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宜晚上健身时告诉潘岳这件事:“这个项目这么重要吗,你和琼姐都要去。”
“嗯,”潘岳点点头,“是公司年会,也是品牌新赛道。”
“那怎么能轮到我去?”
潘岳默着,似在想些什么。
过会儿,他没解释太多:“可能贺部看好你。”
朱时宜也不多想,能和潘岳待一起,还有三倍工资,谁不去啊。
“周日,我去接你。”潘岳道。
朱时宜想都没想就拒绝:“算了,贺部也在,被她看到就不好了。”
虽然领导大概率不会传谣,但以防万一,在没确定关系之前,明面上,她和潘岳还是得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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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考察实地,是MEETING在锦蓉最大的露营地。营地身处老城区繁华地带的露天音乐公园,人流丰富,设施完善。
但这一切与朱时宜无关。
从下午两点开始,她就一直跟在潘岳和贺琼屁股后面,贺琼让她拍照她就拍照,让她记数据她就记数据,没受招呼的小小空隙,朱时宜还得随时记录领导想法,忙得屁股都没挨过板凳。
朱时宜算是知道贺琼为什么喊她了。打杂这种简单粗暴的活,除了实习生,还能喊谁。
一圈记录下来,贺琼走远接了个私人电话。
几分钟后,她挂着抱歉的笑回来:“潘总,不好意思啊,家里孩子生病了闹情绪,她爸爸拿她没办法。”
考察已然进入尾声,潘岳道声辛苦,客气地让贺琼先回。
贺琼谢过,和朱时宜打声招呼,目光间,留有丝许意味。
潘岳默默确定出贺琼的想法。
考察拉上朱时宜。
......贺部果然是人精。
贺琼走远后。
朱时宜终于不用一嘴一个潘总,笑容愈发自然:“还要做什么不?”
“要。”
潘岳拉开凳子,微微伸手:“坐这。”
......
潘岳自己处理完收尾工作,时间也还早,才下午四点出头。
朱时宜才不舍得这么早分开,出都出来了,起码得和人吃个晚饭不是?
她提议去公园逛逛。
公园是座小山丘,坡面设计着盘旋的栈道,供游客前行。朱时宜迫不及待地踏上林荫栈道,兜兜转转走上坡,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漫无边际的瞎话。
潘岳跟在她身后。
小姑娘咋咋呼呼,一会儿惊一会儿乍。
“空气可真好呀!”
“这可真美!”
“你看栏杆的影子,像不像钢琴?”
朱时宜一蹦一跳踩在影子上,像在弹钢琴,她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潘岳心越发柔软:“是。”
骤然,朱时宜突然缩回脸,手挡在唇边,眼睛瞟了下刚经过的路人,低着声:“你刚听到没?那个女生说她弟弟好像早恋了!”
……怎么会有人连路人的八卦都要听。
潘岳配合着回应:“然后呢。”
朱时宜神神秘秘:“我也不知道。”
潘岳:……
行吧。
她似乎还没闹够。
“这个花可以吃的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就吃过。”朱时宜指着路边的花丛,兴奋地似要炸毛。
潘岳挑眉。她这个年纪,居然也有和他相似的童年。
潘岳故意说:“不知道。”
朱时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那你尝尝!”
说着就摘下几朵小花,往他嘴边凑:“一整个吃下去!很好吃的,特别甜。”
潘岳眯了眯眼,不禁笑了。
诓他?
小姑娘年纪小,心眼却不小。
“让给你吃吧,”潘岳移着朱时宜的手,凑到她嘴边,“给你回忆回忆童年。”
朱时宜努了努唇,轻哼声,她举着小花在他面前晃:“我其实是骗你的。其实这花只能嘬底下这儿,真的有点甜。”
潘岳嗯了声,他本来就是逗她,没想让她真的吃。他抽过小花,往花丛堆里扔:“别吃这个,绿化花草,可能含毒性。”
朱时宜眼神追随着小花,恋恋不舍、委屈巴巴。
潘岳暗暗笑。他摸了摸口袋,摊开掌心:“吃这个,也是甜的。”
他的掌心间,躺着两颗亮晶晶的水果糖。
心脏一瞬被狙击。这包装也太好看了!
“好可爱的糖!”朱时宜指头勾过一颗糖果,“还有吗?”
潘岳手向前伸了伸,示意她都拿去:“就这两颗。”
朱时宜脑袋一骨碌,她抬起下巴,故意摆谱:“我不信。”
她嘿嘿笑着,两眼弯弯,手朝潘岳的外套口袋探去:“你肯定还有!”
糖确实没再摸到,但她在口袋里,偷偷戳了下潘岳的腹肌。
嗯……隔着衣服,手感不好。
她失望地收回手:“好吧,真没有,那咱一人一颗。”
耳边响起孩童的嬉闹。视线不远处,一排排粉乎乎的游乐设施映入眼帘。
兴致立马被勾起,朱时宜向前指着:“我也想玩!”
潘岳轻轻叹,抬眸。朱时宜倾着脑袋,快步向前冲。
唇边牵起一丝弧度,他彻底松下紧绷的腹肌,顺着女孩飘起的长发走。
……
旋转木马,一圈,30元。
朱时宜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世界,物价上涨是没通知她吗?她记得小时候旋转木马就5块。
她忽然就觉得,这些个游乐设施,她也不是那么想玩。
“去吧。”眼前登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入场票。
朱时宜微愣,潘岳怎么就买票了?
