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来来往往的员工不少,快翻天的热闹闻疏清刚走到门口就感受到了。但一开门,大厅里的声音霎时间消失了。
“至于吗……”李百川边走边嘟囔道,拽着闻疏清的手快速跑到电梯边,“搞得好像我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闻疏清扫了眼几个缩成一团的员工,其中有个面熟的女孩还冲他眨了眨眼,他认出来了是那天找李百川时碰见的那个前台员工。
收回视线,闻疏清淡淡地说:“这不是很正常?公司又没收他们手机,网上闹得那么大不知道才奇怪。”
或许看戏的网友单纯的爱凑热闹,但公司里的员工还能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几个公司养的营销号齐齐出动,水军、热搜无一不是翟知乐经纪人的手笔,闻疏清和公司简直是明牌闹翻了。
李百川嘴角往下撇:“反正我也快被解雇了,你合约一到期就是自由人,后边还有池老板帮着网上舆论……到时候大王八蛋和小王八蛋就没法儿拿合同之类的压你,看谁牛逼。”
“你礼貌点,没看见还有人举着手机拍你吗?小心传出去有不好影响。”
李百川总算安分了些,闻疏清揉了揉太阳穴,跟着他一起走进电梯里。
等到沟通解约时,翟老板显得非常通情达理,如果不是李百川两人真在他手下干过几年的话,大概也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老板。
“哦,对了。”翟老板用眼神示意李百川出去关门,“疏清,我有点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还没等闻疏清回答,李百川就第一个出声打断:“老板,你们俩有什么事是我不方便听的?要是谈工作那不正好吗,我就是他经纪人。”
“这事情和你没关系。”翟老板的脸色都冷了下去,盯着李百川的眼神让人无故想起吐着信子的毒舌。
闻疏清一把拉走顶在前边的李百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翟老板:“您想跟我聊些什么?”
翟老板不作声,静静瞧着李百川,李百川看了眼闻疏清,最后还是走出了办公室:“疏清,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苗子……”
“什么好苗子?把自己见色起意脑子全用来琢磨身下二两肉的事说得这么委婉?”闻疏清语气半点儿不客气。
“你没必要这么跟我说话。”翟老板把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丘,“我只是把最好的一条路摊在你面前,但我没有强迫你选择。”
闻疏清冷笑一声:“如果你之后没有给我那堆乱七八糟资源的话,我会更相信你的说法。”
“……”翟老板深呼吸一口气,面色隐约不耐烦,“你看到网上那个视频了吧?里面的人你应该面熟。”
“怎么?”
“孟善文……他应该是你弟弟?”翟老板视线缓缓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闻疏清绷紧的唇线上,猝然笑了,“你弟弟他长得不太像你,当时他找上门来要不是带着你的照片,我还不敢相信……”
照片,孟善文他手上有什么照片?闻疏清并不愚钝,第一时间便抓住了重点。
“比起你的父亲,你长得更像你的母亲。”
带着明显色//欲的眼睛望着闻疏清,他的心骤然落入冰窖,踉跄着后退几步,如同地底传来的声音像是要拽着他一并沉没。
“如果我把你的故事发给那几个营销号、狗仔,你说他们会怎么做?你说网上那些网友会怎么想你?”翟老板躺在老板椅里,兴趣盎然地欣赏着闻疏清平日里很少露出的疲态。
“更重要的是,你的母亲会怎么样?”——好像几年前,也有一个人这么问他。
孟兆关坐在沙发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的母亲为了把你送走,可给我连着打了四个电话,等到了第四个电话我才接。”
“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闻疏清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让他没法儿说出半句话。他不想听,他一点儿都不想听——可是孟兆关看着他抗拒的表情,却倏地笑了:“她告诉我,她一辈子也不想看见你,她让我把你随便扔哪儿都好,最好快点把你从她的家里接走。”
“但我比较好心,没把你扔在冰天雪地里。”孟兆关眨了眨眼,“从这点来看,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应该早就死了吧?”
闻疏清从噩梦里惊醒,衣服都被后背的汗水粘连在一起。看着翟老板的眼神里却全是蔑视:“然后呢?”
