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一夜未眠，反倒是于修夏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他在心里衡量跟于修夏告白的种种可能和结果，如同做每一件事那样，企图能够周全。
他的人生是规律转动的齿轮，不接受计划之外的意外，而于修夏作为他生命里的Bug，不仅无法清除，已经不可或缺了。
陆辰在心里罗列砝码，天平未曾倾斜，可每一端放的都是于修夏。
大年初一，朝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年来临了。
陆辰并没有跟于修夏表白，一方面难以启齿，另一方面于修夏刚从老太去世的悲伤里走出来，他们都需要缓一缓。
于修夏没有什么亲戚要串，从大年初一闲到了大年初七。这期间，陆广洲和陆老爷子一天十几个电话催陆辰回家，孙小决和卢文也在追问，陆辰这一放假究竟去了哪。
陆辰回应，陪我老婆。
孙小决立马炸开了锅，问陆辰他老婆漂亮吗，什么时候谈的，上海本地人吗，等等等等，陆辰无言以答，只回了句还没追上，便屏蔽了孙小决的信息。
至于陆广洲和陆老爷子那边，他一推再推，最终敲定正月十五之前回去。
于修夏知道后，对他说：“你早该回去了。”
陆辰不悦：“你嫌我在这待着惹你烦啊。”
这玩意终于有了自知之明，于修夏非常感动。
陆辰跟他耍赖：“我不管，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于修夏冷笑：“呵！”想的美！
但其实，正月十五前夕，于修夏还是收拾好了行李箱，坐上了他的车。
他琢磨着也该是过去的时候了，毕竟成人高校已经开学。
走之前，于修夏做了一大桌子饭菜，请了阿迪一家人过来，感谢他们在老太丧礼上的帮忙。
酒过三巡，于修夏有点醉了，他很久没有喝过那么多酒了。
阿迪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人看着于修夏忽明忽灭的眼睛，一把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于哥……”
“啪”的一声，陆辰打掉阿迪的胳膊，冰冷的扫视他。
阿迪不服，继续搭上于修夏的手，陆辰又拍掉，如此循环几次后，于修夏恼了，一把推开陆辰，主动握住阿迪的手指。
阿迪感动，认真的注视着于修夏：“哥，还是你疼俺！”说罢，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两个人互相看了半天。
阿迪说：“于哥，你知道吗，我一直很仰慕你。”
于修夏：“我知道。”
陆辰：“……”
阿迪继续道：“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哥，没事常回咱家看看。”
于修夏重复：“好，回咱家。”
陆辰拳头子攥得咯吱咯吱响。
阿迪浑然不知，不嫌事大一样，赶忙从凳子上站起，绕到于修夏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那成，走，今晚睡咱家去！”
于修夏微微一笑，张开胳膊，搂着阿迪的后背：“走，一起睡！”
陆辰脸色铁青，忍无可忍，用力踢开凳子，追了上去。
月月这个时候跑出院子，粘着于修夏，牵住了他的手。
三个人跌跌撞撞的踩着水泥路上的积雪，当真往阿迪家走去。
陆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几个大跨步，拦住他们，一抬手，用力攥住于修夏的胳膊，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月月愣了一下，随即扑过来，小拳头子胡乱的挥向陆辰。
陆辰轻而易举的钳制住她，把人推给阿迪，冷冰冰道：“带她回家。”
阿迪不愿意，想把于修夏从他怀里拉出来，陆辰猩红着眼眶，警告：“你再碰他一下，我对你不客气了。”
阿迪看他一副随时削人的架势，赶忙扯着月月溜了。
于修夏错愕的盯着陆辰，看了好半天，从鼻子冷哼出声：“你不许欺负他们！”
陆辰说：“好，那我欺负你。”
说完牵着他的手，给他带路。
于修夏感受到陆辰的低气压，不再挣扎，乖乖跟在他身后。
陆辰步子起初迈的很快，走了一会后，觉得于修夏还算听话，气消了一半，停下来，看着他，问：“喝那么多酒难受吗？”
于修夏摇了摇头：“不难受，就是好累。”
“累？”
“不想走路啦～”于修夏挣脱陆辰的手，蹲在了地上。
陆辰被他可爱到，扯了扯嘴角：“那我背你。”
于修夏点了点头。
陆辰弯下身子，让于修夏跳上他的后背。
白天出了太阳，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一大半，将将覆盖住地面，温度却是格外的低。
中离村的冬夜万籁俱寂，只有北风偶过白杨树梢，吹的屋顶的冰凌叮铃作响。
于修夏盯着陆辰冻的发红的耳朵看，低下头，突然小声对他说：“陆辰，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陆辰身子一定：“什么？”
