

我不介意，“说来听听。”

萧思悦拒绝告诉我，含糊过去。“我忘了，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我随她去，感叹道：“萧淑妃此举，便是明着要与我为敌了。”

萧思悦笑我装模作样，“她早就明着与你为敌了，娘娘。你以为就这件事这样吗？只是你素日在宫人们口碑甚好，无人信萧淑妃散播的谣言罢了。”

她担忧我失去陛下的宠爱，“只是你现在这般失了陛下的宠爱，可该怎么办好？大半个月了陛下只在王皇后处。王皇后若意识到你和萧淑妃两人双双失宠才有她得宠的时日，只怕您在宫里的日子越来越难。”

“王皇后在我被萧淑妃陷害后也不替我求情，你以为呢？”我放下手里的杯盏，“只是王皇后没有这么好的头脑，必是她母亲魏国夫人柳氏教她的。”

“魏国夫人进宫来了？怎么我的情报网没给我传消息。”萧思悦嘀咕。

“我猜，是魏国夫人人品不佳，没人愿意理她吧。”

不怪我这般说，宫里人人皆知魏国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主子，若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谁人会愿意搭理她母亲柳氏。

“娘娘，您说，论皇后这般得宠，来日这大明宫，该有皇后的孩子诞生了吧？”梅春不懂，给我摇着扇子，顺道着问我。“介时新任太子，还会是现在的太子忠殿下吗？”

我尚未来得及答，便被萧思悦打断，“这种话你怎敢胡说。”

梅春吐吐舌头，“殿内只有你我三人，周遭方圆几里可都没人，大家都去巴结皇后娘娘和魏国夫人了，哪有空在我们这里听墙角根呢？”

我瞧梅春的神情，勾勾手，让她将耳朵贴近我：“梅春，皇后无子，且这太子必是会换人。”

“最后坐上太子之位的，是我们的弘儿。”

梅春不信，嘟囔我白日做梦。“娘娘您莫要逗我玩笑，您如今的处境，跟当年在先帝宫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陛下的宠爱都没了，何谈立我们的弘为太子？皇子弘尚在襁褓，娘娘还是顾好自己的宠爱和陛下的信任要紧。”

我稍稍不满，我这都泄露天机了，梅春还不信。正要继续同她争辩，萧思悦敲打我，说门外有人朝着走来，让我莫要再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