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从四周变成墨黑色的海面上，反常地升腾而起，包裹了这艘单薄人造的海中孤岛。

杀红了眼的青蛇，高高地俯视着只剩下最后两个活人的空荡甲板。

只见玫瑰瑟缩到了姜华身后，蜷缩在早就溅满了血的沙发上，用怨毒的目光看着站在她前面近乎于神经失常的姜华。

“姜华，原来这些人里，都没有一个是你在乎的，我真替他们感到可悲。也难怪，你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可以杀死，还有谁，是你真正在乎的？可能你的心肝肺脾胃肠子，早就都烂透了吧。”

饱餐后，青蛇原地抖动起了全身的筋骨，并顺带着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他神兽般的无形声浪被推到黑不见底的海洋远处，海雾也在被冲散后又扑了过来。

“你，是不是就是神话传说里的青蛇？”

姜华似乎一点也不怕他，斜着脸，仰头望着眼前这条巨大的青蛇，只是一副“有种你来吃了我啊”的狂妄和挑衅。

“是，难道你不怕我？”

“怕。怎么不怕？但我看你这个妖精，也不过如此，只是吞个人而已。我既然已经做了恶人，就该有做恶人的觉悟……..再坏，也知道，会有很多人，陪着我一起垫背。这样，对我来说，就是赚了。”

还未说完，姜华就猛然转身，把躲在一边暗自祈祷的玫瑰，从沙发上给整个拖下了地。

玫瑰被摔了个猝不及防，扑倒了沙发前的小矮茶几，上面的酒杯应声而碎，瞬间就刮花了她的手肘和掌心，高跟鞋也都从她的脚底溜了出去。

因为现在，甲板上无处不是腥滑黏湿的血迹。

“玫瑰，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杀人的同谋？”

姜华看着在血泊里挣扎着的玫瑰，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只见玫瑰的胸脯凶狠地起伏着，她撑起被碎玻璃渣扎得鲜血直流的上半身，回头瞪着无耻至极的姜华：“陈优是你动手害死的，与我不相关！”

这个20出头的女人长得很美，三角瓜子脸，刀削尖鼻峰。不过她的脸光滑地就像刚出炉的新鲜蜡像，虽然一脸年纪轻轻，可看上去，却是没少打针的样子。

“放你娘的屁！毒杀的主意是你出的，原料也是你提供的，你狡辩也无用。我们现在倒要看看这条巨蛇，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了。 ”

“青蛇，你是妖吧？我跟你说，姜华一直是主谋……我只是从旁辅助。”

玫瑰抬头直视着青蛇幽绿如炬的探询目光。

其实，她手腕上的静脉已经被碎酒杯的玻璃扎破，涓涓细流顺着她的手臂，在她的身下越汇越多，而她自己因为面对青蛇神经紧张，却没有察觉，自己已支撑不了多久了。

青蛇望着相互推诿的两个人，神情愤然，正欲开口继续发问，辨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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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远处飞来一条白光，直击青蛇额头的正中央。

“嘭！”地一声，火星四溅，青蛇的原形受到猛烈袭击，它周身散发的云烟雾气遽然沸腾了。

而妖气弥漫里，青蛇那如山的蛇身，也跟着轰然倒下。

青蛇受惊，顿时又变回了人形的吴青。

吴青倒在地上，由于之前吞下了太多的猎物，经过这十分不轻的一击，以及击昏后的恶心，一口还未消化完全的人血，从他的嘴里喷涌了出来。

“小青，你何苦又造孽？”

那道白光化身成了白玉贞，降落在了正捂着头、嘴里还哎呦不止的吴青身边。

此时，吴青的眼前是一片乾坤旋转的黑，月影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海水也不再是血红色的，又变成了夜色里正常的墨蓝色。

他努着眉头，脑浆都被敲得搅成了一团，在摇晃不稳的模糊视线里，青蛇看到了白玉贞盯着他的那恨恨不平的锋利眼刀。

“小青！你看你今晚你杀了多少人？你现在快点老老实实跟我去找观音菩萨谢罪，接受惩罚！”

