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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红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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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雪臣沉吟片刻,道:“郑大人,今夜你本不必冒着风险来不夜河。可我想问你,你到现在可想通魏识为何还没放回来么?”

郑霓尚未想通关窍,皱眉道:“殿下所言是俞乘亲自去东宫捉人,可我总觉得...这事情....”他欲言又止。

孙端己以指撑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我想郑大人这般刚直人物,大概是想不明白的。”

白陵自顾自喝茶,并不说话。

岳晚器忍不住看了看他们三人,“难道各位都已知晓谁才是幕后之人了?”

郑霓脑海中浮过许多姓名,不知为何,郑霓忽地心生不安。

“依照父皇爱惜龙体如命的脾性,若真是遭人投毒,宫城不该只有这点动静。他若只是寻个由头杀幽侯,又为何大动干戈抓魏识寻所谓的真凶?”云雪臣忽然看着郑霓道:“郑大人,想扳倒耿家,你得坐上周川那个位置才行。”

云雪臣仿佛提醒,电光石火中,郑霓终于想通了违和之处,他面色一凛,随后便是不可置信。郑霓颤声道:“...是..是..”

云雪臣淡淡道:“是他。所以,等下一次早朝时,你该明白如何做了?本王保证你性命无碍”

郑霓艰难道:“可,若不是呢...太冒险了。”

云雪臣道:“不,我要你以周川授意的名义,将此事揭出来。”

郑霓喃喃道:“...是,下官明白殿下要做什么了。”

云雪臣转眼看岳晚器,道:“建迟,以后为掩人耳目,你跟着端己暗中行事。”岳晚器应声。

他身份尴尬,如今还不适合出现在卫率府。太子练私兵的事若传出去,被有心人颠倒黑白参到御前,少不了一个谋逆的罪名。

“至于你。”云雪臣叩了叩桌案。

孙端己挑眉道:“又吩咐我做什么去,你知不知道我为找这几个人,费了多大功夫?”

他口吻随意几近无礼,郑霓心中对孙家一介庶子与太子如此熟稔的关系大感意外。

“你还得找下去,李寰这个人太重要了。”云雪臣叹气,脸上终于出现了无可奈何的情绪,“他必须站在我们这里。否则接下来的计划无法再进一步了。”

孙端己莫名其妙道:“有那么重要?”

白陵目光闪烁,“殿下惦记这人不少日子,他有何出类拔萃之处?”

郑霓拧着眉头,缓缓出声道:“我朝设太学与国子监二学府。太学三十馆,两千四百人,这些人无论才能高下,俱是官员子弟。而国子监十二馆,一千二百人。其中多是三十州界内一层一层考上来的监生。顾徽之在太学中任教多年,乃满朝文人座主*,连天子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句老师。人说文无第一,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一个顾徽之还嫌不够,那顾徽之第二子顾佛留才真是...惊才风逸。”他停了话,似乎感慨,“西都钟灵毓秀,集大昭万般头筹于一处。见了顾佛留,你们便明白这话不假了。”

孙端己问:“那这个李寰是?”

郑霓悠悠道:“无独有偶,老天爷虽不公平,但也算慷慨,顾家又凭什么占的这么多好处?李寰是国子监里出来的,定和年间殿试,硬生生压了顾佛留一筹。用惊才绝艳四字已不能形容,其人恃才傲物,殿试罢竟辞别天子拂袖而去。此事亘古未闻,然官家爱惜高才,李寰既去,定和二十二年,没有新状元。”

孙端己睁大了眼。

郑霓唏嘘带笑,“是啊,谁能料到先帝竟肯让一甲之位空悬,竟不顾世家脸面。李寰作了无冕魁首,顾佛留此生最恨之人,除李寰之外,不做他想。”

“李寰将顾佛留比了下去。眼下你可明白了?顾家领头大昭文脉,这些人个个都是杀不得的言官。顾家乃世家之流,世家于我无缘。与我二弟倒是有几分瓜葛。”云雪臣一顿,道:“李寰却令天下寒门士子对国子监趋之若鹜,他若择东宫栖息,国子监就在我掌中,来日皆是我喉舌。”

孙端己本想推了这麻烦事,腹稿还没说出口,便已彻底无话可说,他冲着云雪臣一拱手,沉沉叹了一声:“等我消息就是。”

孙端己饭也不吃,拂衣走了。

岳晚器忙不迭跟上去,郑霓思索片刻,也起身告辞。

谢方夺也退下。

一桌酒菜竟是未动,白陵指着自己,“他们都有事可做,怎漏了我?”

