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刚才瞧见没？”

妖王宫前一个守卫用肩膀撞了一下身边的同伴，余光时不时滑过靠在一旁休息的小头领。

“瞧见什么？”他的同伴晕乎乎地摸不着头脑。

“傻啊你……”妖族守卫压低声音，“你没看见刚刚小殿下抱着只狐狸进去吗？小殿下老往狐族跑，据说就是为了那只狐狸。兴许未来的王后要出在狐族也说不准哩！”

然后又抱怨他们龟族妖容貌也不差劲，实力算得中上，怎么小殿下就看不上他们龟族的姑娘呢？

“什么啊！”同伴低斥一声，啐他，“净胡说八道了。那是只公狐狸，扯什么王后不王后呢，叫妖笑掉大牙。小殿下从小和那妖一起长大，感情好些也是寻常。”

见起头说八卦那守卫还是一副懵然的表情，他便凑过去，嘀嘀咕咕给他讲道一通：“那只狐狸也不是什么普通狐狸，虽然出身名声不显的赤狐族，但偏偏那周围的妖族没有几个不晓得他的。实力也差劲，脾气还坏。”

“名声这么不好？”

“什么名声不好！”他立刻反驳了，忍不住提高一点声音，又心虚地立刻压下去，“见过他的妖都着了魔似的给他说好话呢，就看那个鹤族的小少主，之前被一脚踹到湖里差点呛水，现在还巴巴地盼着和妖做朋友，更是不允许旁的妖说他坏话。”

“难怪人类都把狐狸叫做狐狸精呢，真是不假。”

“听人类胡扯！我们妖族修炼媚术的就只有花花草草蝴蝶精啥的，谁正经妖搞那旁门邪道？仔细被小头领听到扒了你的皮，小头领可也是狐族的。”

“……”

守在妖王宫大门口的两只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一般，越来越肆无忌惮。

靠着石柱闭目休憩的小头领听着他们说得愈发不着边际，罩面下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都在干什么！”他怒声呵斥，“难得放休一日调来妖王宫做守卫便如此放松警惕，我看你们明日也不用跟着去探路开荒了，滚回族里喝奶去吧！”

那两个身子都快歪在一起，正神采飞扬说着八卦的妖立马被针扎似的飞快分开了，挺直腰板，握住手里的武器，俨然装出一副认真勤恳的样子。

在小头领迈步巡查，经过他们跟前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被揪出错赶出队伍。

沉重盔甲碰撞敲击的清脆声响在耳边悠悠回荡，渐渐远去了，他们这才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擦一把冷汗。

“小头领可真吓妖。”

“是啊是啊，放休时也穿着作战盔甲，还真是一刻都不放松。”

被他们如此畏惧崇拜着的小头领却远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意志坚定，刀枪不入。

他紧张得有些过头了，穿惯的盔甲此时都成了一种格外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掀开罩面，深深吐息。

自妖族试炼后他被选入直属妖王的精卫队，就鲜少有同纪郁见面的机会。

近几年返回族地时，甚至连关于小狐狸的消息都很少听到。

今天……总该能够见到了吧？

他暗暗期待着。

而被勾月惦记着的纪郁，不久前才挣扎着清醒过来，此时正仰躺在床上发呆。

发够呆了，又开始团成一团在宽大的床面滚来滚去。

又软又大。

他还不知道人类的卧具能这么舒服，不像大祭司睡的，就只是硬邦邦硌骨头的木板而已。

“小鱼。”白钧推门而入，叫了一声，抬眼就看见只狐狸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眼角眉梢忍不出泻出几分笑意。

“干什么！”

纪郁立马从床上蹦起来，但因为脚下太软，差点使不上力气崴倒。

“你叫我做什么！”他努力平衡身体，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做出仿佛无事发生的情态。

“大祭司让你跟着我一起学习，下午的授课要开始了，如果你累的话，可以明天再一起。”

“去，我当然去。”纪郁回想起先前被搁置的计划，狠狠瞪了白钧一眼，“你别给我捣乱。”

要不是这条蠢狗突然闹出什么化形什么的，他说不定早就在妖王宫里找到人类修士的线索了。

白钧眉眼含笑，走到床边朝纪郁伸出手：“我抱着你走吧。从这里走过去还有很远。”

小狐狸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然后安然地窝在妖怀里，时不时出声挑剔两句：“你怎么全身都是骨头，坐着一点都不舒服。”

