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说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周围很空旷，放的烟花就在附近。那头马路热闹非凡，汽车的嘟嘟声、人群的嬉闹声、音乐声……
几人窝在这里，静静地仰头看天上的烟花。
一声声尖锐呼啸声划破天际，天上炸开一朵朵绚丽耀眼的烟花，照亮了她们的脸蛋，连眼底都是朵朵迸发的花。
“我们要许愿吗？”丹丹出神地看着天上。
“可以啊，许一个。”于佳航看着她在闪光下时隐时现的脸蛋，每次光一闪现，就照出她发亮的眼睛。
闻言大家都捧手许愿。
“多米，你干嘛呢？”小程偏头看到旁边的多米在埋头用竹签挑着烤冷面吃。
“干嘛？”
“许愿！”
“哦，要许愿啊，行！”多米赶忙将塑料袋套好挂手腕上，有模有样闭眼合手。
小明忍不住嘀咕：“别人是对着流星许愿，再说，我们今天拜祖宗拜神明，不是许愿了吗？”
“多许一个怎么啦？”于佳航揽住他肩膀一字一句问。
小李嗤笑出声，“对啊，抓住每一个许愿机会，万一实现了呢。”
看完烟花，分道扬镳。
于佳航脱下外套还给丹丹，“路上小心。”
“好哒！多米！你等会！我载你回去。”丹丹连忙喊住了挥个手就头也不回离开的多米。
她眼睛看着那头的多米，手上一把抓过外套囫囵套上，就跑了过去。
……
丹丹将多米载到巷口就放下，余下的路多米自己走回去。
多米家这片，都是一栋一栋的老房子，栋栋成条，条条成片。
这里离小学、中学、医院、车站、银行、区政府骑个自行车也不过十分钟，离高铁、大海骑电动也不过半个小时。
而多米家在南边最外围，她家北南俩侧有俩道门，南门的临街是村的主要街道，所以这边街道整条通亮宽敞。
虽然去哪里都算方便，但这片老厝区人家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只剩几户还在。所以她家北面那片区域就比较寂静了，小路幽深昏暗，只有零星几乎人家门口开着灯。
跟丹丹道别完后，多米看了眼通亮的街道，家门口就在不远处，她转念脚步一拐弯，往北边走去。
手机屏幕在幽暗的小路里头发出幽幽的白光，照亮了多米的半张脸，和朋友陈可丽发完消息后收起手机，抬头不远处有盏路灯照亮一隅，门打开从里头探出个头。
看着陈可丽冲她招手，多米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加快步伐过去。
“多米，好久不见啊。”陈可丽笑眼弯弯地打了个招呼，转身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回头拉着她在门阶上坐下，俩人就着路灯相视一笑。
陈可丽初中毕业后就直接出去打工了，她们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了。
“他在家？”多米低声问。
“嗯，正在那喝酒呢。”陈可丽点点头，满脸促狭皱皱鼻子，吐槽道：“欸，要是他睡着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会啦。”她托着腮斜靠在一旁的门框上。
这么久不见，她看着倒是比以前活泼开朗多了，最令人高兴的是以前黄黑黯淡的脸现在看起来白嫩圆润了些，那会像枯枝干皱的手指现在也饱满泛着血色。
刚手机上只是匆匆说了几句，确认她回家了而已，对于她家现在的情况多米是一无所知的。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巴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在外头的见闻的兴奋样，多米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暗忖：看来远离家里的鸡飞狗跳，果然快乐多了。
“哇！那那同事人还不错，还帮了你一把。”认真听完她说的，多米感慨道，再要她发表些什么看法也憋不出来了。
“你呢，高中生活如何？”大抵是察觉到都是自己在讲，陈可丽将话题甩到了多米这边。
紧接着她说：“你还记得以前我们数学老师上课的时候提过一件事么？就是她的学生来看她，说感觉自己上了高中一下子就成大人了，她当时虽然回答：太夸张了吧。然后那学生说：反正就是感觉和初中的自己不一样。但是她讲到这停下，笑着和我们说：你们现在也肯定觉得很夸张，但是等你们上了高中就知道了。”
……多米完全没印象这茬，讪讪然道：“是吗？有这事？emm……”她仔细思考，迟疑道：“我没觉得我有什么变化耶，可能她们心态变了，你知道的，初中本来就是中二病最严重的时候，可能高中就好多了吧。”说到这她还兀自点着头。
听得陈可丽扑哧一笑，捂着嘴巴笑得满脸通红，“你还是老样子嘛，那你中二病好多了吗？”
