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白茫茫一片,今日过年,陆宅就他俩。
“啊星星啊,再睡一会儿,一会儿起来我跟你去堆雪人。”陆怀英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拽住了要起来的辛星,“反正下午回去你家吃饭么。”
“我就是起来上个厕所,你跟个八爪虫一样搞什么。”辛星呲牙,“你爪子太冷了!”
陆怀英把人一拽,“我端着你过去把尿行吗,我起来了。”
“神经病!”辛星往他肚子上踢了一脚,“早点儿过去,还堆什么雪人,几岁了。”
“晚上住你家里啊,”陆怀英揉揉眼睛说,“想好去哪里玩了没有,得早点儿,我初八还得上班,烦死了。”
“再看吧,我哥叫我们早点回去来着。”辛星摸摸他的脑袋,“起来了。”
“我不用想都知道你哥今天要给我介绍一大帮老板认识,”陆怀英揉揉脑袋,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又要开始说恭维话了,我连脸都认不全。”
“那就说你感冒了。”辛星说,“我回去吃个饭就回来。”
“算了吧。”陆怀英从被窝里起来,趿拉着拖鞋,打开衣帽间的门。
他撑着脸,“今天穿什么,有点儿为难。”
在屋里比划了一通后,咖色的修身羊绒高领毛衣外搭了一件茶褐色棉麻衬衫,复古的单扣长款脏棕色外套,他蹬了双细带的皮鞋,在镜子面前挑眼镜。
“你的衣服都起球了。”辛星说。
“就这样吧。”陆怀英说,“青春男大就是不一样啊。”
辛星今天穿了件绿得刺眼的棉袄,背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涂鸦,要不皮肤白能驾驭。
“你开车啊。”陆怀英懒洋洋的下楼,“我看看后面的年货。”
陆怀英得去把那个茶壶换回来,早就想去了,但是那个做茶壶的师傅说工期就得这么长时间,陆怀英看着一大堆年货,反正也没人一件件去拆,陆怀英盖上了后备箱,上了车。
林港真冷,海边的冬天更冷。
辛星叼着根棒棒糖。
陆怀英给他抢过来自己吃,翘着二郎腿在副驾上看手机,嚼着棒棒糖口齿不清,“星星,明年过年还想跟你一起过好不好。”
“随便。”辛星说。
“我现在已经能翻译你的话了,你说随便就是太好了我也愿意。”陆怀英滑着手机说。
“闭嘴。”辛星说。
“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其实还想听你说但是我脸皮薄不好意思。”陆怀英看向他,“还有什么?”
“滚。”辛星说。
“这句嘛,”陆怀英把棒棒糖又塞进他嘴里,夹着嗓子夹着手拍打辛星的手臂说,“走开啦人家讨厌你啦。”
辛星忽然被逗笑了。
“你笑多可爱。”陆怀英把手臂搁在脑后。
“你是真的不要脸。”辛星说。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要脸我追不上你一点。”陆怀英吹了声口哨,“全林港也就你把我的脸当脸,一次次去给我捡回来。”
“星星,明年过年我们还在一起过好不好。”陆怀英又问了一次。
辛星沉默了一下,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啧,真是啊,要你说点儿什么好听的怎么就这么难呢,”陆怀英掐着他的脸说。
“我没说过好听的吗?”辛星问,“你想听什么?”
“啊?我真是吃上饺子了也是,我要你说什么都可以吗?你都知道我想听什么你还装,今天...”陆怀英撑着脸,前面就要到了,陆怀英的手机响了。
“大过年的,谁呢。”陆怀英笑着对辛星说,“接个电话,等会儿啊,你先下去呗,你哥在前面看你了。”
辛星下了车往前面走。
陆怀英喂了一声,对面说,“陆少爷。”
“谭延玉?”陆怀英说,“过年好啊。”
“我肯定不好啊,”谭延玉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但是应该马上就会好了。”
“说什么屁话呢,”陆怀英说,“说事儿。”
“想去换茶壶啊?”谭延玉笑着问。
陆怀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强装镇定,“说什么呢。”
瞬间害怕像个女鬼一样缠上了他,女鬼的红色指甲淌血,往他的鼻子眼睛里钻,她在身后要扒开陆怀英的嘴,连车里吹出来的暖风都是刺骨的,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他不敢想,这个茶壶是他亲手给辛星的,万一里面的东西曝光,辛辰出事...
