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时阿尔伯特又来了一次。
当时你正在席地冥想,床上睡着那几个孩子。
你没有询问过他们姓甚名谁、从何而来,与他们也没有超过单向命令范畴的交流,他们于你其实毫无用处,要到手中只是为了替柯拉松解决烦恼,也因为没长成的孩子本就应该受到保护。
即使是流星街也会关爱儿童。
房中一片静谧,你闭着眼睛沉于黑暗,『绝』缓慢地为你恢复体力与精力。
但如果它们可以数据化,就能看到它们依然在持续走低,继续下去不仅战斗能力大打折扣,意识也将难以保持明晰,因此即便阿尔伯特还能忍下去,你也会主动出击。
但那是天亮以后的事,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绝』的状态下所有『气』都无法外放,你以自身感官替代『圆』观测周围环境,没有彻底松懈。
整座城堡都已经陷入安眠,只有夜班守备往来巡逻的动静。
一直到了夜色最为深沉,理论上人类处于深度睡眠的时点,有别于守卫人员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
处于备战状态时你会记下所遇之人的所有特征,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人是阿尔伯特。
不出所料,却还是感到些许厌烦,在你的游戏里你必须是全权掌控者,你不想玩的时候谁也不该来打扰你。
脚步声直奔这间房,显然不是恰巧路过,你翻身而起,无声无息地掀开床幔,钻到已经睡熟的孩子们中间。
女孩们和男孩们分别睡在床两边,中间刚好容下一个你,躺下后你搂住身边的女孩,在她被惊醒时轻轻嘘了一下。
门口传来开锁声,女孩连忙屏住呼吸闭上眼,尚且天真的孩子还没学会天衣无缝地假睡,你干脆把她压进怀里。
房门打开了,继而是鞋底摩擦地毯的声响,还有朦胧灯光渗入床幔。
你心想明天就要立法禁止所有人穿鞋进门,同时闭上眼,调整好呼吸频率。
阿尔伯特举着一盏灯走到床边,撩起床幔向里张望。
孩子们在买卖他们的恶人家里本就睡得不大安稳,又有一个男孩醒来,睁眼就看到一个人影探头探脑,昏黄灯光自下而上映照出鬼气森森的面容,吓得他几欲尖叫。
阿尔伯特飞快地捂住他的嘴。
男孩瑟瑟发抖,泫然欲泣。
阿尔伯特瞪了他一眼,而后伸长脖子,借着烛光看到你睡梦香甜,怀中紧紧抱着另一个孩子,就像抱着一个等身抱枕,就差要把她憋死。
他摇了摇头,彻底死心,转身离去。
房门再度锁上,你松开女孩,她大口喘气,同样差点哭出来。
你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夸奖她和另一个男孩做得很好。
男孩在后面打了个嗝,激动地说着什么“为主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胡言乱语,在家时大概也是个不着调的调皮鬼。
你命令男孩闭嘴,房中重又安静下来。
只是女孩紧紧揪着你的袖子不放,好像找到新的依靠,很快又睡着了。
你可没兴趣做保育员,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但你终究没有拉开她的手。
第二天中午,随从送来迟到的早餐,在此之前没有其他人再来打扰,阿尔伯特的确给你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自由。
男孩们依然担任门童,经你许可打开门,并在随从端着餐盘进门前要求他脱鞋。
随从完全不过问前因后果,踩着后跟脱掉鞋,穿着袜子走进来。
询问过你的意愿后他拉开窗帘,又将床幔固定在床柱上,安置好早餐桌,让你不必下床就能享用美味佳肴。
你简单地吃了两片面包,喝了一碗汤,将其他东西分给已经饥肠辘辘的孩子们。
随从用充满花香的湿巾为你擦拭双手,你询问起阿尔伯特,得知那大半夜还不睡觉的老家伙天一亮就去了港口,亲自接收某样贵重物品,是为你定购的“最佳礼物”。
有海楼石项链在前,你肯定那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服侍你用完餐,随从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床边端详你的脸,以男性仆人对待女主人而言有些出格,但他的目光依然平稳而沉静。
“小姐似乎没有休息好。”
你的精神状态尚可,还是配合地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而后从衣领里拉出海楼石项链。
“如果没有这东西,我大概能睡个好觉。”
随从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你并不指望他能帮上忙,再受信重也不过是个下人,不被赋予超出本分的权力,你想知道的是这条项链的来历。
“是乌苏卡先生。”
随从这次回答得很干脆。
“乌苏卡?伦纳德?”
意料之外的名字,仔细回想又处处有迹可循。
多弗朗明哥为数不多的几次失利固然有你或柯拉松从中作梗,每一次却也都能看到那只花孔雀的身影,他算计堂吉诃德和多弗朗明哥是情理之中,□□们的友情就像窗户上的冰花,利益的光和热一出现就会消融殆尽。
但他和你又有何仇何怨?
你只是一个杀手,默默无闻,无足轻重,连通缉令都没上,第一次见面时伦纳德甚至视你为花瓶,就算是个符合阿尔伯特胃口的漂亮花瓶,也不值得他费心。
因为你是“有主之物”,如果伦纳德真心想为杜朗家和堂吉诃德家牵线,应该提醒多弗朗明哥将你留在家中避免阿尔伯特见色起意,而非反其道而行。
由此可见,受到针对的是你本人,只有你一个人,堂吉诃德和多弗朗明哥不过顺带。
信息必然有所缺失,你想不明白。
随从对乌苏卡·伦纳德了解不多,在王储、毒枭、阿尔伯特更早于格兰特的密切伙伴以外,只知道伦纳德的王兄似乎身体不佳所以难留子嗣,这种王室常见八卦听完就从另一只耳朵丝滑地流走。
反正你也不信伦纳德真的会对王位毫无想法。
左右理不清头绪,你决定等此间事了再去深究。
随从重回岗位恪尽职守,离开前带走昨晚偷渡给你的电话虫、话筒和怀表,这些东西让你确认他也并非完全屈从于身不由己的命运。
于是背叛和复仇合谋加入,顺利展开。
你在房中配套的盥洗室里洗了个澡,回到床上继续打坐,养精蓄锐。
以火烈鸟号的最大航速,堂吉诃德明天就能到达,你要在那之前解决阿尔伯特,以免柯拉松看到于他不宜的画面。
这场游戏本该独属于你,你却未能全情投入,获得预想中纯粹的快乐,离开柯拉松独自远行不是第一次,过去你会为他脱离掌控而焦躁,如今却只有满心牵挂和想念。
你想尽早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