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阿婆,你讲些别的,我听不进你女儿的故事。”谢春秋将橘瓣掰好放进阿婆的手里,恳求老人别再叨扰他。
“好好好,我想想,我讲些别的,多年前有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女师傅想要出些银两买走我女儿,我确实看不见东西,但是我啊闻到她身上有一股血腥味,我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我便叫我的女儿装病给她看,那女师傅知道我不愿意卖孩子,喝完水也就走了。”
“可是第二天我们家的屋子却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烧坏了半边脸。”
阿婆捂住自己的脸,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惊魂未定中,接着道:“我心知这火定然就是那女师傅放的,那晚,我便带着我的女儿离开了那个小庄子,隐居在易天峰脚下。”
“好了好了,阿婆你药煎没煎,没煎就拿来给那个小师傅让他帮你一起煎了。”陈滇泉指了指在一旁洗瓦罐的何渡,伸手接过阿婆递来的药。
“喏何渡,帮这个阿婆也把药煎一煎,这个这个这几味你要单独煎,贵得很。”陈滇泉将药包捆好甩给何渡,自己又跑回百眼柜前抓药。
何渡嗯了一声,低着头开始煮药。
谢春秋看着何渡这副模样,莫名的心酸让他一点也听不进阿婆的故事,只为不能帮助何渡而感到愧疚和心虚。
“小伙子,你有没有听我讲啊,我女儿,后来也去了易天峰嘞!”
“啊哈哈哈,听了听了,我一直都听着呢。”谢春秋佯作欢笑,扶起阿婆道:“阿婆我们先回去休息会,你先睡个午觉,待会起床正好再把药喝了,然后给我讲故事。”
“哎呀我一点都不困的。”
“你困的你困的,我们先去休息。”
“谢春秋!你怎么还在这!武行会的比赛名单公布了,你还不赶快来看!”蔡金吾一脚跨进医馆,一眼就看到正在捣弄药草柴火的何渡,瞬间噤了声。
谢春秋从侧屋出来,看见一脸不可置信的蔡金吾,慌忙冲上前捂住他的嘴,颇为严厉地斥责道:“这里是医馆,声音小点。”
蔡金吾依旧瞪圆了眼睛直直盯着何渡的背影,将手中的红榜纸送到谢春秋的面前,谢春秋松了手,嫌弃地在蔡金吾的肩膀处擦了擦,接过红纸浏览了一遍。
当他看见自己的名字时,已经产生一种天地昏黑颠倒的错觉,而紧接着又看见“何渡”这两个大字在纸上生生浸染出一朵花时,谢春秋的面色也就和蔡金吾差不多了。
他将蔡金吾拉到一旁的屋檐下,指着那张红纸道:“这是不是你拿来捉弄我的?”
“这是那些新生从紫巉宫抄来的,我们都看过了,不信你去找应哥问,绝对不是我拿来唬你的!我们几个去修学的都在上面,至于这个何渡。”蔡金吾压了压声音,难为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老东西是开玩笑呢吧,他也不是阮氏界的,再怎么说更不能让他一上来就去和易天峰的比啊,我们这样和拐卖人口有什么区别。”
谢春秋嘀咕道,将红纸塞入自己的袖兜,扯住蔡金吾的衣袖边走边说道:“走了走了,咱们去找阮应问问。”
蔡金吾撇开谢春秋的手,满脸不情愿道:“你可别找我去,应哥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奋发读书,没日没夜地在藏书阁里找书读,跟疯魔了一样,你自己个去找他问吧!”
谢春秋不敢想,易天峰的弟子现在该是以怎样的心情在读阮氏界的这份名单。
“说到这里,我要跟你说个新鲜的悬案。”蔡金吾神神叨叨地将谢春秋拉回屋檐下。
“悬案?”谢春秋拍拍袖兜里的红纸,“还能有这东西悬?”
“你听我说,这件事正是数月前你们讨论的失火事件,到现在都没能找出案件的始作俑者。”
谢春秋又捂住蔡金吾的嘴,摆出严肃的姿态,小声问道:“烧死的不会真是林师姐吧?”
“这个我真不敢乱说,但是我听的版本是这么说的。”
“版本?这个还有不同版本?”谢春秋讶异道:“这个不会又是你去镇上听书听来的吧?”
