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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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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生着圆圆的眼睛,蓬乱的头发,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

依稀记得那是某个寻常的夏天末尾,小孩从家中走出门外,这是五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离开家。

铺面而来的热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合上门,怯生生地朝自己已经在屋里看了无数次的马路上张望了几秒。

然后,他抬起一只脚,把脚稳稳地落在某块选中的砖块上。

就这样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站在街道上他望向那扇窗户,它立于灰白色砖墙左侧,像画布上一块潦草的涂鸦。

整个下午小孩做了很多事,今天的天气也异常晴好,太阳没有很晒,像在地面上铺了层轻和柔软的绒毛。

小孩蹲在石桥旁的杨树下,用捡来的木棍拨弄落在地上的灰褐色果实。

他跟一只浑身污垢,毛都结在一块的野猫坐在阳光下,云层在头顶铺展开来,像一团团柳絮。

他路过一家面包店,用身上仅剩的硬币买了一袋干面包片和几片火腿,并学着大人的样子发出咀嚼的声响。

通往小孩家的那条路并不和谐,倒在地上的流浪汉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还在哼一些奇怪的调子,从他们嗓子里发出来的声响像烂了的风琴。

其中有个人在小孩跑过时故意伸出脚,于是他直直摔在地上,闻到了一股泥土混合着皮革的味道,鼻血汩汩地流出来。

耳边传来大笑,小孩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他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膝盖和手掌心擦破了皮,没流血。

“这狗崽子真蠢啊,该不会是痴呆吧哈哈哈。”

“是不怕疼还是哑巴啊。”

“回家叫你那酒鬼老爹快点还钱知道吗?!”小孩被直直拎起来,男人把手上的点燃的烟头按在小孩的手腕上,手上使力慢慢碾着。

“哟,还是没反应!”男人笑得更大声了,“疼就要大声叫出来啊,你只要跪在地上说求求你了让我走吧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可小孩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这点疼的话人是死不了的,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喊疼。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这幅狰狞的怪物面孔让他想起自己的爸爸。

怪物笑着,露出一口锋利的獠牙,小孩看过狼捕食的样子,它们的爪子狠狠地钳住到手的猎物,不管猎物挣扎得多厉害它们都会一口咬断它的喉管。

对待猎物下手要狠,最好一刀毙命,如果不想有天被人捅穿肚子的话。小孩的爸爸每天饭前都会对他说这句话。

他要学着快速出刀,刀要落在致命的地方,激怒敌人却没有杀死他就是愚蠢。

滚烫的血溅到脸上。

小孩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折叠刀,浓稠的黑红色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刀尖对准的是面前人的脖子,可惜被他躲过去,只刺伤了他的大臂。

见一击未中,小孩快速且面无表情的就要刺下第二刀,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就像看着砧板上的肉块。

杀了他!

杀了他!!

那几个流浪汉早已吓得软下膝盖,他们在地上向一个孩子求饶,刚才的劲头早已被抽空。

“好孩子,把把……把刀放下来,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

“救命啊!杀人啦!!”

小孩嘴角扬起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意,眼里的带着某种渗人的快意。

好吵。

用刀贯穿发酵过头的面包,有奶油和乳酪从里面流出来,跟他怀里那块干巴的面包不一样,奶油总是很香,乳酪他还没有吃过呢。

小孩渴望着吃一块奶油乳酪面包,他毫不留情地再次挥臂向下刺去。

有人拦住了他。

只听当啷一声,小孩的刀应声落地,他起身就要去捡起来,刀却被来者踩在脚底。

“道歉。”

小孩如梦初醒,他怔怔地望向身前这个满脸惊恐的男人,茫然地看着已经顺着手指流向手腕的血。

拦住他的是个老人,他的大胡子都已经白了,头顶却是秃的。

男人一见小孩失去武器,怒从心起就要报复回去,混了这么多年被一个破小孩威胁这传出去像话吗?

还没等他的拳头落在小孩身上,自己胸口倒是先挨了一拳。

“道歉。”老人面容肃穆,带着无可辩驳的权威。

“听到了吗?还不给老子道歉!”从出拳的快速和力道男人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老头的对手,也就退而求其次,反正小孩住哪里他都知道,弄他也不急于一时。

老人深邃而凹陷的眼睛看向男人。

“难不成……让我给他道歉?”

“你觉得呢?”老人说。

男人没来由地觉得委屈,“拜托,老大爷,你也看到了吧,我差点被这家伙弄死……”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

小卒一号:“老大,要不你就揉揉心,不要跟他计较道个歉就完事了,那小崽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小卒二号:“放你的狗屁,我们老大不要面子的?”

小卒一号:“而且是我们先没事找事的。”

小卒三号:“我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什么叫没事找事,他老子还欠着账呢。”

小卒一号:“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老头可是前搏击冠军,老大要是跟他打不是找死吗?”