她确实想玩,但更准确地说,她是想和潘岳一起玩。
“就一张吗?”朱时宜抓过门票确认。
“嗯,”潘岳收回手入衣袋,“我不玩。”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去游乐场,妈妈想省钱,也会这么说。
朱时宜当即又买了张票:“一起去!”
潘岳眉尾抽了下,看着不太自然。
“你坐两次吧,我不想……”
朱时宜直接把他拉进设施。
……
潘岳的僵硬,和朱时宜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
他随便坐了个南瓜车,而朱时宜精挑细选了一只威武的彩色马。
几圈下来出设施,朱时宜鼓着脸,语气颇遗憾:“你也应该挑只马,南瓜车哪里好玩了,一点动感都没有。”
潘岳:“……”
小朋友。
旋转木马,哪里来的动感。
他张张口,还是闭嘴,没扫兴。
……
朱时宜哼着小曲儿,蹦哒向前走上栈道,扶着栏杆眺望。
栈道的下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不远处,一座高塔挺直矗立,忽地,长绳抛坠而下,一道黑影划破天际,又震荡着回弹。
“还有蹦极?”朱时宜极其震撼,她惊异地回头。
潘岳在她身后:“想玩吗?”
“不不不!”朱时宜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我不敢,我看看就行。”
她仰着头,紧紧盯着高塔。许是今天站久了,腰有点酸,她撑着腰侧,暗暗思忖。
好想坐下。
扫视近处,只有栏杆勉强能坐人。朱时宜撑着胳膊蹬蹬腿,想往上坐,奈何栏杆高度不低,她爬得艰难。
“转身。”耳后,潘岳忽地出声。
朱时宜松下胳膊上力道,没多想,听话地扭过身,疑惑地望向潘岳。
潘岳别开眼,垂眸,扶上她的腋窝,轻轻一提。
朱时宜整个人,稳稳落在栏杆上。
“……”
大脑骤然宕机,朱时宜眼睛放大,紧紧盯着潘岳,忘了出声。
阳光落在他的睫上,浅浅铺下一片阴影,像一行黑白相间的钢琴,诱惑着她触摸。
“看后面,”潘岳敛着睫毛,扶着她的手臂,侧身走到她右手侧:“看后面。不是要看蹦极?”
“……哦。”朱时宜就着力道,岔开腿向后转。
臂间力道松了几分,但他没有松开手,只虚虚扶着。
朱时宜偷偷弯唇,她缓缓倾身,向右手边微微靠。
暖阳之下,颀长的身影投映身侧,肩头隐隐触碰的,是宽大的臂膀,沉稳的力道,安心又可靠。
朱时宜悠闲地看着别人蹦极,耳边是一道道惊叫,有的声大,有的声小。
但在她眼里,敢蹦极的,都是热血青年,都是勇士。
“你敢蹦极吗?”朱时宜偏头,眼神落向潘岳凌厉的侧颜。
她觉得潘岳敢,因为他看着健壮,不像会害怕的样;但她又觉得潘岳不敢,蹦极,就像去鬼门关走一遭,这么恐怖的事,注重养生保健的老年人潘岳,应该不敢冒这个风险。
潘岳微仰着头,稍稍眯了眯眼,像在思考。
“我不知道。”
朱时宜大概有了答案。他应该是不敢吧,不然为什么要犹豫。
暖烘烘的风掠面而过,拂起几绺发丝。
朱时宜抬手拨开头发,想撩去痒意,酥麻的静电却从面颊,悄然浸上耳根。
她听见潘岳磁性到清亮的声色:“但,可以试试。”
朱时宜微愣,她掀起唇:“你要去蹦极?”
潘岳没有应声,只勾起唇。下一秒,他撑着栏杆,一把翻身跃下栈道,跳到下方草地上。
动作太快,朱时宜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才接受老年人挑战蹦极的事实。
“你等等我!”朱时宜欲转身,顺着栈道蜿蜒而下,绕去找潘岳。
这栏杆太高了,她不敢跳。
“不用。”潘岳出声制止。
朱时宜回过头。
他站在阳光的方向,微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
买票准备上塔,不过一瞬。
朱时宜再一次抓住潘岳:“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朱时宜有点恐高,对各类高空游乐设施都敬而远之,以至于,她似乎比潘岳还要紧张,从走到塔下那刻起,她心脏就没消停过。
潘岳温柔地应一句,脚步坚定,乘梯上塔。
朱时宜站在塔下,汗液悄然浮满掌心。
她擦了擦手,深吸口气,吞咽口唾沫,按下不安的情绪。
不多时,渺小的黑影缀着塔尖。
潘岳没有马上蹦下,他在原地没动,隔得太远,朱时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几十秒的时间,如几十年般长。
忽地,黑影靠向台边,朱时宜昂着脑袋,捏紧拳头,心跳到了嗓子眼。
塔下,阴影处,残风凛凛缄默刮过;昂首处,一片艳艳橙光。潘岳站在骄阳之上,晕着火烧般的信仰,他张开双臂,纵身。
……
绳如丝带,震荡拉长。
她听到他清朗的呼声。
朱时宜莫名红了眼眶。
他的生活,似乎总是充满条条框框。
可这一刻,勇敢让人忘却束缚,死亡不敌热烈,他活成了鲜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