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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冻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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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若民还要跟红酒姑娘谈天说地,要跟她们一个车回去林港。

所以回去的车上只有陆怀英跟辛星。

“一会儿我先开,晚点儿你开,”辛星说,“你昨天睡得太少了。”

“好会心疼人啊。”陆怀英蹭着他的胳膊说,“宝宝感动。”

“闭嘴吧,”辛星说,“雪封路了,我只是不想说下山那条小路跟当时去看星星那条路差不多,你那个技术一会儿又干爆胎了。”

“那也感动。”陆怀英坐在副驾吃东西,玩辛星的手机,跟他说话。

“你那个老年手机能不能换了。”辛星说,“你买不起啊?”

“我不换,”陆怀英说,“挺好的,你送我的。”

“我不是给你拿了别的吗,你非得用那个?”辛星说。

“嗯,”陆怀英刷着辛星的手机,“就用这个。”

“脑子有病。”辛星说。

下山的小路有点儿颠簸,望出去都是白茫茫的,山脚下都是茶叶丛,一个个的跟胖雪球似的,陆怀英给辛星吃薯片,翘着脚说,“等开春的时候剪茶叶去吧,最近的茶不太喜欢喝。”

“喝东方树叶。”辛星说。

“雅。”陆怀英嚼着薯片,“我要是牛,我拿旺旺雪饼招待他们他们都得说我这雪饼上的雪都比别人家的厚,东方树叶他们也得说是雪顶含翠。”

“你可不知道,那天叫我去喝茶,说我下棋,跟民族资本主义一样,我还得跟着傻乐,骂我呢我还得当听不懂,真是够烦人的。”

辛星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一脸的云淡风轻。

雪下大了。

雪不像雨,它温柔得多。

雪也不像花,它又冷静得多。

辛星挂了档,“选一下,冲过去还是停在这儿。”

陆怀英打开了一点车窗,伸手出去接雪,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停吧,我想跟你看看雪。”

二人把座椅调低,坐在车里看落雪。

“岛上就下过一次雪。”陆怀英抱着包洋葱圈吃。

“那你那天干什么了。”辛星对零食好像没喜好。

“睡觉,睡了一整天。”陆怀英说,“那天是唯一没有人上岛的一天,没船,很闲。”

“林港去年也就下了一次雪。”辛星说。

“那天,本来有个我的固定客户,她没来,搞得我烟都抽不上。”陆怀英苦笑一下,“烦死了都要。”

“嗯。”辛星的手指点着窗户,“我知道。”

“那天你干嘛了。”陆怀英问。

辛星叼了一根烟,看着窗外皑皑的雪,大山银装素裹,他的手关节纤细修长,烟雾袅袅地腾圈,“忘了。”

“星星啊,”陆怀英在手指上套着洋葱圈开口,“你说咱两会不会分手啊过几年。”

“不知道。”辛星瞥了他一眼,“有这打算?”

“我可没有。”陆怀英拍了根烟在嘴上,炫技耍帅这种陆怀英信手拈来,“我都觉得咱俩应该停留在现在最好的时候,咱俩就现在就都死了我就舒服了。”

“有毛病。”辛星冷笑了一声。

“你都不知道,恋爱谈到最后,过日子,就开始摩擦,开始油盐酱醋,相看两厌,我都不敢想,要是如果我有一天让你觉得不值得,我的心得碎成什么样,”陆怀英低头点烟,开腿大喇剌地蹲坐在座椅上,“一想到这里我觉得,什么了解,什么付出,都没什么用,这东西就得讲运气,但是我天生运气不好,我没把握,我就觉得心慌,你走了那阵我都觉得哥们得死了,这么好日子我死了,我都服了。但是呢,我这个人就是不要脸,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就觉得是我运气不好的原因。”

辛星摘了墨镜扣在发上,从储物箱里拿出一副扑克,在手上洗牌,花切,弹牌。

“你喜欢什么牌。”辛星叼着烟,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

“红桃A。”陆怀英说。

辛星眯着眼信手弹牌,“抽一张。”

“谁教你这么切牌的,”陆怀英说,“不教你好的,以后别跟他玩了。”

辛星勾着嘴角也不管他,扑克在他手上倾泻,最后牌面被展开,像一把扇子。

陆怀英有点儿犹豫,这么多牌里面选一张红桃A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他的指尖从扑克上划过,企图用辛星的表情去分辨,但是这个死人脸好像眼眸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陆怀英抽了一张。

辛星挑眉,“确定?”

