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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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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骐双手颤抖着将信看完,然后沉默了很久。他将信折好,和信封一起放入怀中,然后收好,拉紧了自己的衣襟。

才放入,又将信从怀中掏出,用两指夹着信笺,将它靠近一旁的烛火。信纸沾染了火光,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信上的字在火光中跳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燃烧,渐渐地变成灰烬。

他松开了手,那些带着他温度的灰烬便散落在地,被风一吹,就什么都没有了。

梁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堆灰烬,良久,都没有动作。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寝殿,而是吩咐侍卫守在凌霄宫外,自己则坐在了宫外的台阶上。

姜奚默不作声地告退了。

而景蔺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他知道信的内容肯定是让梁骐失望的,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思考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也只能说出一句:“君上,夜深了,回去吧。”

梁骐没有回答,依旧看着前方。

景蔺知道他在看什么,是苏北歌之前住的屋子。她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是却让这里变得与宫中其他地方不一样。

“少一,她还是走了。” 梁骐的声音很轻,很淡,但景蔺还是听到了其中的痛苦和不甘。

又是一阵沉默。

“你说,”梁骐突然问道,“她真的会回来吗?”

景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那你说,”梁骐再问,“她还怨我吗?”

没等景蔺反应,梁骐苦笑,“怨也好,总归是念着我的。”

看着梁骐孤独的身影,景蔺还是说了一句:“她能活着,便好。”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安慰梁骐,还是在安慰自己。

梁骐一怔,看着远处的天空。天空中飘过几朵白云,它们慢慢地变幻着形状,然后消失在天际。

天色渐暗,宫灯初上,他才缓缓站起身,向国府宫走去。

景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孤单。

*

中洲468年,北凌王梁骐命姜奚为帅,率三十万大军伐东风。北凌军避开了东风军西部主力,以景蔺所献之计,直攻东风国王都晋城。东风军措手不及,再加上北凌军勇猛无比,东风军队很快败下阵来。最终,东风军土崩瓦解,东风王简出城投降,至此东风国灭亡。

北凌灭东风之战,意味着东中洲之后,长达数百年诸侯割据纷争局面的结束,北凌国完成了一统。

为了巩固政权,以姜奚、陇刚、应飞濂等为主的原北凌国核心势力,在国君梁骐的授意下,采取了诸如灭奴隶、分土地、建官学、铸新币等一系列措施来巩固统治,推动国家发展。此外,国号由‘北凌’改成‘梁’,史称‘梁国’,以王都为“国府”。而梁国所执行的一系列国策,皆沿用了当初姜奚和苏北歌所提出的《北凌策论》,并加以深化。

梁国势起到一统,只用不到二十年,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的人物——梁国国君梁骐。他雄才大略,知人善任,英勇果决,在他的领导下,梁国日益强大,最终完成了一统。梁国人对他们的国君既敬仰又害怕,在他统治梁国的期间,无人敢叛。

在所有人心中,梁骐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他无情、冷酷,杀伐决断,但同时又是一个文治武功皆备的明君。他仿佛不知疲倦,日夜处理国事,又推行新政,让梁国的国力蒸蒸日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成为皇帝的第二年,就离开了国府,就出去巡视了。按说,新皇登基,应该是先稳固政权,然后再考虑其他。可他倒好,政权刚稳固,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国府了。

自此,几乎每一年或者每两年,他都要出去巡视。有时候是去查看民生,有时候是去检阅军队,有时候则是去巡视边疆。每次都说是为了国家,可真正的原因,谁也不知道。

有人说他这是向天下臣民宣扬君主天威,让他们知道天子的威严和国家的强大;也有人说他是监督地方、恐生叛乱,确保自己的统治稳固。但更多的人都在流传着另一种说法。

他们说,皇帝其实是在寻找那个曾经出现在凌霄宫的女子。有人说,她曾是他最爱的女人,只是她的踪迹,似乎也随着那场宫变一起消失了;也有人说,她是仙人下凡,能预判天气,指点风云,甚至能将人起死回生。皇帝之所以频繁巡视,其实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女子,以求得长生不死的秘密。

当然,这些都只是坊间的流言蜚语,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梁骐自己才知道。

*

梁国六年,皇帝再次出巡,这一次的巡视路线是他亲自选的,目的地是济山。

济山附近原本是云荒村的旧址,那个他还是太子时曾来过、遇险被救的地方。如今,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荒村已经在朝廷的亲自监督下,重新建立了起来,并且扩大为一个县,又名‘凌霄县’,以漫山遍野的凌霄花而闻名。这些年,从其他地方迁来了许多百姓,如今人丁兴旺,好不热闹。

梁骐的出巡车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车队到达县口时,县令范同知早已携全县官员在此恭候。

梁骐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看着下面跪伏一片的人,心中却泛起一阵涟漪。

“陛……陛下?”范同知有些颤抖有些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梁骐的思绪。

梁骐回过神来,看向范同知。

“陛下此次出巡,能亲临我县,乃是我县百姓的荣幸。微臣已备好府邸供陛下歇息,请陛下移驾。”范同知说道。

梁骐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游行队伍缓缓进入县城,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纷纷跪拜,山呼“万岁”。梁骐坐在高高的龙辇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知道,这只是徒劳,可他还是忍不住去寻找。

