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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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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闻命接到了时敬之的电话。

事实上,闻命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过时敬之,以至于他经常产生“老婆今天竟然又加班!”的怨念。

但是他下意识是不想告诉时敬之的,仿佛怕自己的这种想法会惹来对方的不快。

而自上次分别后又过了四五天,他们一直没见面,期间时敬之只给他打过几次电话。

时敬之很少主动打电话讲情话,他所有的信息都属于公事公办,以至于显得不近人情,

这次铃声响起时,恰好是在一个酸雨坠落的傍晚。闻命在书房听新闻播报。

时敬之这个电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闻命在那一刻感到意外,他下意识地想,时刻表上并没有这条,小敬为什么要突然打电话!

他最近被时敬之影响,觉得所有事情都得按部就班,这个时间段明明不是打电话的时间啊!

“闻命。”时敬之在那边说。

“哦哦哦哦!”闻命心里一突,差点把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吐露出口,他快速回应:“小敬!!!”

闻命欢天喜地地认为,小敬打电话,是不需要任何时间和条件的!

闻命问:“小敬!你在忙吗?!你今天做了什么?!”

时敬之似乎在开车,闻命听到了舰艇模式下机器运转的声音,马达在不同模式下有不同的运转方式,闻命轻易辨认出来其间细微的区别。

时敬之似乎有些疲惫,他只说,闻命。

他叫,闻命。然后不再讲话。

“小敬…”闻命声音不再那么聒噪了,他压低一点声音说:“小敬,我今天认真做计划表了哦,我没有睡懒觉。看完了一场音乐剧,写了三万字观后笔记。午饭后做了运动。”

他说了好多有的没的,最后小声地哼哼唧唧道:“我的腹肌还是很有料的。”

时敬之似乎闷了一声,通讯器那头传来持续的咳嗽声。

“小敬?!”闻命说:“小敬!!你是不是笑了?!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时敬之咳嗽的声音更大了,仿佛想把闻命的声音掩盖过去。

闻命拿着鸡毛当令箭,执着道:“小敬!你刚刚是不是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啊……”

“没有。”时敬之说。

“笑了也没什么的嘛。”闻命小声说:“你要不要自己检查一下哦?我现在还在努力练习爱的把手。”

他又在说一些超出时敬之认知范围的话了。

时敬之一般不会主动问,因为闻命像个小喇叭,会自己讲,他说:“…就是我的胯骨啊。骑自行车和睡觉的时候都可以摸的。”

时敬之没回答,然后也没咳嗽,没听到咳嗽的闻命有点失望,不过他紧接着就又开心了,因为时敬之不回答,听自己嘚不嘚,仿佛沉浸在他的话题中了。

“闻命。”时敬之声音有点低,在闻命听来,简直要被马达声盖过了。

闻命说:“小敬,我听不清。”

“闻命。”于是时敬之那边的声音更大一些了。

“你说。”闻命说。

“闻命。”时敬之说:“就是叫叫你。”

他说:“我今天有点累。”

闻命说:“哦哦哦哦。小敬,我听出来了。”

面对这种直白又无声地温柔,时敬之仿佛又笑了一声,跟叹息一样。

“小敬。”闻命说。

“怎么?”

“你开心了吗?”

时敬之似乎愣了一下,他举棋不定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开心了吗?”闻命很执着,他轻声说:“其实心情很奇怪,就和声音一样奇怪,每个人心情不一样的时候,声音也不一样,下坠又浮起,浮起又下坠,好像有一群鬼提着灯笼(注1)。那群鬼提着灯笼到处跑,看到人间的喜怒哀乐,就凑上去照一照。”

他把心情具象化了,那是一沉一沉悬浮于空中的鬼火。

时敬之陷入沉默,过了一小会儿,他轻轻“嗯”了一声。

时敬之的声音是清澈透亮的,但在闻命听来有些虚弱无力。他又叫,“闻命。”

“我在。”闻命说。

“控制情绪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时敬之问。

闻命一愣,他有些茫然:“小敬,为什么要控制情绪?”

时敬之那头瞬间没了声音。好久好久以后,他以一种明显的、沙哑而疲惫的声音说:“这样啊……”

他太奇怪了,闻命满心无措,他刚要开口去问,却听到通讯器里传来声音,时敬之浅淡地笑了一声,如释重负一般,仿佛把所有的疲惫放下了。

脑海中浮现对方勾唇浅笑的模样,闻命便瞬间讲不出话来。

他听着对方的平稳的呼吸,自己的呼吸却莫名变得紧巴。时敬之像是躺下了,也有了点力气一样,可以打起精神和闻命讲话:“你在听什么?”