吴青定睛，看到了白玉贞手心里，正捏着一根细细的杨枝，那虽然不是观音大士宝瓶里的杨枝，却是双生般地神似。

青蛇懂得，就像溯本求源后天下之水都尽归一处的道理一样，不拘采下何处的杨枝，只要有所凭恃，就可获得信物所持真身之主那强大无边的佛法护佑。

“不，我不跟你走！”

吴青咬紧牙关，从流着血的牙缝里，吐出这坚决的几个字。

“我还有没有完成复仇，还没杀掉害死陈优的凶手…….”

吴青抓着白玉贞的长袖，只是踉跄地站起身来，不服气地瞪着站着的姜华和趴着的玫瑰。刚才那一击，就像金属钟鸣一样，回声依然还在吴青脑海里当当作响。

“呦呵，原来真地还有传说里的白蛇啊。”

姜华大摇大摆地站在两人前面，出其不意地插话了。

白玉贞本来是背对着姜华的，可他骤然听到姜华的声音，就像是听到什么凶兆噩耗一般，脸色异常地就像瞬间被粉刷过的墙。

惨白如死灰。

泪珠从白玉贞白如宣纸的脸上，滴下。

或者，白蛇的神情又像是遭受了什么五雷轰顶的洗礼一样，令他不忍目睹，不忍倾听，只能紧紧地闭上了双目。

白蛇就这样凝固在原地，双腮不由地咬紧了，就连他额头和脖子上的筋都全部跳了起来，嘴唇，也苍白得发紫。

吴青疑惑地看着白玉贞一脸仿佛不堪忍受和备受打击的精神衰弱模样，完全不明就里，只以为是姜华的话惹怒了白蛇那么简单。

白蛇不理姜华，只是神色慌张地扯着吴青：“小青，你还站着干什么，快跟我走！”

白玉贞狠狠地掐住了吴青一侧的肩头，深入了他肩颈间的筋肉，带给青蛇钻心的疼。

青蛇痛得“嗷呜”一声叫了出来，对现在的白蛇无力反抗——因为他哥哥另一只手里握有观音菩萨的信物，现在是斗他不过的。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来救场了，白蛇。”

姜华又好死不死地又发言了。

只见白玉贞双唇微张，胸部异常激烈地喘了一口气，而吴青则分明看见了他哥哥将两排皓齿紧紧地咬住，而他自己，只能在疼痛里跟着屏气不作声。

白蛇的表情，是青蛇从未见过的挣扎和哀戚，更甚于陈优死去的那天。

“小青，你走啊！跟我走啊！”

“不。我偏不。”

白蛇微微侧头看见吴青回望着自己的目光，真是倔得像头牛，也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白蛇的喘息越来越粗重。

吴青还没见过白玉贞如此濒临理智尽失的崩溃状态。

“白蛇，你转过头来，让我看一下你的样子嘛！你可千万要阻止你的小青来杀了我啊.........”

玫瑰这时已察觉到自己被划破了静脉，只能用另一只手徒劳地按着破了口的地方，只见暗深的绛红色血，从她的指缝里汩汩地缓慢涌出，流成了小河。

姜华看着躺倒在地上越来越虚弱的玫瑰，越发得意地笑了。

“你住嘴！”

白蛇像是不再逃避什么，他松了死掐着吴青的肩头，陡然转身冲着姜华吼叫。

吴青在白蛇松手的瞬间按住了自己的肩，钝钝的疼痛，也令他无法正常呼吸。

白蛇看着姜华的眼睛，爆红，充满了跳跃游动着的血丝。

白玉贞的面容，像是从冰海里上潜出来即将死去的海兽，他的牙齿，他的嘴唇，他的眼睛，都在厉厉地打颤。

“许仙，你终于不再像当年一样，那么容易就被青蛇的原形，给吓死了。”

