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剑拔弩张,眼前这个叼着烟的男人低着头吐出一口烟圈,烟头在昏暗里明灭,长卷发垂落遮了半张脸。破洞牛仔衫上沾着些许黑色的机油,拖地阔腿裤掠过地面时带起陈年灰尘,像条慵懒的毒蛇蜕下的旧皮。
唉。见男人垂着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被发配去干一件十分不满意的差事般不耐烦,他抓了抓头发,对着已经进入高级戒备状态的卡洛斯他们说:“别这么大敌意,我们谈谈。”
后腰抵着桌沿的芙洛琳将手背着,那是她藏刀片的暗袋位置。雷斯攥紧用来防身的台灯,电线在掌心勒出深痕。
“...看起来我的诚意还不够。”男人将烟掐灭,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宝丽来相片,边缘的焦痕将卡洛斯的脸模糊不清,他屈指弹飞相片被芙洛琳凌空截住,看见相片时瞳孔骤缩——背景里模糊的加油站招牌,正是他们几天前停留的地点。
“你想干什么?”芙洛琳上下扫视着迪克,对方俨然一副不修边幅的混混的模样,并不像来自秩序舱的捕猎者,这个讯息没有让她放松几分,这意味着他们被当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还有人想要前来分一杯羹。
果不其然,她听见迪克说:“我的老板想见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一切说不定能在那里得到答案。”
芝加哥偏远的南边和市中心繁华的感觉大相径庭,这里的街区十分老旧,小独栋大多有破破烂烂的篱笆和栏杆,草坪上也堆满了杂物,经常能看见用各种油漆喷出的不堪入目的单词。
“这是要去哪?”
在迪克的游说下,三人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地见一见这个幕后boss,关于008的线索已经被警察掐断,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卡洛斯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感觉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心里发毛,迪克带的路越来越偏,他们甚至看不到马路了。
迪克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可能是觉得烦闷于是又点燃了一支烟:“你不能指望一个地下组织在大街上耀武扬威引起警察的注意对吧?”
他们在一个狭小的角落停下了,诊所的招牌歪歪斜斜挂着,金属卷帘门在迪克手中发出锈蚀的呻吟,芝加哥南郊的暮色顺着门缝渗入地下,爬山虎把向下的楼梯缠得像绿毛怪的肠子。
见几人对着这个深不见底的楼梯犹豫着,迪克耸了耸肩,只留给他们一个逐渐消失的背影。
防空洞内浑浊空气裹着大麻与速溶咖啡的味道,空间内散布着几张桌子和旧沙发,桌子上被堆满了杂物和包装袋垃圾,脚步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霎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楼梯上几位新面孔身上。
卡洛斯的视线快速略过分散在各个角落的人,他们大多数穿着普通,旧旧的连帽衫和夹克,牛仔裤与帆布鞋,看起来是在路上经过也会被迅速忘记的面孔,并无攻击性。
“这几个就是老板想找的人?”一位留着短脏辫的黑人男孩正靠在墙边把玩着手里的物什,他漫不经心地垂着头,似乎在向迪克发问。卡洛斯定睛一看,发现在他修长手指间翩飞的居然是一把尖刃。
墙角的收音机突然爆出静电噪音,盖过了雷斯倒抽的冷气。芙洛琳拉了他一下,他便收回目光跟上了队伍。
迪克嚼了一口烟蒂将最后一点火光掐灭扔进了不远处的用油漆桶代替的垃圾箱,他并没有回答那人,下颌朝甬道尽头扬了扬,暗红色应急灯下,铸铁门扉表面的抓痕泛着油光,像是某种大型猛兽留下的印记。
推开那扇紧闭的门,能看见一个伏案工作的背影,暖黄色的台灯给这个称得上是削痩的影子镀上了一层金边。
“人我带来了。”迪克的手还握着门把手,似乎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啊,稍等。”是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简单的音节却读出几丝不容小觑的气势,“快完成了。”
门被带上了,门内的空间此刻显得格外逼仄,三人看着男人还在忙碌的背影,面对未知多少有些忐忑。
“你们求知若渴的目光快把我的后背烧着了。”僵持之间,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终于如释重负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并不算高,配上削痩的体型甚至能称得上羸弱。他们越过身体,看见男人伏案沉迷的不是书籍或者其他古玩,而是一把旧式手枪。
三人目光灼灼下,一张带着大面积烧伤疤痕的脸从黑暗中转向光亮之下,一时间冲击性太强,卡洛斯瞳孔微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以为你们会有更可爱的反应呢。”男人似乎对他们的反应有些失望,嘴角微微上挑,脸部肌肉像是蠕动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丑陋的笑。
“有话直说吧。”芙洛琳忍住想呕吐的冲动,有时候觉得太有礼貌也不是一件好事,这张脸像被人打碎了又随意拼上般支离破碎,正常人能忍到现在没有被吓跑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男人也不恼火,并不在意他们眼神中的嫌恶与不解,他颔首道:“你们想回秩序舱,我可以帮你们。”
“我们没有理由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地下组织。”芙洛琳挑了挑眉,眼里满是猜疑与警惕。
见他们三个人并不买账,男人轻飘飘地补充道:“事实上,两个小时前,秩序舱的清扫队离你们不过五个街区。”他的手指点在平铺在会客桌面上的详细地图,低笑起来:“而你们现在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与我对话,是因为我黑了他们的导航卫星。”
“你这么做不怕引火上身吗?”
卡洛斯诈他,男人嗤笑一声反击了回来:“不必互相试探,既然能找到你们,我们一定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五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我想和你们合作。”话题出乎意料地单刀直入了,男人锐利的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一种渴望的情绪熊熊燃烧着,他拿起桌上刚刚被擦拭的油光发亮的手枪,近乎痴迷地抚摸起上面的镀银雕花。
芙洛琳在男人的话里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她皱眉反问,微长的指甲嵌入手心:“你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呵呵,别那么紧张,我没有窥探你们的大脑。你们这一路收集线索,不就是为了找到同盟吗?至于你们是想报复还是想救出那群笼中之鸟,我都不在乎。”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可以协助你们,但有一个条件。”
“我需要秩序舱迄今为止提取的所有实验样本。”
经历过海伦娜步步为营的诱骗,卡洛斯对任何来路不明的人物都保持着百分之百的警惕心,光是监视他们的行为就已经让他心中敲响了警钟,他没有说话,回头看见芙洛琳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
芙洛琳并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合作邀请,作为力单势薄的一方,对手的示好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想要实验样本,又是跟踪又是监视的,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找几个小孩帮忙?”
“看来你们还不够信任自己的能力。”男人饶有兴致地支起了下巴,“实验部最期待的几名自然实验体,他们研究的能力极限可不是为了塑造超级英雄,你们未开发的能力足以将这片街区夷为平地。”
“那么你呢?大费周章拿到样本,你又是想做什么?”
卡洛斯抓住了男人刻意避开的话题,那人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崩塌的僵硬,不过很快就被掩盖了过去,他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又将背影留给了他们,低沉的嗓音传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这就是我们聚集于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