“有点儿不确定。”陆怀英有点为难地说,“但是我也没招。”

辛星却在此时用手指压成弯曲的牌桥,轻轻一弹,数十张红桃A像外面的大雪飞花纷纷,缓缓都落在陆怀英的身上。

陆怀英是呼吸停滞了一瞬。

辛星还是那副表情,看都没看他一眼。

陆怀英有点儿喘不上气。

在岛上的时候,有一个女老板每次都点陆怀英陪她开牌,连带着有一个姊姊都对陆怀英有点儿照顾,这个女老板从来都没碰过他,输得钱赢的钱都不多,给小费的时候倒是大方,她基本每个月都会来,就因为这样,陆怀英才能有钱上交,有烟能抽,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长得漂亮又会说话,但是他忘了,这个女老板并不怎么与他交流,疏离地与陆怀英保持距离,连他身上的油都没揩过一点。

陆怀英也怀疑过这个女老板,因为她的袜子并不昂贵,丝巾多次都同一条,摸牌开牌的时候也不是很熟练,上岛来就是送钱,但是岛上有机制,并不是谁都能来。

女老板会带着陆怀英去吃饭,她戴着眼镜,吃饭的时候雾会蒙在眼镜上。

陆怀英贪得无厌,跟身边的跌马仔询问这女老板的来历,但是没人清楚,说是可能外面来的,不是林港人。

陆怀英第一次拿到高额的小费,来支撑他在岛上还能像个人就是抽中了一张红桃A。

那堆红色的扑克牌散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感觉他多少次捏着那张纸牌祈求的好运那么早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而他从未发现。

陆怀英捂着眼睛,闷了半天,手指上夹着的烟都微微抖动,他抹了一把,撇了撇嘴往窗外看。

车里气氛有点沉。

“...怎么不墨迹了。”辛星问。

“你不是叫我安静一点吗?”陆怀英口气很淡,他看着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

辛星说,“雪停了,走了,不然今天回不去了。”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陆怀英偏着头,手还是有点抖,看也不看他。

“说。”辛星搓着方向盘,轮胎碾过薄薄的雪。

“不管发生什么,别在第一时间先想着放弃我行吗。”陆怀英看着雪慢慢地积在路面,枝丫跟杂草都被覆盖,“就是以后如果,如果有那样的时刻。”

“我怎么着你了我就给你这种错觉?”辛星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不知道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的在想什么。”

“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陆怀英反扣住了他的手,“现在,你在想什么?”

“我?我想转子发动机应该怎么改,我想滑雪的时候刃连刃要怎么反拧,我想枪手博弈论应该让张三丰上。”辛星微微仰头,缓慢的眨眼,“偶尔,偶尔也想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烦人。”

“我得在排在张三丰后面?”陆怀英掐着他说,“我没听错吧?”

“不是。”

“还好。”

“你还在更后面。”

“啊????”

“你给我往前排一排啊,”陆怀英说,“转子发动机是吧,那是个什么东西啊?能有我要紧吗!”

辛星轻笑了一声,咧着大白牙叼着烟,扣着一副墨镜,配着白金的头发,侧脸看真是酷得没边,陆怀英以为他会不耐烦,他却开口,“转子发动机帮助马自达787B在1991年勒芒24小时耐力赛的时候拿了非常不错的成绩,可以说一战成名,但是呢,这种发动机在原理设计上就有缺陷,在跑起来的时候毛病就更致命,燃烧室密封不行,漏气常态化,膨胀比跟压缩比都很低,油耗高之类的在它身上都能见着,但是...”

“并不妨碍,它是个艺术品。”

“会有人狂热地爱它。”

辛星的眼神落在陆怀英的脸上,“听得懂吗。”

陆怀英缓慢地眨眼。

别人说陆怀英是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先天不足后天畸形。

辛星说原理缺陷毛病一堆,但还被人狂热喜爱的艺术品。

有一年,陆怀英去东北,随便找了个饭店吃饺子。

人家送给他一个冻梨。

硬邦邦的,黑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陆怀英带着毛绒绒的帽子,热情的东北大姨让他尝尝。

他生生的咬了一口就想放弃了,这不得把牙都磕了啊?而且一点也不好吃。

穿着花棉袄的大姨脸上冻得有两坨红,她笑着说冻梨得泡开等一等。

陆怀英拗不过,最后他吃到了冻梨。

很冷,很甜。

那个味道再想起来,他能想到的居然是辛星。

“我想回家。”陆怀英闷闷不乐。

“这不已经在回了吗。”辛星说。

“回家跟你天天抱在一起睡觉。”陆怀英说。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睡个屁。”辛星说。

“你管呢,”陆怀英耍无赖似的,“赶紧吧我要回家。”

“我怎么就这么烦你呢,这路怎么能开得快?”辛星说,“滑了你就高兴了。”

“我发现了我一骂你你就话多,”陆怀英靠在车窗上吃果冻,“我没事就得骂骂你,你呲牙也可爱。”

“闭嘴。”

“我不闭。”

...

“星星你爱我吗?”陆怀英又把脑袋凑过来亲,又盯着看。

“星星你说呀,你怎么不说话啊。”陆怀英又靠他手上。

“星星你是不是喜欢我都喜欢的要死了呀。”陆怀英咧着一口白牙要举着跟他拍照。

“你好烦啊你吵死了你能不能别墨迹了。”辛星磨牙的声音都能听见。

陆怀英低头p图,“那你打我啊。”

“你真的闭嘴吧行吗。”

“快打我。”陆怀英叼着个小饼干,“好想被你打啊,好爽。”

“你给我滚吧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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