“你听得到吗?”闻命只顾着听时敬之讲话,连自己屋里的声音都忽略了,他凝神静气,下一秒回答对方:“是《爱的礼赞》!”

时敬之仿佛又被闻命的话题包裹了。

闻命兴高采烈讲:“…我好喜欢piaf!她的第一首作品就是献给爱人的!虽然是个悲剧,没关系!悲剧就悲剧吧!我喜欢!”

“闻命。”时敬之说:“你还喜欢什么?”

“很多啊。”闻命不假思索道:“比如piaf的《爱的礼赞》,还有这周听到的《THEAGEOFTHECATHEDRALS》和《IDREAMEDADREAM》!啊——!”

“闻命?!”时敬之拧眉,一撑胳膊坐起来,下一刻他听到闻命急不可待的欢呼:“看剧!小敬!我们去剧院吧!去看话剧!音乐剧!或者去KTV!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看剧?”时敬之似乎迟疑了片刻,他说:“家庭影院不好看吗?”

“好看的啊!”闻命说:“但是现场氛围不一样!现场多好啊!你说怎么样小敬?!”

时敬之又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闻命要追问的时候,时敬之回答说:“我知道了。”

“谢谢老板!!!”闻命的快乐顺着电磁波传遍天下:“祝老板生五个儿子!!!”

他又在胡言乱语了。时敬之无语凝噎,提起精神回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对面传来闻命豪放的笑声。

后来闻命的注意力又被轻易带跑偏,《爱的礼赞》播放到结尾,时敬之听到最后一句唱,Dieuréunitceuxquisaiment.

Dieuréunitceuxquisaiment.

上帝把有血肉的人聚集在一起。

闻命说,这是歌手的墓志铭。

后来他们又说了细琐的话题,闻命想到哪说哪,时敬之听得心不在焉,他努力去听取对方的话,可是最后他总是溜号。三番五次,闻命担忧道,小敬?小敬?你是不是太累了?

时敬之语气如常:“没有!”

他的回答几近抢白,闻命愣了一下,他回过神,哼唧道:“那我刚才在说什么?”

时敬之皱眉回忆,眉头越皱越紧:“你想在日程里延长健身时间?”

“是多加健身时间。”闻命纠正他:“不一样的啊,我可以把音乐剧时间压一下,或者休息时间压一下,换成健身,行嘛?”

“为什么?”

“啊呀不好意思说的嘛。”闻命说:“加吗加吗?给加的吗?”

时敬之还是问:“为什么?”

“小敬!你为什么一定要问!”闻命气急败坏:“因为你上次摸着我的腹肌睡觉!多睡了三分钟!”

说完闻命心神巨乱,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以至于他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不会是馋我的身子吧!”

对方没有回答。

闻命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早就挂断了电话。

闻命完全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住了,以至于整晚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

他一边想,时敬之累了给自己打电话,自己要多哄他开心,照顾对方的心情,时敬之赚钱养家无比辛苦,自己不可以给他添麻烦。

一边又想,时敬之为什么这么忽冷忽热,算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反复无常阴晴不定,他不会是天蝎座的吧?或者摩羯座?

无神论者闻命想星座都是狗屁,只有宿命才是真的,而宿命还有个名字叫做一见钟情,阴差阳错,天作之合。

他又想时敬之果然馋自己的身子,按照时敬之欲言又止的娇羞表现来看,自己真的需要加强健身!

当然他对自己无比自信,加健身时间只是为了锦上添花!

闻命七想八想,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直接错过了时敬之给自己制定的计划。

本来今晚他要舒舒服服泡个澡,时敬之简直有洁癖,计划表上明确规定,泡澡时间三个小时。

而闻命只在浴室呆了十五分钟就到了睡觉时间。他鬼鬼祟祟爬上床,做贼心虚到极点。

似乎因为洗澡太迅速,整个人又头晕眼花得不得了,闻命便怀着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闭眼,草草钻进被窝睡觉。

因为内心有了健身动力,闻命每天都在折腾自己。后来时敬之又给他打电话,这次比较不凑巧,当时闻命正在天台复健,满身是汗。

通讯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时敬之听到闻命粗重的喘气声,他问:“闻命,你在哪?”