“哎呀勉强算是,你先听我说说这纵火案,两具女尸,其中一具身份不明,只是这两个人都不是被火烧死的。”
“那是怎么死的。”谢春秋问道。
“这么说吧,其实林师姐是腹部中剑而亡!另外一个人是被烧断的横梁砸死的,横梁之所以会那么快被烧断,完全是因为凶手将林师姐的尸体捆在了横梁上。”
“可我们走的那天还瞧见林师姐了!你不是听书听来的嘛,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前些天回家我看到了这个案子的卷宗,我哥把案子交还给门派自理了,主要是负责给林子毓送饭的那个弟子也不见了,东西都被烧光了所以毫无线索,现在外面都传是何渡放的火。”
“什么?!”谢春秋回头看了眼何渡,“这怎么可能?”
“是啊。”蔡金吾点点头,“他杀人哪里还用得着放火!”
谢春秋接道:“这事你和阮应说没?”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呢,怎么了?”
“他要是不问你,你就别说了,我觉得他对林师姐有些意思。”
“哦,好好好。”蔡金吾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看何渡,拧住眉头道:“可是,可是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告诉他啊,总不能武行会那天突然把他赶上台吧!”
“他现在身子还虚着,这事能拖就拖吧,咱们宗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会拿这件事点他的。”谢春秋无奈地晃晃脑袋,又想到自己的名字也在名单上写着,顿时心率暴涨。
蔡金吾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打?本来在他们那里就坏了规矩不受待见,现在还把人家的得意门生给拐来了,等到和易天峰交锋的那几场,他们的弟子指定要逮着我们往死里打。”
“到时候可有我们好受了。”谢春秋略加思索,挑起笑容压下声音来,“不过要是武行会和易天峰碰了面,肯定要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我们被打的好戏吗。”蔡金吾眨眨眼睛。
“服了你这蠢蛋,你看看易天峰什么处境,现在他们的大弟子又在我们这,开幕的那几天该有多热闹。”
“你这是什么变态心理?”蔡金吾嫌弃地用手在面前扫扫,“你终于也要开始落井下石了?”
“何渡那么要强,必然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上与不上他都免不了被世人唾弃,我们宗主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厌恶他,这样他才能更好地利用他。”
“哇去,咱们宗主好坏啊!”蔡金吾愣道。
“你是第一天知道啊!你现在赶紧把这玩意烧了,然后去练练抗打的招式。”谢春秋将那红纸又揪出来塞进蔡金吾的手里,将他推出了院子。
谢春秋佯装无意经过般慢悠悠从何渡身旁浮过,悄咪咪地站在了何渡斜后方。
何渡正在添柴火,谢春秋忽地注意到何渡的左手上新添了很多细碎的小伤口,他几步上前坐下,拿来火钳往炉子里添柴火,“你去休息吧,我来熬好了。”
“他果真要让我上场吗。”何渡以一种及其平静的口吻问道。
“啊?”谢春秋一脸无解地看向何渡,手里的火钳勒住,夹着那块短木一动不动,回道:“什么上场?”
“他和我说过。”
谢春秋知道这事自己根本瞒不过,只得点点头,道:“我们都要上场。”
时间过的很快,这次的武行会是阮氏界做庄,但因着棠梨庄离武行山更近的缘故,棠梨庄还是首当其冲早早地遣人上山进行收整。
其余四大门派、易天峰、阮氏界、延清寨、度明山院都先遣派一小队人提前来做准备,阮赋修自然毫不犹豫地把何渡安排进了先遣的队伍。
谢春秋骑了快马做领队,何渡坐在阮应的轿子里,小半个月不见,阮应已经没了初见时的活力,整个人蔫蔫地歪倒在坐板上,手里篡着几张稿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些咒语和看不懂的图画。
蔡金吾拍拍阮应的肩膀,满眼不可置信道:“应哥,你这是读了多久的书,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阮应坐正身子,将稿纸折好收进袖兜,摇头道:“要不是先前书读少了,我也不至于这么费力。”
“这都要武行会了,你先前学的练没练。”
阮应摇摇头,“我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我身子硬倒不太担心,只是……”他说着说着将视线转移到何渡身上,对何渡道:“何师兄近来身体可有好转。”
“托你的福,不再吐血了,不必担心我。”何渡垂下眼帘,避开阮应的视线。
蔡金吾转而坐到何渡身旁,疑问道:“你居然真的跟我们一起来了?我们宗主是怎么逼你就范的,说给我听听呗。”
阮应瞪了蔡金吾一眼,但是对方没能看见。
车子陡然颤动,“嘭”的一声卡在了半山腰,只听见外面传来打闹嬉笑和马蹄扣土的声音,接着伴来一句清脆的嘲讽,“哟,你们这些小公子哥们倒是抽空来参加武行会了,怎么不多带些仆人给你们洗衣服做饭?”
