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是她,她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人。”穆琮辽对着石百古说道。
石百古终于严肃起来,朝袁纪法问道:“袁庄主,这可是你们庄内的弟子,你现在必须得给个说法。”
袁纪法根本就没成想屠户无过会在这个时候暴露,现在原本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不顺着来也不行了。
只是正好这时候,她也不想装了,便上前两步走到无过的面前,对所有人朗声道:“各位今天在这里吃到的所有东西,都被我们下了毒,若是一个月内没吃到我的解药,都会暴毙而亡,你们还是不要轻举乱动。”
袁纪法凝视着屠户无过,恨恨道:“幸好我留了一手,是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分明是这个阮应非缠着我不放,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无过咬牙回道。
“啪”的一声,袁纪法当众给了屠户无过一巴掌,骂道:“混账,居然还跟我顶嘴,也是翅膀硬了!”
屠户无过咬牙扼住戾气,不再说话。
“哼,本想留你们多活些时日,既然天意如此,不妨早点送你们上路。”袁纪法继续发话道:“今日便是阮赋修的死期。”
“笑话!”石百古满腔怒气抽出剑来直指袁纪法,又对度明山院的门生问道:“你们的宗主呢!”
都这么晚了,度明山院的弟子们仍没有脱下自己的儒巾和暗紫长袍,纷纷倒戈向另一边。
曾文叟缓缓从众多弟子中显出身来,满面严肃道:“我们度明山院,绝不参与你们的陈年恩怨,有什么事情,你们好好解决,我只能站在中间。”
接着,他又对石百古语重心长道:“石老兄,这件事,你也不该管。”
“石百古,你要怎么选?”袁纪法等着石百古表态。
林贯方要上前却被石百古拦住,石百古大舒一口气,对袁纪法道:“你和阮赋修的事情,我也管不到,只是为何偏要放到这个时候?还给所有人下毒?只怕你绝不是只想做一件事吧?”
“哼,往后你们就知道了!总之我现在就要阮赋修的命!你们谁也别拦我!”袁纪法凶狠道,他盯着林贯,接着说道:“林贯,不要以为你能躲得了,我后面再来找你!”
林贯按下石百古的手,敞声道:“好,只是这件事和这些孩子们都没关系,你先给他们解药,我任你处置。”
“对,你先给一部分解药我们才能相信你。”石百古冲袁纪法道。
沉默了很久的阮赋修终于也开口说话,“你先给阮应解毒,不然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无过冷冷道:“这毒其实根本就没有解药,你儿子只能等死。”
“这毒是棠梨庄一代宗师传下来的,当年也有人中过这毒,最后还是活下来了。”说罢,阮赋修转向袁纪法,道:“给我儿子解药,这件事和他们无关。”
“父债子偿,当然有关。”袁纪法回道。
“你把解药给阮应,要杀要剐,我任你处置!如今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我绝不食言!”
袁纪法注视阮应良久,从怀里摸出两瓶解药递给阮应道:“一起喝下。”
阮应方要伸手接药,却被屠户无过抢过,只见她快速喝下解药,从怀里掏出那把玉面缀流苏,脱壳把剑,刺进袁纪法的胸口。
事情的发生顺如行云流水,时恨走马观花,袁纪法脑中那些恩怨情仇都默默沉入火场,名利、情爱、金珠妙银,在这一刻都被大火烧成一坨软塌塌的废土,黏在她的脚底,踩之不顺,踢之不去。
鲜血四溅,在屠户无过脸上开花,袁纪法不可置信地看着屠户无过——这个她一手栽培,严苛指教的孩子。
屠户无过,挨打到血肉模糊快要昏死,其他人都呼天喊地求饶时,她能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不掉,一直仇恨地盯着她忍到最后。
她曾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对他人心软,不要流泪不要释然不要做败者,这些现在都被塞进了她自己的胸腔。
她抬手想要摸一下无过的脸,却被她躲过,她费力吐出喉头溢出的血,可是血太多了,堵进她的气管,她喘不上气,便堵着那口气一命呜呼。无过一脚踹开袁纪法,将剑上的血擦干净,看着有些慌乱的棠梨庄门生和倒在血泊中的袁纪法,从心底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她转身对棠梨庄的众弟子道:“宗门易主,各位有何想法?”
