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童呲着牙,一步一出溜儿地四爪并用,从橱柜深处拖出了一大筐肥嘟嘟、水灵灵的……唔,冷杉树的绿球果?
“……咳,这东西,应该是能吃的,对吧?——你看你看!我就说肯定用得上!来,我帮你把它和到馅儿里面!”
大厨嘀哩哩有些局促地挤在筐子和灶台之间,闻言忙伸出白生生的爪子摆了摆,又弯腰捉起一颗长圆条形的胖绿杉果,拿在爪子里一本正经地研究了一番,“嗯——嗯——这品相可真是不赖呀……正好可以拿来玩‘杉果保龄球’!”
“……啊?”兴冲冲的大胖猫困惑地从猫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唔,你先等等,等我找找……”嘀哩哩回身,从灶台上洗好的乱七八糟的食材里拨拉出两个山楂果,宝贝儿一样地递给何童,“喏,你看,用这样圆溜溜的果子当保龄球,长杉果当球瓶,玩起来可有意思了!何童,你要不要先拿着这些,去外面和小梦她们两个打保龄球玩?”
——玩个屁啊玩,当本猫三岁小孩?!
何童不满地瘪瘪猫嘴,哼了一声算作回应,脚爪没有半点活动的意思。
“是啊,你还是出去吧。”灶台对面正热火朝天地翻烤芦笋和青豆串的黄太子出声,语气里还是那熟悉又僭越的责备和不赞成,“这地方这么小,你老到处晃悠,不是添乱吗?”
“哈?添你——”
“哎哎哎!”嘀哩哩慌忙抢在“哔——”声之前,捂住了那张口型已初露端倪的猫嘴巴,“不是添乱呀不是添乱,怎么会添乱呢!就是,唔,我不是有段时间没给你做过好吃的了吗?偶尔,我也想你可以在旁边,悠悠闲闲地一心一意地玩儿,我呢,就给你准备美味小饼……”说着,嘀哩哩贴到那对小心眼的猫耳朵上,小声问:“这,这多甜蜜呀,对不对?”
——甜蜜个屁啊甜蜜,当本猫三岁小孩?!……嘿。
何童端庄又矜贵地翻了个“受不了你”的甜蜜白眼,就一爪攥着两个山楂,一膀子拽着大筐子,雄赳赳地去厨房门口找小梦和奶牛二号玩了。
就在十来分钟前,那位养尊处优的猫咪小黛,没有计较自信精灵左耳朵进“水果布丁鱼”、右耳朵出“噎死猫馅饼”的怠慢。她一领着众猫进了编织俱乐部平时使用的休息室,就踱着优雅随性的步子,不客气地直奔离壁炉最近的一张软垫。
待气定神闲地卧倒在紫藤色的天鹅绒垫子上,她便慵懒地开口:“哎,既然这样,那晚饭小狸你就随意准备吧。反正我听说精灵做饭都很厉害。”
何童没忍住,捂着嘴巴“吃吃”地偷乐起来——听一只女同小猫说什么“做饭很厉害”就已经够古怪的了,而这个“做饭很厉害”的主语,竟然还是一旁一听到夸奖就立刻把猫胸口挺得高高的、得意得不行的嘀哩哩……可笑啊可笑!哈哈哈!
“还有你,咪咪,你也别闲着。我看这儿的壁炉准备的只有山梨木和苹果木,我闻不惯它们的香味儿,你去会场那里抱点榛子木头回来。如果找不到具体位置,就去问问紫鸢尾。”
王咪咪唯唯诺诺地点头。
“至于你,狮子,”小黛又天经地义一般地看了眼黄太子,“你有什么特长?”
黄太子骄傲得跟在参加什么猫咪大点兵一样,左前爪郑重地在地毯上一踏,“报告!我擅长烧烤!我可以给你们烤麻雀吃!”
“嗯,已经有了麻雀馅饼,再吃烧烤麻雀就太腻味了。你还是简单烤些清淡爽口的蔬菜吧。烤得嫩些。”
小黛最后看向胖成一团的何童。
何童还沉浸在“做饭”这个无聊的笑话里,察觉到小黛打量的目光,她忙装模作样地敛了笑意,清清喉咙,虎头虎脑地坐得端正了些。
——哦呦!说起我的特长,那可就多得数不清了呦!
见小黛迟迟不发问,何童还用真诚、炽热、满是渴望的眼神暗示般地瞟了她好几眼……
“……小橘,你就等开饭吧。耐心些。”
就这样,何童看着面前地板上趴着的两个扭着屁股打弹珠的愚蠢小屁孩,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和她们一样没分到正经活儿干。
“咦,大橘姐姐,你拉着的那是什么?”
