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书带着贾虎正要离开，便见钟承从房里出来，以为他又要啰嗦，正要说话。

钟承便先发制人道：“我要去九天镖局。”

宋雁书恍然，也不知贺晏明到哪里了，不过这才走了两日，回信应当不会这么快。

“那走吧。”

三人先在街上绕了一圈，见身后果然没有尾巴了，这才去了九天镖局。

宋雁书与贾虎在路口刚喝了一口茶，便见钟承出来了。

钟承坐下，摇摇头道：“没消息。”

虽然知道消息不会这么快，宋雁书还是有些失望。

她打起精神，“既然那边没消息，我们还是按原计划，找出中书令藏起来的东西，探明其手下人马。”

钟承贾虎严肃地点点头。

宋雁书喝完碗中最后一口茶，站起身对贾虎道：“我们走吧。”

钟承也站起身来，见宋雁书看向他，道：“我左右无事，也去看看。”

宋雁书沉吟片刻，“也好。”

随即挑眉道：“本想留你在最后付钱的。”

钟承：“……”

宋雁书似是无奈地摇摇头，掏出钱袋付了钱。

“就这里吧。”

宋雁书左右看了看，这家铁匠铺不是最靠近兵部库房位置的，也离中书府有一段距离，最妙的是这里是从陈府过来最大的一家铁匠铺。

即便中书令知道她来了这里，也不会太怀疑。

宋雁书上前，在摆在门外的摊子上翻看了两下，里间便有人掀开毡布迎了出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打铁声在屋里一拍接一拍，此起彼伏，极有节奏，时有风箱声音伴奏，似一曲精心演奏的乐曲。

来人精壮，肤色黝黑，肌肉暴突，即便在这已有寒意的秋日，也只套着一件护裙，额头还有些许汗珠滚下，一看便是经验丰富的打铁师傅。

他看着宋雁书一行人，似乎有些惊讶，局促地搓了搓手道：“小姐要看些什么？”

门外的铺子上摆了些犁、耙、锄、镐、镰等农活用具，也有些菜刀、锅铲、刨刀、剪刀等生活用品，此外还有些门环、泡钉、门插、马蹄铁等小物件。

宋雁书的视线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扫过，似乎都不太满意，抬头问道：“可有匕首刀剑这类防身用的物件？”

壮汉一愣，望着眼前并不像恶人的三个人，小心问道：“小姐要买武器，需要官府的许可，请问小姐是否有官府的文书？”

宋雁书停顿了一下，微微皱眉道：“只是匕首也需要官府同意？”

壮汉见宋雁书似乎不高兴了，连忙道：“若只是杀伤力不大的匕首，倒不必非要文书。”

辽国禁止制式武器买卖私藏，民用的弓、箭、刀、剑、短矛等可按官府印制制作，并刻上铁匠姓名后买卖，买方也须在官府备案，以便日后查询武器来源。

只是对于匕首暗器这种归于武器范畴，但并未明文规定的东西，有没有文书倒也查得不严。

宋雁书点头道：“那带我去看看吧。”

壮汉连忙侧身掀开毛毡道：“小姐里面请。”

宋雁书抬脚跨入，顿感周身一暖，不过片刻，脸颊便有些发烫。

此处屋子极大，似乎是好几间铺子打通了的，里摆了五六个火炉风箱，十来个铁匠两人一组，此刻都热火朝天地在火炉旁叮叮当当地打着铁。

宋雁书的视线快速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心中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受。

打铁温度极高，是以一般铁匠铺都不会关门布帘，而一间屋子里最多两架火炉，避免铁匠脱水力疲或是温度过高引起走水。

即便是规模大的铁匠铺，也会将火炉分开在几个屋子，此处竟都放在一个屋子里，只在屋顶开了几个透气的小天窗。

使得此处竟如火炉一般，鼻端都是炙热的空气，呼吸起来都有些困难，何况还需要在里面做体力活？

壮汉进来，引着宋雁书三人走到屋子东侧，掀开一张大毡布，下方是一张极大的木桌，上摆着些匕首弓箭等武器。

“小姐，都在这里了，您看看。”

宋雁书垂目，拿起一把匕首，随意挥舞了两下，又伸手扳了扳匕身，不由皱眉道：“这匕首杂质太多，不好。”

壮汉见了宋雁书的动作，便知是个行家，此时见她不满意，道：“这些是普通人家买去防身的，小姐稍候。”

说完，他转身从靠墙的木箱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摆到桌上打开道：“这些匕首都是千锤百锻的，小姐瞧瞧？”

那匣子里摆了数十把匕首，刀身锋利，刀尖寒光闪烁，看起来确实不错。

宋雁书取出一把，伸手在刀锋处摸了一下，还是皱眉道：“也不好。”