女弟子们纷纷跪下,袒露左腕,割血示盟,已经很快接受了新主得位这个事实,唯有笑颜与泪花,隐生唏嘘。
蔡金吾看得眼睛都大了,眼见袁庄主当场毙命,阮赋修舒快地拍手叫好,整整衣冠露出笑容,对众人道:“刚刚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场,接下来才是正题。”
分秒间,度明山院的人都已倒戈进阮赋修的队伍,阮应就知道这老狐狸不可能对自己这么上心,可却没想到他爹连这冒牌货都串通好了。
“现在清理掉这个碍事的老东西,我们也能好好坐下来说话了,林宗主、石宗主,这边请。”阮赋修笑眯眯道,一旁的门生纷纷让开路。
“诸位都回去好生歇息,武行会暂时推迟,如果这次商谈融洽,解药就一定会有。”阮赋修朝众人保证道。
石百古也是震惊不已,不能再相信阮赋修,“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阮赋修颇不在乎地回道:“她要是不死,我终无安宁之日,今天晚上要说的事你必然会感兴趣,还请移步。”
众人心照不宣地散去,瞿三娘走到袁纪法的尸体边,将她拖到路旁,蹲下点起一个火折子将她点燃。
“三幽师叔。”屠户无过在瞿三娘身后喊道。
瞿三娘借着地上的火点了一支烟,并没有回头,“无过?”
“是。”
瞿三娘缓缓吐出一口烟,“她被偏见和仇恨蒙蔽了双眼,你千万不要走她的老路。”
“可惜我已经走上了。”
“你倒是很清醒,但是绝命七天散的解药只有一粒,早已被人吃掉,那两瓶水,顶多让你再撑半个月。”
“这我知道。”
瞿三娘终于回过头,吐出烟气,将烟丢进火堆,问道:“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甘心。”屠户无过伸出手张开掌心,手心里正是一个棠梨花的木牌,“这是她身上的木牌,现在给你,我死后,你就会是棠梨庄的第四代庄主。”
瞿三娘没有接,只摇头道:“我当不了庄主。”
“我不强求。”屠户无过收起木牌,转身离去。
屠户无过从易天峰弟子的面前走过,不愿抬头去看那些她熟悉的脸,众人也不敢说话,只能惊恐却悲哀地目送她消失在视线里。
何渡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屋内,脑海里仍是方才发生的事,师姐真的死了吗?那今天的那个女人又是谁?阮应又知道些什么?
他瘫倒在地板上,浑身乏力,林子卿站在门外定定看着虚弱倦乏的何渡,已经开始有些紧张,“师兄,你的剑。”
何渡艰难地爬起身来到门边,接过自己的剑,说了声谢谢,继续转身向里走,林子卿突然上前从背后搂住他,将脸埋在他肩头委屈道:“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话。”
何渡握住林子卿的手,有气无力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明知道我不想听这些。”林子卿紧紧抱住何渡,何渡能感到自己肩头的衣物正被温热的泪水打湿,他有些慌乱地转身抱住林子卿。
林子卿愣了愣神,也牢牢回抱住何渡,将脸埋进何渡的颈窝,又喊了声“师兄”。
原本苍白无气的何渡在这一瞬间血脉喷张,整张脸噌地一下就红起来,他错愕地松手朝后退去,随之流下悔恨的鼻血。
“师兄!”林子卿面露紧张之色,抬起手给何渡擦鼻血,何渡握住林子卿的手腕,心生可惜。
随后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何渡觉得这一觉睡得相当好,他从被窝里爬出来时,自己身上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外面的天才微微亮。
“何师兄。”门外传来蔡金吾的声音,“我进来了。”
蔡金吾推门而入,将一瓶药和一盘馒头放在桌上,“这是解药,吃完早饭直接服用就好,因为炊具里都被下了毒没法保证安全,只能今早下山去买这馒头,凑活吃。”
“好。”何渡下床洗漱,突然想起昨晚的事,便问道:“我师弟呢?”