闻命直觉不该让时敬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擦了一把汗,跌进轮椅中,低声忐忑说:“家里。”

时敬之却好像很敏感,瞬间听出不对劲:“家里哪个地方?”

“花园里……”闻命的眼睛飞速略过楼下的花园,他拔高音调:“我在给樱桃树捉虫!”说完更觉不对,闻命不擅长撒谎,他保持沉默。

时敬之没有继续说什么,在这种缓慢的寂静中,闻命有些心虚地想着,要说点话,打破尴尬。

“闻命。”时敬之叫他。他仿佛在闻命身边长了眼睛,只是听听闻命的呼吸,语调,他就可以猜想到闻命眼光躲闪的样子。

闻命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狭长,双眼皮,因为专注而显得深情,又因为由内而外散发的活力而总是盛满笑意。

闻命忍不住耸着脖子转头后望,他有种错觉,时敬之下一秒就会从身后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抓他个措手不及。

“闻命。”闻命听到时敬之在叫自己,半晌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在…我在听,小敬。”

“樱桃树不需要人工捉虫,我的花园里有控虫生物剂和辐射保护系统,害虫和变异昆虫都会被杀死。”时敬之再次发问:“你到底在哪里?”

“在天台。”闻命小声说。

时敬之的房子在最顶层,是一处小复式,带阁楼。顺着阁楼的露天楼梯向上,连接着一间硕大的鸟巢。

那间鸟巢为球形,通过反重力装置悬浮在空中,可以在轴承控制下做公转与自转活动,如同一只深蓝色的发光星球。

闻命忍不住抬起头,因为速度太快,湛蓝天空在他头顶绽放出黑色的雾。

闻命在阵阵头痛中回忆:“我在阁楼上方的天台。我想起来我们以前住的屋子,我好像……我好像又记起一点东西了,小敬。我们以前总是喜欢爬上光明街城寨的天台,那里有个旧机场是不是?飞机从天台飞过,最近的时候只有三十米高,我记得我们两个拿着竹竿捅飞机。”

光明街的大楼都有几十层高,楼壁上布满延伸出来的电视机天线与错综复杂的电线——居民们想方设法偷电漏电,摄取卫星信号。

天台是孩子们的天堂,儿童在吸毒者和妓女们的头顶肆意奔跑。

时敬之对这个问题一声不吭。他换了话题:“闻命,现在你本来应该呆在书房里,学习GSSP——”

“2020年以来,地球的自转速度在六十年来减少了0.09毫秒,也就是出现了——刹车效应。”闻命忍不住打断他说:“新年表中的太古宙与元古宙分界年代此次被上移至2420Ma,即与成铁纪和成氧纪的分界一致。随即发生了全球范围内带状铁建造沉积结束、地幔活动性明显降低和全球冰川事件及全球氧化事件。”

“闻命——”

“根据全球界线层型——”闻命又说:“GSSP:Global Boundary StratotypeSection and Point——因其缩写与'goldenspike'的拼写相似,含义相近,故又被俗称金钉子。”

“根据全球界线层型的已知建模推测——”闻命低头,他垂着眼睛,小声说:“本世纪荷兰阿姆斯特丹机场被海水吞没的悲剧是意大利活火山喷发造成的。”

时敬之的脸色变了几变。

闻命在那边轻声道:“小敬。我记住了。我可以来天台散心吗?”

时敬之怔了怔。

他正位于德尔菲诺大学的一间咖啡厅内,周遭有认真做小组讨论的学生和低声交谈的□□。

这瞬间将他带回在学校念书的象牙塔时代。

尽管才毕业几年,却已经像隔着几个世纪了。

时敬之最近一直很忙,在上次同闻命分别后,他忙着加班。

郑泊豪出差去了,很大一部分工作落到了时敬之头上。

白天他在政府大楼里工作,偶尔去巡逻厅开会,晚上十有八九住在办公区的休息室。

只有一次,他回了趟父母家,出门后没回家也没去继续加班,反而跑去实验室呆了一整晚。

然后又是接连不断的加班。

巡逻厅局传出消息,公民投票终于通过,允许利用大数据来进行人员排查,但是这牵扯到无数保密条例,系统内部的工作繁琐而滞后,时敬之一直在等通知。

今天他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却又接到了某位世交的通话,盛情难却,不得已来赴约。