六年了,他几乎找遍了整个梁国,可依然没有她的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她,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的眼神。然后,心就会如刀绞一般疼痛。

他害怕,害怕她不回来找他,更害怕她已经死了。六年来,这个恐惧一直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范同知偷偷地瞄了一眼龙辇上的皇帝,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为什么会亲临这个小小的县城。

县内繁闹,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样样不缺,唯独有一片地被圈了出来,无人敢用。

但唯有一片地被圈了出来,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那一片地占地极广,中央有个小小的院落,十分破旧朴素。在街市中,它显得那么突兀,那么不合时宜。

当队伍行到附近时,梁骐下了马,径直朝那个院落走去。跟随他的人都识趣地停了下来,没有跟上去。

都知道,这个小地方,住着一个老爷子,是皇帝的旧识。村里人看这个老头跟皇帝关系不菲,本想着这下半生是要享福了,但老头却倔强得很,仍是住在原来的地方,种些草药,有时给人看病。

大家默不作声,虽老人脾气古怪,但没人敢得罪他,他要啥就给啥。不过,那老头却也有真本领,村里人若有难疾,也会来找他。

院子里一片荒凉,只有几棵凌霄花树在角落里静静地开着,一个老头正在晒药,他头发花白,背影有些佝偻。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继续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这里不欢迎人,尤其是你这样的贵人,更不应该来这里。”

梁骐也不生气,他走上前去,轻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您。”

老头冷哼了一声,说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入土为安。”

“卞老,您无需这样冷脸对我。”

卞炔听了这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但仍旧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皇帝多年寻不到苏北歌,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放在几年前自己还敢骂他,现在……还真不敢赌。

梁骐见卞炔不说话,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他撸起手袖,露出结实的肌肉,开始帮帮着卞炔磨药、晒药草……一如当年在云荒村的模样。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开口,“有她的消息吗?”

卞炔叹了口气,他停下手中的活,看向梁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和无奈,“若她有来找我,你在这里的眼线会不知道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刺进了梁骐的心里,他沉默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人穿着普通的衣衫,脸上带着刀疤,却难掩原来的俊朗之气。

“你怎么来了?”梁骐看到来人,有些意外。而卞炔则是一脸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陛下。”景蔺顽皮一笑,“前几天在游历路上,就听说了陛下要来凌霄县,我本也计划来看看卞老,这不赶巧了吗?”

说着,他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梁骐,对着卞炔说,“老爷子,就你还敢让天子干活。”

卞炔哼哼,“可不是我要求的,这小子自己要干的。”

梁骐也少有的轻松一笑,“少一,你莫不是思念我,才故意来堵我的。”

自四年前,景蔺辞官后,两人就鲜少见面了。当初梁骐虽极力挽留,但景蔺去意已决,他说自己本就重伤未愈,早就不适合再统兵征战,加上他向来不喜朝堂,就请梁骐看在他为北凌效力多年的份上,放他逍遥自在去。此时北凌人才济济非昔日而语,也已是天下一统,梁骐思虑过后还是同意了,只是让景蔺定期回来陪陪自己,毕竟世上再无第二人叫自己“阿骐”了。景蔺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他应道,“臣遵旨。”

那一刻,两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早已悄然变质。

*

“嘿嘿,陛下说得哪里话,我只是路过,路过……”

景蔺的话语打断了梁骐的思绪,只见他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了牛肉、烤鸡和美酒,“既然遇见了,今夜就聚聚。”

三人席地而坐,酒过三巡,梁骐和景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卞炔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卞炔突然开口道。

梁骐点了点头,“卞老请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找了她这么多年,都没半点消息,我想她大概……”

“不,她不会死的。”梁骐打断了卞炔的话,他的声音坚定而果断,“她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她一定还活着。”

梁骐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她如果死了,定会让我、让少一知道的,她的脾性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不会静悄悄的死去。”

梁骐说得笃定,景蔺却愣住了。

卞炔则是呸呸呸了几声,说道:“我这老头子可没诅咒那丫头,我是说她会不会就回,回那……”

“影谷?”梁骐接话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会,她不喜欢那儿。”

“那可说不定。”卞炔灌了口酒,“这丫头性子烈,当初你那样对她……啊!”

卞炔还没说完,突然捂住了心口,面露痛苦之色。梁骐见状,脸色一变,“卞老,你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了。”卞炔深呼吸了几次,缓了过来,“你小子,找归找,但也别太执着了,你知道那丫头是真倔,她若不想见你,你找也没有。她若想见你,你便是在凌霄县种菜,她也会来寻你……”

梁骐沉默着,一壶又一壶灌酒,直至月色倾洒,满地银白。

卞炔和景蔺对看一眼,都以为他喝醉了,梁骐却站了起来。

“卞老,叨扰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

他声音清冷,身形未见摇晃,眼神也异常清澈。说着,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卞炔和景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不解,却也没人开口问。

只是在梁骐即将消失在夜色中时,卞炔突然叫住了他,“陛下!”

“嗯?”梁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卞炔。

卞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就在快要出院门那一刻,梁骐的声音飘了过来,“卞老,若真有朝一日她寻到你,或你能见着她,请帮我对她说……”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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