蔡金吾知道何渡肯定会问他这个,便掰开馒头边吃边说道:“昨夜你突然发烧晕倒,你师弟很担心来着,我们给你喂了陈大夫的药,看你慢慢呼吸顺畅起来没什么大碍,他才安心下来。我说你们俩感情也是真不错,他生怕你的烧退不掉,一直给你擦身换毛巾,他在这守了一夜,今早才走。”
蔡金吾等着何渡再问他别的问题,可是何渡居然就打住不问了,弄得蔡金吾浑身难受。
何渡洗漱完,看见蔡金吾还在原地坐着,便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蔡金吾急得抓耳挠腮,说道:“你怎么不问我其他的事,譬如他们那些人昨晚都谈了些什么。”
“我不感兴趣。”
“不行不行,你得问,我想说!”
“好,那你说吧。”何渡心不在焉地吃起早饭,等蔡金吾说话。
“我听说,我们宗主想要买下易天峰,而且他给林宗主开出了很不错的条件,准备出钱给易天峰另开一座山,易天峰的原址还可以保留,我们宗主只想要后山那些地。”
“那老东西骗了我。”何渡莫名其妙低声道。
“结果,结果你们宗主真的同意了!我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林老头啊!”蔡金吾拍板叫绝,“我们宗主到底给了啥好处能让林贯松口?”
何渡愣住,捏在手里的馒头被压成了窝窝头,他起身冲出门,却被守在外面的谢春秋拦住。
“多有得罪,这回我真不能让你随便乱跑了。”谢春秋苦笑道,“昨晚我偷偷跑出去吃饭,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还真没办法交代。”
“谢春秋,我知道你站在我这一边。”何渡倚在门边,等着谢春秋作出反应。
谢春秋听完这句话,深深叹了口气,一改吊儿郎当的常态,回道:“没谈拢,已经把易天峰的人都关起来了,这会儿正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我师父和林子卿呢?”
“棠梨庄的毒对我们这些功力较浅的没什么伤害,但对他们那些功力深厚的有致命伤害,阮赋修昨夜已经把林贯软禁起来了。至于林子卿,今早直接跑去把阮赋修给刺伤了,阮赋修差点没命,但是敌不过人多势众,这会应该被关在暗屋。”
“你先别去,等他们谈好自然就把你师弟放出来了,你们其他的弟子我们可还好生招待着呢……你要走了,你那药怎么办啊!”谢春秋急急说道。
何渡转身拿上剑,快步走了出去,蔡金吾跟在后面一拳锤在谢春秋身上,把谢春秋锤得嗷嗷叫。
“你锤我干什么?!”谢春秋揉揉胸口,佯装出一副很痛的模样。
“你现在告诉他,等于让他去送死!”蔡金吾愤愤道。
“明明是你没骗过,还说我没拦住。”谢春秋将蔡金吾推到走廊出口,嘱咐道:“你现在去找陈大夫配止血的药,快点。”
“那你呢?”
“我得假装把何渡跟丢了,在林子里面四处找他。”
何渡一脚踹开议事大堂的门,一眼便看见阮赋修坐在正堂中间,胸膛肩口都裹了厚厚的纱布,阮赋修看是何渡也丝毫不意外,举起手里那本小巧的《法道汇释》,笑眯眯道:“何渡,你来得正好,这里头有些奇怪的符号我看不懂,你来给我解释解释。”
何渡抽出剑,直直冲阮赋修飞去,可这阮赋修却丝毫不惧,反倒是放下书端起一旁的茶盏细细刮去茶沫,开始品起茶。
料想之中,屠户无过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用镰刀抵住了何渡的剑锋,将何渡打到一边,“睡了一觉,手脚有劲多了。”
何渡看着屠户无过那张脸,抬起剑对住阮赋修,使出全身力气掷去,屠户无过快速侧身朝剑奔去,丢出飞刀将剑砸歪。
那把长剑跟活了一般从阮赋修身旁擦过,剑柄旋转砸上堂后的木桩,却一旋而过重新朝屠户无过打来,生生砸进屠户无过的肩膀。
阮赋修看着这一幕,立刻冒出一身冷汗,从座位上站起身。这一剑,阮赋修自己每天早上都要练,可是极少打准过,就算准确打到目标物也很难造成伤害,他欣喜若狂地看向何渡,对屠户无过发号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