他真心实意这样想，最多话语中掺杂了亿点点夸大的成分。

毕竟白钧抱狐狸的手法虽然很娴熟很专业，但还是远不如那张水一样的大床。

“嗯……”白钧低头瞧了自己两眼，“小鱼不喜欢我这样吗？”

“人类本来就都很丑，但你丑得比较突出。”纪郁白眼快翻上天了，“越强大的妖化成人形也一定越强壮高大，你看看你自己，沾边吗？”

“也、也并不算不强壮吧。”白钧脸上快要挂不住笑。

事实上，他化形后的样子放在任何一个人类修士中，都可以算上乘，可赞一声“芝兰玉树”，且又不过分羸弱，多一分则减飘逸，少一分则显阴柔。

但他没有意料到，纪郁他的审美，在狐族的熏陶下，却宛如脱缰野马般朝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他比较欣赏的是妖王那样身高二米五，体型小山似的壮汉，最好毛发再旺盛一些，不至于光溜溜的伤眼睛。

白钧的笑容彻底消失，转移到了纪郁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说完那一番话，为什么蠢狗好像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但见别的妖难受，纪郁就要高兴起来了。

一路上，白钧都在试图让小狐狸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像他父亲那样和头人形黑熊一样，实在是有碍观瞻，而且日常行动还不方便。

就比如，像纪郁这样的小狐狸，能被他一条手臂压死一个。

早早候着的猿族长老听着隐约从不远处传来的他们小殿下的声音，再将几个模糊不清的词句串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说，妖王和小殿下的关系已经恶劣至此了？

他平日竟不知道小殿下心中对妖王藏着这样多的意见。

分明在他看来，妖王虽不像他们猿族，先天具有外形优势，但好歹也算是狼中金刚，如何也算不得丑陋啊！

因此，白钧一踏入房间，他就愤愤为妖王的长相仗义执言了：“小殿下，您千万不要学着人类混淆黑白，凭主观想法断定妖的长相难看。您的父亲，在妖族可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见怀里的纪郁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白钧心里顿时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以为小狐狸会更喜欢他们狐族的样貌，为此特意去求了生骨花，服下后可以使妖族化形更加贴合人类。

看来小殿下是真同妖王闹了别扭。

猿族长老看白钧脸色出奇的差，心有戚戚，轻咳一声，立刻进入授课当中。

纪郁懒洋洋地将脑袋靠在白钧手臂上，听得呵欠连天，两眼蒙圈。

完全是一个听不懂又不听的态度。

索性他也不是来学习的，于是干脆放任自己昏昏欲睡，歪在白钧怀里流口水。

除了猿族长老以外，接下来还有象族、虎族、鲤族的长老轮番来授课。

他就这样一直睡到有妖提及人族修士，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同温温柔柔的鲤族长老对上视线。

对方清丽一笑，顿时让纪郁仿佛看见碧波万顷、水光荡漾，晕头转向地不知身在何处了。

“还请长老收敛些妖力。”白钧捂住纪郁的眼睛，温声请求道。

鲤族是著名的擅术一族，尤其精通幻术，妖王特意邀来为他授课的这位，更是将幻术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只要视线与其接触，就能缔结进入幻境的媒介。

鲤族长老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纪郁，弯了弯眼睛：“没注意到小殿下您还带着个小家伙。”忙将周身的妖力波动压制彻底。

“他身体不好。”

白钧描补道，算是解释为什么纪郁那么轻易地就被拖入幻境中。

纪郁晃了晃脑袋，仿佛还有一尾尾游鱼的影子落在眼前，光晕缭乱。

但还是扒拉着白钧坐直身体，试图听到更多关于人族修士的事情。

鲤族长老接着先前的话讲下去，只是在注意到纪郁的存在后，总要偶尔瞥上一眼，神情复杂。

这小狐狸身上属于小殿下的妖气实在太过浓郁了。

对妖族而言，无论是用妖气标记别的妖，还是任由自己被别的妖气侵占，都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因为妖脱胎于野兽，骨子里就是凶狠、狂暴、排他的，气味更属于宣誓主权的重要一环，没有妖会乐意被打上烙印，也很少有妖会愿意将自己的领域完全向另一只妖敞开。

在大部分妖眼中，互相标记妖气是一种比结契更加亲密的行为。

她还没有往别的地方去猜测，只是怀疑白钧与纪郁的情谊太过深厚。

但某些妖不会这样想。

几乎是一照面，勾月就因为纪郁浑身裹满的妖气愤怒得眼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