青蛇本来是打算站在哥哥身后，趁着他跟姜华说话的空档，偷偷揉着自己的肩膀松缓一些刚才他那不要命的狠手的。

当他听到白蛇的这一句话，疼痛什么的，顷刻间就跑到九霄云外了。

“什么？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青蛇向前猛地抓住白蛇的一只胳膊，摇晃了起来。

“小青，姜华、就是、许仙、的、转世。”

白玉贞一字一顿，像是对着虚空说话，说完这句话，他的力气像是被一下子抽走了。

“………”

说时迟那时快，青蛇及时接住了白蛇，让他倒在了自己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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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只有海浪在轻柔地打着拍子，哼着着调的安眠曲，宛如遥望千年的梦呓。

就在这一刻，吴青觉得这片浩淼的大海，似乎在眼前幻化成了那个窄窄小小的、旖旎曼妙、江南风情的旧西湖。

旧西湖呵，眷恋人间七月天，柳堤荷花分外红。

躲在水里的青蛇，精致画舫上的许仙。

那日，还是软糯活泼的怀春女儿。

今世，却是灰发油头的杀人凶手。

一千年，足够刻骨铭心，却也足够沧海桑田了。

“哦？我是许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我一个大老爷们，竟然会是许仙？可笑。既然你们两个都是蛇妖了，还在我面前亲自现身说法，看来也不像是假的。那我，对你们说的话，是非信不可了？”

姜华听了白玉贞的话之后，不轻不重地哂笑着，歪着半边丑陋的后槽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封赏和奖励似地，乐得合不拢嘴。

“姜华，你别嚣张.......”

青蛇面露凶狠地说着，可满眼里，却噙满了泪。

吴青情不自禁地上前迈了一步，却被时刻都保持着警惕的白蛇，给一把拽住了。

他终于知道了，之前白玉贞那难以言喻的痛苦表情，究竟是何缘故。

青蛇望着仍然嬉笑怒骂的姜华，浑身是掉入了冰河般的冰冷、麻痹。

似万千根冰针，扎入血管和心脏里，那些血管里的冰针，还向着心脏的方向，刺去。

“你知不知道，陈优就是你的孩子？她是你前世的孩子啊！”

吴青一步一步逼近，他的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

“杀人凶手，她可是你转世前的孩子……”

吴青颓然地跪地而下。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杀了她？”

他的膝盖磕在冷硬的甲板上，目所及处皆是浓稠的血迹，他的手着地后再拿起来时，皆是沾满了十指的滴血掌印。

“你一千年的前世，就是许仙啊！”

姜华依旧保持着不屑一顾的困惑，他冷漠发笑地看着吴青那歇斯底里的伤痛，就像看着什么与己不相关的表演和笑话一样。

青蛇的所有话，宛如对牛弹琴。

白玉贞站在吴青的背后，看着这千味混杂的场面，哭也哭不出来，话更说不出来。

对于白蛇来说，这一切的造化弄人，才是更加难以承受的。

“青蛇，陈优得了癌症一开始是瞒着所有人的，后来，姜华雇了私家侦探..........姜华用的是我给他的肉毒杆菌毒素............为了摆脱陈优的纠缠、并且将所有夫妻共同的房产..........和资产都拿到手里………….他给了我一些虚假的承诺……….我把过量的肉毒杆菌包进早餐的甜点里。陈优从家乡回来的早上，姜华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了下去，只要等待着晚上毒发身亡...........她有癌症，又是独身，就没有人会追究死因……..”

玫瑰断断续续地说着。

玫瑰趴在地上气息奄奄，眼神涣散，嘴里喃喃道：“这都是报应、报应………”

说毕，玫瑰仰面朝天，渐渐地失去了呼吸，手边已绽放出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血色玫瑰。

她大张着眼睛，面容似有不甘和后悔莫及。

死不瞑目。

“玫瑰，你这一世，活得好糊涂，希望你下一世能活得好点。”

白玉贞怜悯地看着玫瑰，终于说话了，却不是为了姜华。

“白蛇，青蛇，你们说，我关心转世不转世这个问题干什么？我就算是你们所说的，什么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