他的手颤抖起来,他吞了好几次口水,对面懒洋洋道,“陆少爷,我呢,在岛上欠了点儿,你也知道,我妈不太行,你能给我想想办法吗?”
“你在哪里,你要多少。”陆怀冷声开口。
“啧,”谭延玉说,“不多,估计...你们卖点产业可能不够的,让辛家给你补,单子呢,在岛上,那儿反正是你家,你熟得很,你拿条子,我拿茶壶,行了,新年好啊陆少爷。”
辛星过来敲车门,拧着眉毛,“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呢。”
“没吃饭抽了根烟,晕了有点儿。”陆怀英舔舐着嘴唇,辛星看了一眼车里的点烟器,“毛病,赶紧吃口饭去。”
“啊。”陆怀英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手脚不听使唤地往下走,皮鞋底太薄了,陆怀英觉得没力气,他大脑空空地来到后备箱拿东西,林叔不待见他,但是两兄弟都没说什么了,他也只得上来帮陆怀英拿东西。
陆怀英的手抖得厉害,林叔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见,他在心里盘算现在把谭延玉弄到岛上去关起来有没有胜算。谁知道他手里留了多少备份,谁知道他要敲诈几次才够,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拉着陆怀英一起下地狱,现在已经是地狱了。
北风呼啸的吹,辛家今天来拜访的人不少,小院的透明茶室里,辛辰正在喝茶。
陆怀英的脚下有点儿飘,他看辛星都不免得开始害怕,辛辰要是出事了...还是因为自己...
陆怀英咽口水都没有头,他不自觉的快速地眨眼睛,拎着东西往辛家走的每一步都让他感觉到从岛上回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条鱼,一条被斧头砍成两半直立行走没有骨头全是肉芽在地上摩擦的鱼。
陆怀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在辛辰的茶室里面的。
茶室人多,各位老板侃侃而谈,辛辰坐在主人位,边上的人为各位老板斟茶,陆怀英低着头坐在那儿看着自己杯盏里的小涟漪像是海巨浪滔天的台风眼,陆怀英实在没力气与各位寒暄,但是不得不行,“各位前辈,过年好,”陆怀英连泡茶的手都开始昏了,他之前从未在泡茶上出过错,连杯盖都铃铛一下子落在前面的茶玩上。
“脸色不好,去休息吧。”辛辰抬眼看他,“是不是公司事多?”
陆怀英没敢看他的眼睛,辛辰又喊了一声,“小星,把怀英带去休息,一会儿开饭再叫他。叫唐医生再折回来一趟,给怀英看看。”
辛星啊了医生,问,“你怎么啦。”
“有点晕。”陆怀英说。
“走呗,去睡觉。”辛星说。
陆怀英与在座各位致歉,推门而出,回头关门的时候看见那个矜贵的博古架上,果然少了他的茶壶。
陆怀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辛星过来探了探陆怀英的额头,“你怎么这么冷。”
“我...”陆怀英说,“我有点想回去了。”
“折腾什么呀,你要睡觉你睡我房间,不想吃饭一会儿给你拿上去吃。”辛星说,“你家里也没人,何叔也回去过年了。”
陆怀英脚步虚浮地上了楼,躺在辛星的床上。
辛星关了阳台的窗户,又拎着一个药箱,“你是感冒了还是怎么了,吃点什么药啊?你哪里疼。”
“没,不疼,”陆怀英说,“不用吃药。”
“怎么了你,”辛星说,“怎么出这么多汗啊?”
“可能,可能血糖有点低。”陆怀英说。
“哦。”辛星过去端了茶几上的果盘,“吃个草莓?”
陆怀英吃不下去,他嘴里有点苦,辛星递给他他也没接。
“费劲死了你,生个病这么矫情。”辛星拎了一个草莓蒂,蹭在他嘴边。
陆怀英看着他的眼睛,僵硬地张嘴,吃不出来什么味道。
辛星脱了他绿得刺眼的棉袄,换了件灰色的睡袍,“你鞋子脱了啊,这能睡得舒服吗?”