时敬之工作后的时间被计划表严格控制,很难拿出整块的人、大段的时间进行自由活动。

此刻,身处自由氛围浓厚的大学中,他感受到明显的割裂感。

闻命的话语犹在耳畔,时敬之盯着玻璃桌面,吊灯反射的冷光映入眼帘。

在他对面,则坐着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士。

这位女士不施粉黛,却有冷冰冰的美感。

她身段玲珑,长长的黑发高高盘起,显得巴掌大的脸蛋更加小巧,白皙而圆润的耳垂像是珍珠贝,修长的脖颈展现出美好的曲线,两侧点缀着精致的锁骨,那两弯锁骨中可以盛葡萄。

现在她穿着一身单调的白大褂,戴着的口罩遮住绝色的美貌,只是这徒劳无功,那些由内而外的高贵的气质依然惹人注目。

女子惯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睫毛在脸颊上撒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她终于抬起眼睛,看到时敬之望过来,那是冷淡的、充满审视的一瞥,带着压迫和威胁。

时敬之随手弹着桌面,对女人的惊异视若无睹,最终他停下手指,冷声开口:“闻命,不要离开书房太远。”

他的语气有些许无奈,这如同某种妥协。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闻命吊着的心松弛下来。他又有些开心了:“小敬!”

时敬之无心搭理他过剩而饱胀的情绪,他迎着对面女士打量的目光开口:“早点回屋吧。”

闻命没有听出其中的敷衍与潦草,他问:“今晚你几点回家?”

时敬之心中一动,却语气如常地开口:“今晚不回去了。”

女士的目光凝聚,似乎更加迫人,时敬之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多加了一句:“早一点上床,按时睡觉。”

他说着,随意把目光投射到女士手边的一个巨大的包裹上。

以时敬之对女人和奢侈品匮乏的联想,他认为那个巨大的奢侈品包散发着浓浓的菜市场气息。

哪个科研人士会背着买菜包做实验?

但是他并不是好奇心多重人,因此目光仅仅停留了一秒便克制内敛地移开。

女士看到他随手把通讯社扔到桌面上,这个动作其实很突兀,时敬之仿佛突然崩裂了一样,透露出某些人气。

屏幕上灯光闪烁,时敬之贴了防偷窥膜,不然对面的女士会发现,屏幕上呈现一个个小窗口,那都是实时监控画面。

看起来像是监控着某栋公寓的各个房间,过了没一会儿,书房里出现了闻命的身影。

时敬之眉头紧簇,冷着脸按灭通讯器屏幕。

薇薇安终于淡淡微笑起来,这抹笑容稍纵即逝,她指着墙上的表盘:“按时查岗?”

时敬之无心理会她的玩笑:“一个麻烦。”

“那一定是甜蜜的麻烦。”薇薇安迎着对方诧异的目光,直截了当:“你在笑。”

“薇薇安。”时敬之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但是他很快掩饰过去。薇薇安看到他淡淡笑起来,自然笑道:“只是一个朋友。”

“只是一个朋友?”薇薇安却紧抓不放:“竟然能有这样的朋友?竟然‘只是'朋友?”

“有什么问题?”时敬之挑挑眉,他端起杯子,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喝下温水,温和道:“我答应你的邀约,是出于公心。但我并不认为,你可以干涉我的私事。”他问:“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还要揣测合作伙伴的心理吗?”

“Anyway.”薇薇安神色不变,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虚拟系统希望依托空气成像技术完全实现人类生存环境的制造。这样不管人身在何处,都可以自由选择将来生存的环境。这样哪怕寄居黑暗的地底,依然可以看到天空之镜或者雪原烈日。”

时敬之是知道虚拟系统的具体发展史的,作为德尔菲诺的优秀毕业生,他参加过几次相关学术会议。更不要提,他父母的工作一直同这个系统纠缠在一起。

简单来讲,虚拟系统是由计算机控制的、依托空气成像技术的外部环境构造器。

最开始的虚拟系统是带‘触手’的,用于偏远山区的基础教学辅助设备,有些海员还爱带它上船,依靠虚拟系统来打发航行中的无聊时间。

遍布全球的计算机要捕捉地球上的日升月落、雨宿山行、生物活动……

然后它们会把数字信号源源不断地送回虚拟系统的数据库进行模拟,这些数以万计的计算机就是虚拟系统最初接触世界的‘触手’,而拥有虚拟系统的人,无论身在何方,都可以点击数据库,任意选择自己想要生存的外部环境。