“丢不了你,”云雪臣以手中筷尖指着饭菜,“吃饱,你今夜不做别的,带我进一趟诏狱。诏狱内高手无数,若我猜测不错,你所说的金猎应在御史台守着。”

白陵眼中隐现嘲弄:“这群凡人,整日不做正事,勾心斗角却是一等一的。殊不知竹篮打水,他们的——”

他说着,骤然静了。

云雪臣夹着一筷雪白蒸鱼凑到白陵唇边,静静地看他。

白陵心头又乱又麻,想板起脸,却仍不由自主低头注视云雪臣,他低声问:“笑什么?”

“笑你比郑霓聪明。”云雪臣道:“别说话,隔墙有耳。我那日送你人仅是想试探你到底是贪图美色之人,还是有龙阳之癖。可我发觉你....罢了,不说那些,这块鱼嫩白鲜香,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白陵想也不想吞了鱼肉,一口咽下。

他情难自禁,目光灼灼盯着云雪臣漆黑的眼瞳。云雪臣从白陵两窟深井般的眼中,看到实质般的、令人目眩的喜悦。

云雪臣微微一笑,举箸在白陵棱角分明的薄唇上点了点,道:“吃饭。闲事过后再说。”

白陵浑身毛都顺了,云雪臣的一字一句成了圣旨,他风卷残云用过饭。云雪臣推开窗,望着楼下灯火通明,道:“走。”

子夜,两人俱是一身黑衣,从不夜河后门离开。

诏狱乃台狱辟出来的一处特殊牢狱,只办与天子安危相关的大案。夜里三班狱卒昼夜轮值,这处狱内只办大案,只杀大人物。

进了诏狱,任你如何手眼通天,也得成个瞎子哑巴。而想要探监。除非皇帝亲诏,其余人,谁也不敢去试这浑水。像魏识与魏明德这样的微末,再活一辈子也未必有资格进得来。

而这也是令云雪臣疑惑的一处。魏识有毒杀天子之嫌,进诏狱说得过去。魏明德又是为何?

白陵下手稳准狠,放倒牢门前的二人。云雪臣点燃迷香,一指顶开窗纸,将香塞进班室。一刻钟后,班室内打呼声震天响。

白陵一手撑窗台,无声无息翻身而入。云雪臣一脚踩上台子,将跳未跳之际,被白陵伸长手臂横在膝弯后抱进窗。云雪臣失了重心,险些后仰栽倒下去,他下意识勾住白陵脖颈,然而二人谁也没出声,云雪臣朝着白陵怒目而视。

室内只点了一豆油灯,云雪臣坐在白陵怀里,居高俯视,白陵仰头看他。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掌缝隙,四目相对,黯淡烛光映着二人的脸。四目相对,云雪臣竟没能移开眼。

至于白陵...白陵目光中是近在咫尺的唇,他只想吻上去。

云雪臣一掌盖在白陵唇上,威胁般动了动眉,白陵这才松了手,云雪臣落地无声,顺手端走油灯,两人一路点检过牢房。

风从两指宽的天窗涌进来,更觉凄凉萧瑟。云雪臣抬高油灯,照着牢门前的木牌。

上头刻着魏明德三字。

云雪臣站定细看,忽然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脸色铁青,“...白陵..”

