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石头回到蒙古包之际，师父正在这里等着我们。她脸上的愠意是我从未见过的，还用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说：“小英，我一早醒来发现你不见了，着急了好半天，没想到你是和小石头约好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之前我虽与师父同帐而居，像这样自己早醒独自外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师父从未介意过。我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小石头，心底突然恍然：师父生气我独自外出是假，生气我与男人私自约会是真。

这也真是汗颜了，我上前拉住师父的袖袍，含羞道：“师父，是小英不对，不过……我并未与小石头约好，是碰巧遇上的。”

“碰巧遇上？”师父冷哼一声，转脸对小石头说：“我昨晚带你入住的蒙古包，明明离我们的远得很，你怎能碰巧遇上小英？”

小石头淡淡一笑，并未作答，奇的是师父居然也并未再追问。从黑洞里归来的小石头，不仅长高长壮了好些，浑身还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叫人不敢放肆。师父不甘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与你这好朋友有话说，你先出去！”

我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蒙古包，心里不知道师父会怎样训斥小石头，又担心小石头将我俩已经定情了的事告诉师父，惹得她老人家更加不快，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就将耳朵贴在帐包上偷听起来。

听到的内容却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我听到帐内不一会儿响起师父的声音。

师父问：“你是怎么知道小英和我在这里的？”

小石头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我从黑洞中掉落出来以后，回到一线天，正巧遇上剑羽师兄门下的一位师侄，他告诉我你们师徒向西去了，我就下山来，一路打听，得知你们转而向北了，就找到这里。”

这与小石头先前告诉我的一致。他说有一天，他在黑洞中练功之时，突然又感到熟悉的粉身碎骨之痛，只是这一次痛醒之后，居然神奇地发现自己不再在黑洞里，而是回到了一线天。他一跃而起，心里头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便冲到泰山的石阶上欲往山顶北麓而来，却在这里遇见了剑羽门下打水的小道士，问清了我与师父已经离开泰山往西边去，当即转身便往山下奔，将小道士“师叔！师叔！”的呼喊声抛在身后。

师父冷哼了一声：“天地之大，你倒也会找！你千辛万苦地找到我师徒二人，所为何来？”

小石头答：“自然是为了小英。我的心意瞒不过神尊。”

“此话不假！”师父说：“我在人世间活了一百多年，什么样的功于心计没看过？你的心意，确实瞒不过我，要说你是为小英而来，也有几分真，可就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让我意外的是，面对这样的指控，小石头居然没有为自己分辨。又过了片刻，他加重了语气，缓缓说道：“要论我所谋之事，若是与神尊所谋之事比起来，又不过是鸡毛蒜皮了。”

“啪”的一声，是师父拍案而起的声音，她紧张地问道：“这么说，你都知道了？是小英告诉你的？”

小石头回：“小英什么也没告诉我，我目前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神尊如此紧张，倒叫我觉得自己的猜测，并非胡思乱想了。”

帐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似乎是师父在后悔自己中了小石头的激将法，露了心迹。又过了片刻，我听到她略显疲惫的声音，对小石头说：“你也出去吧。”

帐帘一掀，小石头出来了，他一眼看到我贴在帐包上偷听，并未露出半点意外的表情。我倒是意外之极地瞪着他，喃喃地说道：“小石头，你……”

“我怎样？”他居然粲然一笑，拉住我的手说：“走，咱们骑马去！”

我骑在马上，心里滚动着一万个疑问：师父与小石头这一趟重逢，为何似乎对彼此怀有敌意？他是如何猜到师父的计划的？他说自己“所谋之事”，又是什么事？

面前的这个小石头，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为我不惜粉身碎骨的小石头了？

小石头在前方呼唤我，示意我与他牵手并辔而行。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终究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地接过了他伸过来的手。

自从在额日布盖大峡谷见识过师父的神兽大军之后，我和师父每日都要过来为它们进行操练。

这些神兽每一只皆是由热轧拿亲手养大的。神兽落地既是成年兽，在身体上并没有成熟期，只是在心智上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来达到峰值。

神兽通灵，它们知道热轧拿只是它们的饲养人，而它们的真正主人是师父。每一日师父带我进谷，离了好远就能听见神兽们的躁动欢呼声，夹着热轧拿的呵斥声。好在额日布盖大峡谷地处荒凉，又加上一直以来的骇人传说，平素从未有人敢于靠近。

神兽的首领，既是当年的那头“兽母”；副首领，则是兽母的第一头分身。师父与我分骑在兽母与副首领颈上，师父手拿鬼神盘龙戟，我则拿着她的破天剑，带动神兽大军练习“伏羲八卦阵”阵法。

神兽极其聪明，智商超过人类的平均水平，但这聪明只用在忠于主人、杀戮敌人之上，心中并无半点仁爱怜悯。

操练了数个月光景，神兽大军对伏羲八卦阵已经运用自如。师父和我分骑的两头分别踏乾、坤位，师父一声令下，兽母发出嘶吼，大军立时转动，分别踏震、巽、坎、离、艮、兑位，各位可分可合，互相靠背支援，威力慑人。

师父跳下兽母，拍了拍它的颈项，又抛了一块生牛肉以示表彰，兽母即刻飞扑到半空中叼食了。

师父威风凛凛地站在神兽大军之前，红衣飘拂，大声说道：“大功业已练成！今日我就要动身返回中原，部署复国之战，大家在这里等我一声号令，就杀向中原，打它个天翻地覆！”

师父的声音随草原上的风传得很远很远，神兽大军的嗜血本能被充分地挑起，发出迫不及待的嘶吼声。师父又用眷恋的目光看了她的神兽大军一眼，转身上马，对热轧拿嘱托道：“好生照顾他们，等我回来带你们出草原！”

热轧拿点头，目光从我身上滑过，拱手示意告别。再见时，只怕要在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上，我心中滋味难当，紧跟着师父纵马出去，问道：“师父，我们今日就要回中原了？怎么之前您从未提起？”

师父冷哼一声：“我提起做什么？好让你去告诉你的那位好朋友吗？赶紧回蒙古包，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我们换了马就出发。”

我被师父催着离开蒙古包的时候，心里委屈得厉害，嘟着嘴说：“怎么也得让我去同小石头告个别吧，要不他发现我失踪了，还不知会怎样着急呢！”

师父停下往马上装行囊的手，问道：“小英，你同我说老实话，你和小石头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该不会已经私定终身了吧？”

我的脸腾一下红了，但又不愿欺骗师父，吞吞吐吐地问道：“如果是的话，师父是不是会为小英欢喜呢？”我知道师父是性情中人，又素来不拘泥于礼教，我如果有了归宿，她一定为我高兴。

没想到师父严肃地说：“你有爱人，我自然欢喜，不过这个人，不该是小石头。”

“为什么？”我奇道。

师父欲言又止，终于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