“这是地下基地支持者最为支持的项目。”时敬之点评:“不过已经过时了,从最早的教学辅助工具到航海员依赖的解闷工具,又到寄居地底世界的便捷环境生成器,虚拟系统已经彻底落伍——更不要提,虚拟系统再好,在运行的这些年中,它也一直在出问题。你可不要忘记,五十年代试运行阶段,虚拟系统意外关闭,地下基地出现了研究员死亡的惨案。地球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居住,这颗星球终将被遗弃。”时敬之说:“2085年,虚拟系统不可避免地迎来关闭之日。”

他继续毫不留情地补充道:“以后被抛弃的系统会越来越多的。”

“也许是它抛弃了我们。”薇薇安说:“沈教授曾经说过,作为初始时刻就注定是尘埃的我们终将回归宇宙,在某个瞬间迎来毁灭或者新生,如同第一朵玫瑰拥有了名字,而神明会把你展示给我死去的双眼。”

“很浪漫的说法。”听到某个名字,时敬之明显一愣,但他不动声色继续点评道:“然而玫瑰即玫瑰,花香无意义。一段生命自然发生,必然要迎来自然死亡。”

薇薇安不予置评,她继续道:“虚拟系统是个过去式,但是它的发明者和完善者们却相信这样一种说法。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造梦者,他们制造美梦。用梦境编织一张网,有人将永远陷入这个梦中,直到死去也不会醒来。

在这样的美梦里过完一生,就产生一种逼真的错觉——那个梦境才是他的一生。”

薇薇安掏出一张邀请函:“要见证一场梦境的一生吗?”

时敬之投去一瞥,“德尔菲诺大学虚拟系统关闭仪式”几个字印入眼帘。

他冷淡道:“薇薇安,方才说的这些,不足以打动我。”

薇薇安不为所动:“下个月的典礼,来?还是不来?”她仿佛天生不按理出牌,直白道:“如果你不想参加,今天又为什么和我见面呢?”

时敬之皱起眉头,他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这个语气略带沙哑与冷淡的、气质卓绝的女人,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时敬之语气不变道:“我是收到了兰先生的邀请。”

听到某个名字,薇薇安仿佛被噎了一下,她眼神一动:“……这是个好理由。”

“我们兰先生可真是社交达人。”薇薇安似乎知道些什么,她敏锐地换了个说法:“人际关系修补师。”

“届时各方大佬都会来的。”薇薇安道:“需要我给你一份名单吗?”

“没兴趣。”时敬之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他的目光掠过桌面,又移向窗外,随口问道:“市中心的虚拟剧院还开吗?”

“怎么不开?”薇薇安有些奇怪:“开啊。”她顺手从桌子上的手袋中掏出两张票:“我前几天刚去看的。怎么?”她有些好奇地问:“你想看剧?”

“你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吧。”时敬之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十,眼睛专注地看向女人:“这属于你专业领域吧。”

“只是爱好。”薇薇安说:“淑女的必修课。想看剧吗,我可以给你介绍?”她好像终于发现了这个人的弱点,锲而不舍地追问。

对方却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嘴上礼貌拒绝,眼中全是疏离:“不。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兴趣。”

时敬之站起身,臂弯里挂着西装,他不欲多谈:“你接下来去哪?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他说着,眼睛又落在那个巨大的包上,因为角度原因,窥探到一丝丝红色。时敬之又感到一股怪异的情绪。

薇薇安对他的示好感到惊讶,尽管知道对方只是出于客套,也会认真执行护送任务,但是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薇薇安暗想,如果是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为了他这幅风度翩翩的模样心动。

薇薇安摇摇头,她还要继续回实验室盯数据。

她随他起身,又突然弯下腰,拿起那张邀请函递过来。

“我以为你会妥协。”薇薇安突然开口,她向对方示意:“就和刚才一样,为了一些理由去妥协。”

时敬之站着没动。

薇薇安先是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声音里带着苦恼的担忧:“我也在做妥协。兰先生给我的任务是,除去公事以外,还要主动引起你的注意,你的目光需要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三十秒,据说这代表一个男人对我有兴趣。”

薇薇安看看挂钟:“而我尽力延长我们的谈话时间,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时敬之默默接过那封邀请函,抬头看向女人,半晌后,他在对方玩味的眼神中给出答案:“好。”

薇薇安终于笑起来,她对男人道:“Arthur你……”

“你很有意思。你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她正色道:“我对你,终于有了点兴趣。”

**

时敬之简直要气笑了:“你不觉得冒犯?”