发型凌乱得像个流浪汉一样的奶牛二号身体还捏着一颗红醋栗伏在地上,小脑袋却已经三心二意地伸长,好奇地往何童的身后张望了。
“是杉果呦!还有山楂。”胖橘猫挤出爽朗的笑容,“要不要一起玩‘杉果保龄球’的游戏?”
“……什么,保龄球?!本大王喜欢!”小梦大嚷一声,把身侧一小堆白醋栗和红醋栗一爪推开,“醋栗弹珠的游戏两只猫玩儿一点意思也没有!二号他又笨手笨脚的!”
奶牛二号听了,嗫嚅着把后脑勺的毛发挠得更乱了些,看起来跟个疯小孩似的了。
“OK,那我们三个就轮流摆杉果瓶子吧!”
何童甩出一颗山楂,丢给狂笑应战的小梦,又从地板上揽起低眉耷眼的奶牛二号,热络地把另一颗山楂递给他。
“不用紧张,姐姐呆会儿会让着你的,”何童亲亲热热地说着,阴险的圆眼睛却暗戳戳瞥向了小厨房里烟熏火燎的黄太子,“毕竟,我们是那么要好的知音呀……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何童故作神秘地问。
奶牛二号神神秘秘地答:“当然!”
“那就好。现在我们就开始保龄球的比赛吧!先说好,输得太惨的小猫可不准哭鼻子,哈哈哈!”
三只猫咪立刻开始了菜鸡又激烈的保龄球大赛。
嘀哩哩一面快乐地留意着何童和小梦的动静,一面把能找到的鸡蛋、果子和调味料全都一股脑儿地倒进馅料盆里,搅呀拌呀,忙得不亦乐乎。
唔,总觉得味道还不够丰富呀……大厨小狸琢磨着,又一扇扇地打开橱柜门搜寻新食材。
“嘀哩哩~~~嘀哩哩~~~”
刚把猫猫头探进最顶上的大横柜,嘀哩哩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什么细细尖尖、甜蜜蜜又阴恻恻的呼唤——听着还有点点胖呢!
嘀哩哩直觉地以为这是何童不甘寂寞,又捏着嗓子来和自己恶作剧了,就也捏着嗓子乐呵呵地回应:“怎么啦~~~怎么啦~~~”
“中毒~~~中毒~~~”
“……唔,‘重不’?”嘀哩哩一边从柜子深处一点点地拨拉出一个大铁罐子,一边甜蜜地回:“不重的~~~不重的~~~我自己就能搬动了呀!”
白生生的爪子小心地捧住铁罐子放在地上,拧开盖儿,里面盛着些风干的橘子皮。
“哎呀,你看!”嘀哩哩回头,想要把这不一般的橘子皮展示给何童看看,却发现没良心的大胖猫早就跑没影了。反倒是正埋头苦串西蓝花的黄太子听见了嘀哩哩的喊话,抬头有些羞赧地朝她笑了笑。
门外小梦正大呼小叫着,勒令何童立刻投球,不准再磨蹭。
唔,原来是又被喊出去玩儿了呀……嘀哩哩轻叹口气,自顾自捧了一把橘子皮到灶台上,麻利地切碎、丢进馅料盆儿……咦?刚才灶台上,有这样一个铁罐子吗?
馅料盆旁边,正静静地立着一个密封的红色铁罐。
嘀哩哩捧起红铁罐左右端详了一番,然后团着爪子,卖力地把铁皮盖儿一点一点地卷开——罐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散发着杏肉酸甜香味的奶油奶酪。
哎呀,这简直就是灯下黑了呀!这样香喷喷的罐子放在一边,自己竟然一直没发现!大厨嘀哩哩没有半点怀疑,非常不客气地把一整罐奶酪都倒进了馅料盆里,继续搅呀拌呀。
等和好口味“丰富”的馅料,嘀哩哩找出了两个浅口小盘子,揪下两小块加了黄油的面团,在盘子里用猫猫肉垫把它们平平整整地铺开;再砌上厚厚一层馅料,把一整只的麻雀半埋进里面;最后用致死量的芝士和黄油简单地封个口……可真是完美!
要不,就先试着烤两个馅饼好了。嘀哩哩一边将两个小盘子放进烤箱,一边又往厨房门口张望了几眼。
杉果保龄球的游戏似乎果真非常有趣,何童都好大会儿没来厨房晃悠了。唔,怎么说呢……她那样在旁边捣乱一样,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的,是可能会有一点点打扰自己做饭啦……可总不来打扰的话,自己又老等着……
“真寂寞呀……”专心串着玉米仁儿的黄太子突然出声,把正有些走神的嘀哩哩吓了一跳,“做精灵,实在是很寂寞,不是吗?”