壮汉一愣，“敢问小姐，需要什么样的匕首？”

宋雁书视线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我需要什么样的你们都有？”

壮汉迟疑了一下，道：“我们铁匠铺算是京陵城中数一数二的了，小姐若在此处寻不到合心的，恐怕在其他铁匠铺也难寻到。”

宋雁书似乎有些失望，又把玩了一会那匕首，道：“这匕首打造得确实不错，可惜用的是凡铁，”她似是无意道，“若是有精铁，配上这锻造手艺，出来的匕首或还可一用。”

宋雁书此话一出，铁匠铺中的打铁节奏似乎都乱了片刻，那壮汉大惊道：“小姐慎言，精铁向来是官府打造兵器所用，我们怎会有精铁？”

随即，他又迟疑道：“小姐可是真的来买匕首的？”

宋雁书奇道：“不然我来消遣的？”

那壮汉一噎，心道来铁匠铺买精铁匕首，可不就是来消遣的？只是他见宋雁书气宇不凡，又能识出铁器材质，身后两人也不似好相与的，担心她是哪家武将府里的小姐出来玩的，只好尴尬道：“只是小店并无精铁匕首，还请小姐移步去别处看看。”

宋雁书拧眉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们这里找不到的，别处也找不到吗？”

壮汉又是一噎，心中苦道今日怎么遇上这么个活祖宗。

宋雁书眼睛一转，又道：“不过你们没有精铁倒也正常，如果我拿来精铁，你们可能打造？”

宋雁书扳了扳匕首，似是补充道：“工艺是真不错。”

那壮汉听见前半句，正要拒绝，又听见后半句，不由挺胸道：“那是，我们这里的师傅都是十多年的老师傅了，那工艺可没得说。”

见宋雁书看向他，又苦起脸道：“只是精铁向来由官府管制，私下打造可是要获罪的。”

宋雁书道：“我既能拿来精铁，你还怕因此获罪？”

那壮汉似乎被点醒了，面上一怔。

宋雁书又道：“这匕首是我要送兄长的礼物，所以得瞒着家里人，这才来找外面的铁匠铺，不过我也不为难你，精铁我出，外加一百两银子，你只管打造就行。”

一百两！

壮汉眼睛一亮。

卖一把普通匕首也就一两多，打一把竟就有一百两。

壮汉略有心动，正要说话。

一直在一旁打铁的一个老师傅上前道：“小姐恕罪，这活实在接不了。”

宋雁书回头看向这个突然横插一棒的老匠人，横眉道：“为何接不了？你们没有精铁我拿来便是。”

老师傅坚持摇头道：“小姐见谅，即便精铁是小姐拿来的，我们打造便已犯了律法，我们不过平头百姓，不敢造次。”

宋雁书见壮汉闻言似乎要反驳，那老师傅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壮汉顿时萎靡下去，心中微顿。

她不悦道：“都说了本小姐担着，你不说谁知道？”

那老师傅只是坚持道：“小姐见谅。”

宋雁书又胡搅蛮缠了几句，见那老师傅滴水不进，只得恼恨道：“不做便不做，大男人胆子这样小。”

说完，不悦地拂袖离去。

钟承贾虎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铁匠铺，刚拐进一个巷口，宋雁书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收，向跟上来的钟承做了个手势，钟承点点头。

两人快速从刚刚观察的位置悄悄爬上屋顶，伏身在天窗附近，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只是屋子本就大，两人又似乎压着嗓子在说话，只隐隐听得出来是那老师傅在训斥壮汉，隔着天窗听得并不真切。

而那壮汉似乎被横搅了这门大生意，十分不满，又被老师傅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顿时恼恨地大喊了一声，“又不是没做过，怎么这次就做不得了？！”

宋雁书与钟承互相对视一眼，见屋子里没了动静，便悄悄退了下来。

贾虎在檐下放风，见两人下来，顿时急切问道：“怎么样？”

宋雁书微微点头，贾虎面上顿时一怒，“这些混账！”

宋雁书连忙拦下他，“你要做什么？”

贾虎似乎被这句话问住了，他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贾虎垂头丧气道：“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些兵器是给东南军抗敌的？”

宋雁书白了他一眼，“他们当然不知道。”

贾虎一愣，钟承解释道：“你要做坏事，难道要给每个人说明来龙去脉？”

贾虎似有所悟道：“所以他们是被利用的？”

宋雁书道：“我们再去几家看看。”

钟承贾虎点头。

三人又寻了离此处比较远的几家铁匠铺，结果都与此处差不多，只是有一家同意了，并提出先交定金。

宋雁书连忙胡乱编了个借口离开了。

一轮轮下来，贾虎似有所悟，宋雁书见他一脸沉思，不由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