薇薇安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她问:“你觉得童真是什么呢?”

“运动场上的少年挥汗如雨,穿着臃肿校服的女孩子捏着水,风一样朝着跑道尽头追过去送水?还是说九月的天艳阳高照,但是运动会这天一定会下雨,女孩子们把雪白的的校服掀到头顶,校服化作白色蘑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躲雨。白色蘑菇下显出或玲珑或高挑的身段,招致男生们响亮的喊叫。那些叫声愈演愈烈?”

“你说的是荷尔蒙蓬勃的青春期。”时敬之毫不留情的纠正她。

薇薇安却摇摇头,轻声开口:“可是有的人不这样。他游离在人群之外,他抬头看着高声喊叫的人群,继续低头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地写最后一份加油稿。”

“写完以后,他悄悄地离开。他的身体开始抽条,柳枝一样拔出来一大截,在操场上走起来带起晃晃荡荡的风。他走着走着,走进了黄昏里,那样稀松平常的黄昏里。”

“你看他走进黄昏里,却突然在地平线尽头跑起来,跑到筋疲力尽,他停身喘气,再突然想到什么,那一瞬间浑身充满了力量,支持他欢跑着大笑而远。”薇薇安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笃定地说:“这就是童真。”

她看向男人。

时敬之似乎总是在和人群背道而驰。

他求学笃实,居移气,养移体,越长大越沉稳,爱存些古物,万事一定要分个清浊分明,面上含笑不甚在意,眉眼间带着傲然而不自知。可能他自己都不明白,那股劲太强烈了,外界在他眼里,是媚俗,是华美的死尸。

“华美的死尸。”薇薇安点评道,但是没点明自己再说谁。

“让一个少年老成的人流露出幼稚纯粹的眼神,就是童真。”薇薇安最后转身微笑:“谢谢你,不过我不用你送。你对他人的关照总是大于自身。我很好奇,你有没有看过你自己发呆时候的模样?我指的是,当你想着你那个甜蜜的麻烦,你会笑起来。”

***

时间转眼到了周三。

这天果然如天气预报中说的那样,连绵阴雨,地面湿漉漉,远处浩瀚的大海仿佛都涨高了。李医生在大清早出门的时候想。

时先生来的很准时,他总是很早到。

李医生周三是最忙的时候,他匆匆推开门,扭动一下被汗水湿透的身体:“时先生…久等!”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仿佛浑身都被包裹住,李医生站在原地长呼一口气,又打起精神,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时先生冲李医生点点头,却并不答话。

李医生早就习惯了他的寡言,视线便自然投向他身边的病患,他关切道:“您的腿……”

闻命作答:“还好。”

李医生问道:“痛吗?”

闻命体会了一下,如实说:“不痛。”

李医生看着电子屏上的造影和病历记录,奋笔疾书,嘴上还要不停叮嘱:“您的伤还是要多注意,不然容易形成习惯性损伤,年老以后会受罪。”

时敬之同李医生讲:“辛苦您了。”

李医生连连客套:“您太客气。”

说完话,李医生又忍不住抬头看他。

时先生真的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他心道。

说起来,时敬之对于闻命的病情似乎比李医生办公室里最为亲近的医疗仪器都要清楚,而且他事必躬亲,次次陪诊。据李医生所知,病患只是时先生做任务时候救下的人,只是没想到,时先生连照顾路人都这么体贴入微。

他又问了一些话,还嘱托了部分注意事项。有时候是时敬之答话,有时候是闻命自己讲。

其实李医生讲话还是很有套路的,每次来都是车轱辘话。

要是闻命记忆好些,或者如果他的涉猎面广一些,他就会明白,联合政府多年前进行过医疗改革,医药行业制定了严格的医疗用语使用规范和意见说明书,从初始问候语到后期的问诊程序,所有语言都如同属于人体机器的指令,严格按照顺序执行。

注1:“……好一会,那些鬼火方一沉一沉地,下坠又浮起,浮起又下坠,好像有一群鬼提着灯笼。”出自《雨·归来》,作者黄锦树。“你是一个有童真的人。”薇薇安在那天这样说。

第9章 Chapter 9·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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