白陵从他掌中取了灯,一手去握云雪臣冰凉的手指,低声安抚道:“别怕。”

云雪臣顿了顿,抽出手,“你当我是小孩儿么。想着办正事,可他这幅样子,问不出来了。”

二人一同看中牢房内,一具人形横躺在地,手脚俱失,衣衫褴褛,胸前惨白皮肉上蠕动着密密层层、挤挤挨挨的蛆虫。

可他还半睁着眼。

他还活着。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了。这座狱内到处都是求死不得的人。

云雪臣涩声道:“魏明德,我是太子,你能听见么?”

魏明德动了动头颅,显然是听清了。他张大嘴“啊”“啊”急促叫出声,云雪臣还想问什么,可看魏明德这副模样,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走吧,找魏——”他们转过身。

“啊——啊——”魏明德哭叫,他蹭着地面,一头杵在牢门后。

静夜里极轻的一声掉落声。

“等等,雪臣。”白陵陡然回头,“他藏了东西。”

云雪臣长吸了一口气,看向牢内。

魏明德张着嘴,空荡荡无舌的口内滚出一粒臼齿。

魏明德死死地转过头望着云雪臣与白陵,眼中爆发出刻骨铭心的希冀。这样的眼神,云雪臣曾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

——那是垂死的昭太子的遗恨。

云雪臣在魏明德直勾勾的目光中,蹲下身,捡起那枚不知被这宦官藏了多久的东西。

云雪臣道:“不论你想等谁拿这枚真相,但你既然给我,那你的任务便成了。睡吧。”

魏明德露出了个难以形容的微笑,头一歪,应声死了。

魏识昼夜不敢闭眼,人也浑浑噩噩,听到太子的声音时,只以为幻象。

“魏识,你再装死?”白陵阴恻恻地说。

魏识眼珠在眼皮下一滚,紧接着立即大睁,“殿..殿下!真是您..”

魏识爬起来,涕泪齐出,膝行到牢门后,去探云雪臣的衣袍。他没受皮肉磋磨,却被魏明德的模样吓破了胆。

魏识浑身发抖,“您与小人透个话,若我没日子可活,求您赏小人一个痛快。我不想变成那样....殿下...”

云雪臣低声问,“你好好想想,你还知道什么?”

魏识这几个时辰想破了脑袋,几乎被吓疯,一心求死。他口齿不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

不夜河,春夜曲。

烟花地就仰仗夜里兜揽银钱。

三更天,白陵与云雪臣顺着来路又回到不夜河。谢方夺在皇宫外带人等了一夜,唯恐他们出事,此刻接应到人,立即令人分散开,二人一队往其他三个不同方向逃去。

熟料三人方走进房内,正待交流消息。楼下大门外就传来几声女子尖叫声。

谢方夺推开一条窗缝,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俞乘带兵亲自来了!”

“殿前司捉拿案犯,闲杂人等退避。”俞乘拔剑一指,身穿银铠,声音不高,却霎时震慑住了这片软红尘。

他带来的人围了不夜河,身后仅有五十人。俞乘剑眉倒竖,“将那两个黑衣人给我找出来,他们跑不出去,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白陵靠在二楼窗边,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目中隐约浮现暴戾之色,放在桌上的祭北斗轻声嗡鸣。云雪臣解下黑衣,又去扒白陵的外衣,云雪臣压低声,“脱啊!发什么愣?!”

“我能带你突围。”白陵忽然认真看着云雪臣,道:“冕陵那一次是我大意,雪臣,我能带你杀出去。你赠我绝世名剑,我绝不会辱没它。”

云雪臣一巴掌抽上白陵的脸。

“省着点力气罢。”这一次他没留情,白陵霎时愣了。云雪臣目光顺着窗缝朝楼下一扫,冷冷道:“听我的,立刻躺去榻上。”

门外走廊上,传来翻箱倒柜与惊叫与怒吼声,这群兵痞一脚一脚踹开门,惊起无数怒骂。

“来不及了。低头,”云雪臣有些暴躁,将那黑布面罩绑在闻言垂下头颅的白陵眼前,随手将他一推,“就地罢!”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划过白陵心头,他胸腔里那东西砰砰直跳,随后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道:“你..雪臣..”