翟老板莫名地坐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闻疏清眼里的轻蔑压过了无措:“你想说明什么?你大可以把我的过去那点破事拿去满世界宣传,反正我在里面总是无辜的。”
“至于其他人……”闻疏清手指摩挲着皮肤,“我看起来像是特别在意别人的样子?谁被骂了谁被夸了关我什么事。如果你想用这个来威胁我,还是省省吧翟老板。”
*
“孟善文的学习成绩一直平平,不是最顶尖的那个但也不是最差的那个。”员工站在池恒洲面前战战兢兢地念资料,“他和闻老师的关系是……同父异母。”
“我在这段时间走访了越城一中几位曾经教过闻老师的各科老师,发现他们对于闻老师的态度都很温和。包括随机采访几位上了年纪的路人,对于闻老师的过去都很可惜。”
池恒洲低头翻了翻资料——很多东西需要门路才能找到,光凭闻疏清或者池恒洲一人当然是做不到的。
幸亏早几年和池恒洲一起合作开公司的那位合伙人恰好在C市,听闻池恒洲在搜查资料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人脉,再加上闻疏清的配合态度,这方面才一路顺畅的推进。
员工在收到资料后迅速写出了三个方案,被池恒洲否决了一个风险最大的,余下两个还在激烈讨论过程中。
池恒洲揉了揉眉心,眼见着大家各执己见不愿意后退一步,起身说道:“大家都幸苦了,我给每人都点了奶茶,等会儿到了就先休息一下吧。”
争执声断了一下,紧接着是“好耶”“老板大气谢谢老板”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池恒洲借着这个机会出了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闻疏清解约的日子。池恒洲对翟老板的一些模糊印象全来自于合伙人的几句话:“这人心思多手段脏,不少人都不太瞧得上他,但他不怎么改。”
“你知道他有个儿子吧?他儿子看起来也不像个好人,段位不高的虚伪怪。”合伙人说到这里咽了口酒,“我就随便说说,上次戴星阙还跟我抱怨他儿子做事不利索,一遇上事就往后缩,不仅自己往后缩还要往前推人。”
戴星阙为人温和,也很少和别人起冲突,在圈子里的口碑一向很好——也正是因为这样,合伙人才对他的生气啧啧称奇。
池恒洲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在担心闻疏清——闻疏清长了副多情薄情爱翻脸不认人的脸,但心却比谁都软。也正因为如此,翟老板只要瞄准他弱点多威胁几句,就很容易暴露更大的弱点。
如果李百川在一旁帮衬也好,但翟老板显然不是这种人,他肯定会创造独处环境,甚至是当面提出来。
闻疏清又不愿意把身边人主动扯进来他的那些事,很有可能顺水推舟让李百川出去避一避。
就像池恒洲,如果不是他真的追着闻疏清到家门口了,或许闻疏清一辈子都会以沉默收尾。
打开聊天框,反反复复点开键盘却敲不下一个字。池恒洲犹豫着自己的措辞造句,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话才好开头。
【闻疏清:???】
【闻疏清:你想给我发什么?我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了。】
池恒洲抿了抿嘴,难得为自己的失智行为发笑,但既然闻疏清先发消息了,后边的话也不是很难开口。
【池:合同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闻疏清:处理好了,现在坐在车上,李百川开的车,马上就要回家了。】
池恒洲垂眸,脑海里全是闻疏清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满脸嫌弃敲键盘的样子。
【池:翟振山有为难你吗?】
闻疏清嘴里含着糖,反应了半天才想起翟老板的全名,啪嗒啪嗒地打着字。
【闻疏清:还好,没出什么意外,影响不大。】
【池:……】
【池:那就是为难你了。】
闻疏清直起身子,脑子里却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孟善文找他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身份还给了他照片,看样子是有关于闻清芳的,翟振山还知道一些关于孟兆关的事……他想拿这些来威胁我。】
【池:翟知乐和孟京墨走的比较近,或许翟振山也接触过孟兆关,而且孟兆关做的那些事其实并不难查,所以他知道并不奇怪。】
【池:关于你母亲的事……其实我希望你们能见一面,至少把之前的事说明白。但是闻女士目前的心理状态似乎不算好,并且你也不希望再见面,所以这事就先搁置了。】
嘴里的糖慢慢化成了糖水,流进喉道里。闻疏清眯了眯眼,默默放下手机——这糖还是骂完翟老板之后,快出公司门时那位眼熟的小姑娘递给她的。
其实闻疏清和翟振山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李百川在外面等不及了一推门就看见难掩狼狈的闻疏清,当场气得半死,半只脚辞职的李百川指着翟老板脑门骂:“你个鳖孙一天天嘴巴放不干净到处喷屎,脑子长了像没长,干好事不一定但做烂事一定少不了你!”
闻疏清默默后退一步,翟振山也被李百川这副不要脸的骂人做派给震撼到了:“你祖宗积了八辈子的阴德到你这儿还倒欠八辈子!我看看你还能活多久,祝你早日和生命say goodbye!”
下九流的骂句配上李百川极具辨识性的大嗓门,连带着整栋楼都被他一人给镇住了。
直到出门时都没人敢吭声,闻疏清走在李百川身后嘴角微扬,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姑娘就是这时候眼疾手快往闻疏清手里扔糖的,边扔糖还边给李百川比了个喜感十足的加油。闻疏清接过糖,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她笑了笑,小声说:“谢谢你在我刚进公司那天帮我解围,祝你未来一路顺利,我相信你一定能把那群人脸给打肿的!”
闻疏清低头看了眼手心里静静躺着的糖果,冲着女孩子轻轻点头:“……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