于修夏勾紧他的脖子，每吐出一个字，吹进他耳廓里一股子灼热：“我没有喝太醉……你刚才在吃醋，对吗？”
还有几天前抱着他时的心跳声，于修夏不是没有听到。
“嗯”，陆辰回答：“吃了。”
“哦。”于修夏拖着长音。
“你生我的气，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的时候，让我意识到，于修夏，你有一天真的会离开我。”陆辰语气严肃而认真，“那时，我就喜欢你了。”
想了想，又说：“或者更早，早在你第一次离开时，早在你说喜欢我时，早在……”
“我第一次见你起。”
于修夏一点都不相信他，腾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脸：“胡扯。”
“没有。于修夏，我早就喜欢你了，只是心里不承认，我知道喜欢你代表什么，又要做到哪种程度。我计较得失，遵循自己的规则，以为自己无法支付喜欢你的筹码。”
“但是现在，顾不得了。你对别人笑时，我嫉妒的要发疯，你跟别人有肢体接触时，我想把你绑起来，只有我自己能看到，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可就是这样了，于修夏，我也还是喜欢。”
于修夏听完他的表白，沉默了。
陆辰没想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剖白自己的心思，他想给于修夏和自己足够的准备时间。
可世间万物，唯有情爱不知所起，知时早就一往而情深了。
“于修夏，我们谈恋爱吧。”陆辰趁热打铁。
“不要。”
陆辰猛的回头：“为什么？”
“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又不喜欢你了。”
陆辰心里好笑：“你非要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于修夏一巴掌呼在他肩膀上：“谁规定你告白我就得接受？”
“于修夏，你长本事了！”陆辰没想到于修夏会拒绝他，有点恼。
于修夏接下来便切切实实的告诉他，什么才叫真长本事了。
从中离村回到上海后，于修夏仍然住进了出租房。
陆辰无数次哄着逼着收拾好他的行李，把人强行带回公寓，但不出三天，于修夏总会再溜回去。
陆辰一时间焦头烂额，学校课业多了起来，还要兼顾公司和追老婆，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三半用。
最后，他想出一个好法子，既然于修夏不肯搬回来，他就搬过去。
二月中旬时，陆辰放下面子，死缠烂打的正式住进于修夏的出租屋，任凭于修夏怎么赶怎么骂，雷打不动的赖上他了。
于修夏已经入学，他当初报的高起本是半托，本来只需周末去上课，但因为于修夏的成考成绩优异，学校格外重视他，建议他多去学校修学分。
成人高校大都面向社会就业群体，对知识的需求度远没有那一纸文凭高，说白了，大家只需要一个大学毕业证。
但于修夏就读的是上海某高等学府的成人分校，教育局又格外重视，校长便推出一项针对半脱生和全脱生的鼓励政策，学校期中期末考试榜单前五名者，有不等的奖学金，并可以加学分，达十减一，也就是修满十分，可以提前半个学期毕业。
哪怕是成人高校，也分优劣生，靠成绩说话，于修夏权衡之下，把大多数时间和精力放在学校里，工作次之，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样一来，他比陆辰更忙了起来。
陆辰搬过去差不多小半个月的时间了，见他的时候反而越来越少。
于修夏早晨六点半去做兼职，下午两点半去学校，晚上十一点下课，再上两三个小时的夜班，回家时已经凌晨两三点。
陆辰起不了那么早，也等不太晚。每次想着晚上等于修夏回家，却都因为太困太乏睡过去了。
他甚至觉得于修夏其实在故意躲着他，越想越委屈，也越想越心疼。
终于，三月底的时候，陆辰忍无可忍了，某天晚上，专门定了十几个闹钟，窝在沙发里等于修夏回家。
破天荒的，于修夏那天九点多就回来了，他打开门的时候，陆辰刚定好第十五个闹钟，听到开门声，猛的回了一下头，跟只饿红了眼要大开杀戒的野兽一样，死死的盯着于修夏。
于修夏心里一“咯噔”，直觉大事不好，赶忙拔腿往自己的房间跑。
陆辰麻溜的从沙发上跳下，狂奔了过去。
“砰”的一声，于修夏关上了卧室的门。
陆辰把门敲的震天响：“于修夏，出来！”
“不出！”
陆辰冷笑，威胁：“你不出来，我就一脚把门踹废！”
于修夏：“你要是敢，我废了你。”
陆辰嗤之以鼻：“废了我，你用什么？”
“于修夏，别跟我闹了，我现在数三个数，你不出来，我真踹门了。”陆辰顿了一下，开始数：“一，二……”
“轰隆”一声，于修夏摔开了门，气红了脸：“陆辰，你有病啊——”
陆辰飞快的挤进卧室，一把攥住于修夏的手腕，将人反身抵在了门板上。
于修夏噤若寒蝉。
陆辰把人囫囵的转过来，跟自己面对着面，曲起两根手指掐住他的下巴，沉默了一会。
刚才的追逐之下，陆辰体内的腺激素上升，致使他此刻呼吸粗重，心脏超负荷跳动，说的话也有点疯和急切：“于修夏，再敢躲我，干 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