云雪臣跨坐在白陵腰间,道:“待会人进来,你将你肿起来那半边脸对着门外。你受着点。我这回扮个有特殊癖好的恩客,否则仅是玩男人还不至于这样见不得人,委屈卫帅,这回我欠你。”

白陵两肘后撑,上身抬起,眼前蒙着布,鼻梁高挺,薄唇如削。他似乎正透过黑布看云雪臣,也不知反抗,半边脸肿起。

云雪臣将自己剥得只剩下雪白里衣,手忙脚乱找出衣物里的玉带,忽然心生怜惜,抬了手,却抽不下去。

可殿前司的人已到门前,云雪臣狠了狠心一抖手,玉带自白陵的胸膛抽出一条红痕。

一尖细声音隔着门扬起,“万万不可..!不论你是何人,这门你进不得!”

两人都有些惊讶,云雪臣转念一想,“谢方夺将魏南柯带来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方夺果真想的周到.这下不至于...你做什么!”他的尾音颇有些气急败坏。

白陵重重抬腰撞向云雪臣腿心,他面色潮红,低哑道:“继续。有一人脚步沉稳,正往门前来。想必是俞乘,这人不好糊弄。”

那领兵之人是个暴脾气副将,抬脚便踹,却听得一声痛叫。魏南柯拿身子挡住了副将,俞乘大步流星从上楼。打眼一扫魏南柯,便疑道:“你是宫里的人?阉人?”

俞乘二话不说便推门,魏南柯这下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再挡一次。

门扇大开,俞乘抬起头。入目是地上交叠对坐的两人,男人半张肿起的侧脸与布满鞭痕的上半身。他身上跨坐着个人,一头青丝流满脊背。

白陵一把扣住云雪臣的肩埋在怀中。

俞乘目露厌恶,大步走进来,“殿前司干办,门前那宦官是谁带出来的?穿上衣裳起来回话,你们是宫里何人,报上名——”

白陵猛然转头,他扯下遮眼黑布,势如怒虎,一掌横推,暴怒道:“滚!”

俞乘只觉一阵如海磅礴的气劲冲向自己,殿前司众人眼中他们殿帅尚未出手便横飞撞上桌案。几人七手八脚去扶。

云雪臣流着泪喘息不定,从白陵怀中稍侧过脸。俞乘五雷轰顶,几乎是跳起来便往门外退。

他只道无意间撞破了东宫的阴私,终于想起来门外那阉人是这几日御前守在太子身侧那个!

待俞乘死死将门关上退出去,再也不敢多问一句可曾看见黑衣人。白陵与云雪臣一同如释负重出了一口气。

白陵呼出来的气是烫的,他早已起了反应。亵裤薄透,被二人身上的汗水打湿,方才又隔着炙热触感挤蹭,连云雪臣面上都洇着热红。

他缓缓从白陵身上退开,白陵脸上罩着一层湿淋淋的光,他无声捉紧云雪臣的手,低声下气道:“帮我出来,这事就扯平了,否则今夜我要热死在这勾栏院。”

云雪臣筋疲力尽,他掌心还握着魏明德那枚臼齿,他气声道:“”等等,先看这里头有何玄机...”

白陵气息不稳,伸手接过对光一看,随后两指轻轻一按,臼齿应声碎裂,“不是人齿,这是玉雕出来的。”

一粒红丸从被白陵捏碎的孔洞中滴落在地,弹跳不止。

白陵收起红丸,只在眨眼间便起了身。

他将云雪臣拦腰抱住扔进榻里,一臂后探,头也不回地解下银钩,他双目发红,云雪臣从未见过如此危险的白陵,登时有些惴惴。

白陵跪在床下,上半身探进床帐里,他拎着云雪臣一踝扯近身前,他一句话也不说,剥开云雪臣湿蒜皮般的亵裤。

随后他垂下头。

云雪臣忽然缩起肩头,浑身抖了一下。

第32章 红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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