——老娘看你不是寂寞!是□□!!!
几乎是立刻,厨房外支棱着猫耳朵监听两只精灵动静的何童,狂暴地在心中咒骂一声,引得小梦凭空被呛得干咳了好几下。
“唔,的确……”厨房里的嘀哩哩皱起眉沉吟,煞有介事得跟在参加什么先进精灵经验交流大会一样,“所以我觉得,我们精灵还是得多多冒险才行。只要冒险足够多、足够累,那……咦,我的麻雀馅饼烤好了!——何童,何童呀!快来快来,馅饼好啦!”
终于有了正当理由把何童喊过来——何童也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冲进来——嘀哩哩一下干劲满满,像模像样地戴上一只小手套,麻利地端出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小盘子。
“小心点小心点,可别烫到了呦!”这样有些得意地唠叨着,她托着馅饼在何童的猫鼻子前转了两圈。
烤得焦香的芝士已经微微凝固,盖在金灿灿、油滋滋的麻雀身上。
嘀哩哩扭下一只小巧油润的麻雀翅膀,用它切了些柔滑细腻的馅料和松软面皮,“呼——呼——”地吹了两口,喂进猫脸上再次降下晚娘的何童嘴里。
“……嗯?”
何童的左耳朵扑棱了一下。
“怎么样,很好吃吧?”
看着那双一下亮起来了的可爱圆眼睛,嘀哩哩心里美滋滋的。她扭下另一只麻雀翅膀,打算给自己也切一小块馅饼吃,却被急性子的大胖猫凑上来,“MIA”地一口又叼走了。
“哇啊是不错呀是不错miamiamia……”
“唔,可以让我也尝一块吗?”没眼色的黄太子问。
何童小气吧啦地把猫脸一拉,“不行,这一整盘都是我的,我都吃过了!”说着,她又用猫爪围了围灶台上的另一盘馅饼,“这一盘,得先送去给小黛……嗯。我现在就去送!嘀哩,我这一盘馅饼就先放这儿,记住,任何猫都不能动!”
“那小狸,”黄太子不把何童的排挤放在眼里,继续自来熟一样向嘀哩哩低声恳请,“你能再做一盘给我吗,我也有些饿了……”
“你能不能有点团队精神,等会和大家一起开饭不好吗?!”何童皱眉,满脸正气凛然,“再说了,如果实在是饿,你那儿不还有一堆烤蔬菜吗?”说着,何童不客气地上爪,在黄太子的菜筐子里扒拉了一通,翻出来又一根嫩生生的玉米,“喏,啃根鲜玉米吧!”
——白猫!在嘀哩面前尽情展示你啃食玉米的丑态吧!吃吧!吃吧!
邪恶橘猫在心中发完这无比恶毒的诅咒,便一爪托着小盘子,扭着屁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出了厨房,看见那两只赛得正酣、一个比一个像疯小孩的愚蠢奶牛,何童还不忘春风满面地叮嘱她们:“快开饭了呦!玩完这局就得收拾收拾了呦!”
那副慈母模样看得小梦莫名其妙的。
而黄太子,等他发现自己握着莫名其妙的半拉玉米莫名其妙地发呆时,大厨狸花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八个小盘子,开始忙活了。
“……咦?我,我刚才怎么了?谁把我的玉米啃成这样?”
“……是你自己啃的呀,而且还啃得很痴迷哩!”嘀哩哩两只白生生的猫爪忙碌地铺着馅饼皮儿,“唔,你大概,是进入了什么玉米的小世界了!”
另一边,小试猫刀的何童暂时原谅了这次不停被挖墙角的糟心冒险、原谅了全世界,快乐地哼着小曲儿,一颠儿一颠儿地踱进了休息室……
然后屁滚尿流地逃了出来。
“啊、啊啊啊——!妈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怎、怎么了,你,你嚷嚷什么啊!”
紫鸢尾神情尴尬地追上来。
“你!你你你……你们!”爪上的小盘子连同馅饼一起戏剧性地倒扣在了地板上,何童也以受害者的姿态一屁股坐倒,捂住猫脸,上半身弹性十足地七扭八扭起来,活像块内心拉扯的糯米糍,“你们也太不注意了!咱们这儿可有小孩呢!还有命案!还有大魔法师的葬礼!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哎呀!哎呀!”
“我们怎么不注意了,大惊小怪的……”紫鸢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