谢春秋勒马止队,冲着半路杀出的一行人施以礼貌又厌恶的微笑,说道:“姓穆的你烦不烦人啊,每次都这样你真是无聊透顶。”
穆琮辽甩了甩马绳,摆出一副轻蔑的模样,挥手让身后的师弟将延清寨的人带到阮氏界的队伍前面,“我听说何渡在你们这里,真的假的?”
谢春秋接着露出那礼貌又不失厌恶的微笑,回道:“关你什么事。”
“你们阮氏界真是臭不要脸,就仗着有点臭钱,把易天峰的大弟子都给拐走了,一群弟子练来练去还搞得跟娇弱儿童一般抬轿上山,连棠梨庄的女弟子们上山都不用轿子,真是笑话。”穆琮辽抽出剑,翻身下马直逼阮应的轿子。
谢春秋也抽剑下马,挡住了穆琮辽的剑,“姓穆的你有没有分寸,这同你有何干系,管好你们延清寨吧。”“呲”的一声,谢春秋将两人交错在一起的剑打开。
穆琮辽跟没听见一样,接着出剑,谢春秋只得跟他继续纠缠。阮应终于坐不住了,提了剑削开轿帘子,不爽地喊道:“天要黑了,你们延清寨到底想怎样。”
阮应最讨厌穆琮辽,每次见着他都一定会因为自己是私生子这件事被穆琮辽取材侮辱,他又不想被这流氓缠上,每次都想着躲开不同他废话,但是结果总是不如人愿。
“呦,打这么一会你总算肯露面了阮应。”穆琮辽戏虐地说着,随后便一眼锁定了轿中的何渡,咬牙道:“看来是真的。”
他冲着轿子里的何渡大喊:“何渡!你这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小人!居然在这个时候选择投奔阮氏界,真是丢人,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该怎么面对你那上下师门,你知道你和谁打吗?就是和你那朝夕相处的师弟!”
“够了!”谢春秋打断穆琮辽,将剑卡在他脖子面前。
“哈哈哈,想替他出头?平常可没见你有这么大的火气?”穆琮辽看见谢春秋被自己讲毛了,反而很开心。
“穆琮辽,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在这随便开玩笑!”阮应先挡开谢春秋的剑,摆着一张阴沉地脸对穆琮辽说道:“两队分开走,你们先走,待会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穆琮辽也是见好就收,收了剑,对谢春秋摆弄着挑衅的笑,“好了好了,这里总有人想顾全大局,看来我们得先上去了。”说罢,便领了队率先上山了。
谢春秋骂了一句“颠鬼”,气愤地将剑收起来,对阮应道:“咱们刚才就该给他打一顿,干嘛放跑他?”
“我一个月没练了,打起来准要吃亏。”阮应转身往轿子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朝轿子里再仔细一看,何渡已经不知踪影。
“坏了,何渡跑了!”蔡金吾猛然惊觉。
“不是,你们看,上边好像打起来了。”其余弟子指着前边好奇道。
谢春秋上马朝前方定睛一看,来回转了好几次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做出什么浮夸的表情,只是一边策马前驱一面大喊道:“那是何渡!!!”
蔡金吾立刻从轿子里跳出来一个劲往前头跑,干脆利落的刀剑摩擦声反复响荡撞击在蔡金吾的耳膜上,何渡几出快剑将穆琮辽从马背上逼了下来,直直地摔进泥地里。
“何渡,你这个疯子!”穆琮辽略显狼狈地爬起身,延清寨的其他弟子终于不能袖手旁观,两两上前将何渡围住。
“你刚刚说,我要和谁比?”何渡将手中的剑握紧,剑尖直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