……

“都他大爷的安静!”男人发话。

小卒一号:“看到了吗?老大要开始道歉了。”

小卒一号获得了一记掌掴。

——

老人沉默着把小孩拉到公共水池旁,替他洗干净手上和脸上的血,水被太阳晒的温热,老人粗糙的手心落在皮肤上时就像把脸浸在一盆磨砂膏一样。

血迹被水冲成粉红色,顺着下方的孔咕噜噜流出去。

“回家吧。”老人摸了摸小孩的头,小孩注意到他的几颗牙已经脱落,他很老了,但仍旧有力。

在回家的路上他后知后觉自己伤了人。

死后一定会进地狱的,他想着。

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伤人的,又是什么时候把刀放进口袋,刚才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有另一个人霸占了他的身体,那个家伙奋力地想挣脱束缚,然后从身体里取代他。

他一定会下地狱的。

小孩的脚步越来越快,被摔破的膝盖让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但他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他很快钻进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罩住,他双手合十,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模仿着某个虔诚的基督徒不断祷告着。

小孩小心地祈祷着,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当晚男人回来了,那个人是他的爸爸,喜欢打人的爸爸,小孩很怕他。

男人提着几桶汽油进屋。

小孩透过门缝看,见男人的皮鞋往他现在所在的房间来,他悄声回到床上闭上眼装睡。

不久他听到转动门把的声音,酒精味裹挟了周围的空气。男人的手圈上他的脖子,他吐字清晰,丝毫不像不像神志不清的人。

在黑暗中,男人在小孩耳边说:“你这个怪物,还是死了比较好。”

“知道吗,老子今天杀人了,”男人脸上盛着扭曲的笑,他压低声音,道:“不如我们就一起死吧。”

然后握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了,男人的脚步渐远了,窸窸窣窣地弯腰在外面找些什么。墙上投出一个弯腰的黑影,那是怪物在夜里啃咬放在黑色箱子里的骨头。

男人又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在冰冷的铁链套在小孩手上的时候,小孩睁开眼睛,他动了动手腕,铁链与床沿相撞发出响声。

小孩想告诉自己的父亲自己下午闯祸了,所以他弱弱地喊了声“爸爸”。

可还没等小孩说完,男人抬脚狠狠踹在他腰上,“你个杂种,给老子闭嘴!”

男人把铁链的另一头锁在床脚,这下就算烧死他也跑不掉。

再后来男人拉上了窗帘,从家里反锁住门,房间里很快就充满了汽油的味道。

男人按下打火机的刹那就像短暂的烛火,扑的一下又灭了,世界重归寂静。

小孩不适应,可又感觉世界本来就是这么静的。

烟比火来得要快,小小的火苗吞噬一切可燃物,扭曲着爬到墙上,烧掉父亲的黑影,而烟是冲锋的哨兵,是冬天早晨打开窗看到的晨雾。

塑料袋被烧得皱缩变形,逐渐化成近似黑水的胶状物。窗帘啪嗒嗒烧着,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

小孩假装听不见男人在门外凄惨的哀嚎,他的手被锁链捆紧了,小孩挣了几下,手上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于是小孩环抱住自己的腿,静静地等待火势的蔓延。烟味刺得他有些不能呼吸,他把头埋在膝间,但实际上并没有缓和多少。

窗口传来很多人的呼救声,外面乱哄哄的,接着是有撞门声,在门倒地的刹那,烈火也烧到小孩的门前。

地上浇了汽油的缘故,火几乎是瞬间钻入房内,地板被烧得卷起边,屋顶的灯泡在高温下应声炸裂。

火线直直烧过来,透过这层火圈小孩看见舞动的少女轻盈地撩起裙摆,躲过凌乱不堪的家具,火红色头发在火中飞扬,身后是火星漫漫,像在风中飞舞,仿佛从她背后长出一个透明的翅膀。

之后少女被另一层火浇灭,旋转的火舌嚣张地将她吞噬,她轻盈而优雅地旋了最后一个舞步,鞠了一躬后华丽谢幕。

少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单薄的身影穿过火海中向他跑来,不带任何矫饰,就像命运之神的特意安排。

少年浅金色的头发湿透了,他把怀中沾了水的披风披在小孩身上。

在烈火下,小孩朝他伸出手,他以为少年也只是他看到的幻影,而少年用他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揽住小孩细瘦的手腕,小孩注视着他宛如琉璃一样清透的水绿色眸子。

拴在手上的铁链限制了他的活动,好在两人离得近,于是小孩抬手抱住少年。

尽管他没有对死的概念,但死亡来临的时候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被浓烟呛到,小孩在他身前不停地咳嗽,少年帮他捂住口鼻,同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别害怕。”少年的声音传来,像正在歌唱的天堂鸟,在他口中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是那么可怕,尽管身后火势正不断朝两人蔓延。

等少年砸断了床腿把锁链取下时,已经有火烧到他的后背,身下的小孩却被他保护得很好。

通往大门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出路也只有那一条。

“站起来,我带你走。”房顶梁柱塌下来的瞬间,少年抓起他的手带着他跑。脚下发烫,火星子不可避免地溅到身上,并随着布料开始伸展。

周围的景色失了原本的形态,在这样浓烈的红色里扭曲,白色的黑色的雾,噼啪作响的是魔鬼敲击的丧钟。

可少年的手那么冰凉,就像沙漠里唯一的绿洲。

于是小孩抓紧了那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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