陆怀英打掉了鞋子,把头蒙在枕头里。
“不舒服成这样了吗?”辛星爬到床上去坐在陆怀英对面,又跑下去拧了一块热毛衣给他擦手,“这是不是有点冷啊?”
“没有。”陆怀英抓住了辛星的手腕,又重复了一次,“没有。”
“那你怎么了。”辛星安抚着他的手,“你等等医生一会儿就来了。”
“不用,”陆怀英把脸捂在被子里闷声,“我不想见医生。”
“哦。”辛星说轻轻拍着他的背,“那你睡一会。”
陆怀英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
“干嘛啊,我又不走。”辛星说,“放开,我去放毛巾。”
陆怀英不让。
“好了,”辛星轻轻的去掰他的手,“你睡一觉就好了。”
陆怀英还是那样抓着。
“啧,事儿真多。”辛星埋怨了一句,扔了毛巾,睡过来了,摸着他的背,“你外套脱了睡被子里啊。”
陆怀英还是跟个死人的硬骨头一样拽着他,发着抖。
——
楼下还是络绎不绝的有前来拜年的老板,闹闹哄哄的,林叔在外面扣门,说有老板家的孩子过来了叫辛星出来打个照面。
辛星自然不太理会这些。
“去吧,去聊两句,别太撅着人。”陆怀英闷着说,“我缓一缓。”
辛星还想说什么,也倒是老老实实出去了。
陆怀英一个人躺在辛星的房间里,这房间他曾经住过一段时间,辛星的陆冲藏在保姆间的衣柜里,他的摩托车头盔在衣帽间下面,透明的展示柜里有不少乐高,电脑那儿乱糟糟的拖着很多电线,辛星不愿意让人收拾。
手柄随意的落在地上,游戏盒他有自己的放法。
透明的主机箱子里电脑正在运行,电竞椅坐起来符合人体工学,烟灰缸是一个不锈钢的存钱罐,墙上挂着不少耳机跟键盘。
辛星有很多爱好,他好像并不是很爱看漫画,好些买了都没有打开过,后面还塞了几本他看过的书。
陆怀英被一本黑色的有点儿旧的书吸引了目光,《一个天文学家的夜空漫游指南》。
陆怀英打开扉页,是他在高中时期在读书馆借阅过的一本书,借书卡还在上面,写着陆怀英的名字,而隔了多条之后,最后一条「辛星」,相隔六年,被买断了。
对于这本书,陆怀英记不得太多,只有大约一句,离你最远的那颗星星,跨越几千亿光年来拥抱你。
陆怀英拿出手机,给谭延玉发去消息,他在此时镇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指尖触过辛星的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好像有自己的秩序,又是强迫症又有洁癖但是自己桌子上的东西放得乱七八糟,好像只有面对陆怀英的时候有点儿没办法。
他没办法的时候看起来也可爱,陆怀英打开了他的抽屉,看见了好几张他画的线稿,是一个抱着星星的小狗,他对此感到满意,小心地夹在画册后面。
辛星在这个时候进来了,“好点儿了?”
“嗯。”陆怀英揽着他的肩膀,“出去卖笑了?”
“啊。”辛星甩了拖鞋,“无聊死了。”
“明年我可不这么过了,明年不在这儿,”辛星拿着个游戏机手柄拉着陆怀英一块儿坐下,“明年出去过,找个山上过。”
“啊,行。”陆怀英说盘着腿看屏幕,屏幕上是很土的星际大战游戏,现在都没人玩这个。
辛星不说话了。
“又怎么了祖宗,”陆怀英靠在他肩膀上,被一次次推下去,一次次地靠上去,“嗯?”
辛星不说话。
“你刚刚说了明年不在这儿过,我应该说,天呐真的吗我的居然可以明年还跟你一起过是这样的吗?”陆怀英去蹭他的鼻尖,“我没说就这样呀?”
“谁这样了。”辛星撞了他一下,“离我远点儿。”
“我就这样挨着你,”陆怀英圈着他,“我可不走。”
“一会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