多米察觉到自己给自己挖坑，赶紧挽回道：“哦，不，我还是有变化的，不中二病了。”
“你还那么爱看动漫吗？”
“嗯。”不假思索的。
“还是一激动就咕蛹？”
“人之常情。”多米的嘴死硬。
“还大喊着：‘降龙十八掌’、‘龟派气功波’、‘斯、斯什么光线’来着？”讲到这，陈可丽忽然卡顿住。
“‘斯派修姆光线’啦。”多米帮忙补充道。
“对，就还喊着这些大招跟同学大战吗？”
“当然不。”很确认地回答，多米心里满是不屑，她早就与时俱进换招式了。
“那确实是长大了，不一样了呀。”陈可丽说道，眼神竟黯淡了些。
俩人聊了一会，眼看时间很晚了，刚才天边还传来阵阵烟花爆鸣声，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陈可丽率先说：“今晚聊得好开心呀，天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虽然离得近，但是路黑。”
她扭头从黑暗处拿出一个纸袋，“这个给你的新年礼物。”
“啊，别啊！钱你自己存着呀。”多米瞪大了眼睛，嗔怪地拍了她一下。
“哎呀，没多少钱，给你的新年衣服。”陈可丽亮着眼睛，努努嘴，“快看看喜不喜欢。”
多米也不推脱了，买都买了，她拿出衣服展开比划了一下，衣袖明显短了一截，她默默缩了缩手臂，抬眸笑颜灿烂，“刚好耶。”
“那就好，喜欢就好。”灯光昏暗，陈可丽也没发现异常。
“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多米喏喏道。
陈可丽一撇头，满脸无所谓，“嘁，干嘛给我准备礼物，让我宠着你不行哦？”她回头对上多米的脸，暖黄灯光下，多米的轮廓小巧立体，头发丝都在发光，“啧！我姐妹怎么越来越漂亮了？”她托着腮仔细端详着多米。
多米翻了个白眼，“夸张了啊，咱俩就半年没见，我就跟以前一样。反倒是你，换了种生活，感觉，唔……有种成熟美了。”
“哈哈哈，成熟美？！”换来陈可丽一阵捧腹大笑，停下时仍然闷闷地笑，她站起来，跺了跺脚，“好啦，拜拜，时间不早了，等会你妈妈该找你了。”
聊天间隙，多米的手机已经亮起很多次了，她知道，王女士又在找多米了，多米这家伙一出门就跟丢了一样，不看消息不回消息的，王女士又是那种很亦步亦趋的妈妈。
“还有，不用给我准备什么礼物，等你以后赚钱了再说也不迟。”她不忘补充道。
“嗯，拜拜，以后钱你存着啊！也不用给我买哦。”多米拉着她的手说。
“知道！知道！”陈可丽连连附和点头，嘴里叨叨：“路黑，看着路啊！”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就直接送多米回家了。
“手机上要常联系哦。”多米赶紧说道，会这样说，是因为俩人这大半年连聊天都不多，寥寥几句，多米怕她忙，打扰她工作。
东拉西扯其实是多米最擅长的，她可以用心倾听，可以让话题不落地，也可以想
一旦生活轨迹不同，人就散了。多米明白的，但是茫然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多米不知道她已经走了，中考完去她家敲门，来开门的居然是她爸，对方一脸阴霾，拎着个酒瓶，醉醺醺地歪在门上，迷迷瞪瞪地说她滚出去打工了，吐气间都是酒气，话必又无缘无故自顾自骂起陈可丽来，言语污秽，多米懒得搭理他直接甩头离开。
回去路上疯狂给陈可丽发信息，好一阵问。
陈可丽掩上门，却没有进里屋，靠着门坐下，她埋头进臂弯，屋里头传来那人的嚷嚷，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小的时候她妈妈就被打得受不了，抛下她和弟弟跑了，这么多年了无音信，每当那人发酒疯，随手抄起东西就砸她时，她都无比庆幸妈妈跑了。
小孩子们最精明了，谁是可以被欺负的，心里门清。
穿着不合身体的衣服，就俩套衣服来回换，洗到发白，袖口磨损得线头断开，就是这样的她，幸亏遇上了多米。
不知道被欺负了多久，反正她习惯了，不回应不反抗，闷闷地缩在座位上就好，无非就是拽她扯她，比起家里那个人那可太小儿科了，弄坏她东西，反正她也没几样东西，乱画她桌子，擦干净就好了，嘲笑她，无所谓，当作听不到，反正费口水的不是她。
小学四年级，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天气，大夏天的，教室里闷热得很，她去洗手间洗手，转角处男厕走出嘻嘻闹闹的几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心一紧手忙脚乱关掉水龙头想赶紧躲回自己座位上。
可来不及了，那几人已经看到她了，不坏好意向她走来，其中一人还像往常一样嘲笑她的穿着，嘲笑她的长相。
领头的那人忽然一脸神秘兮兮凑近她，紧盯着她，哪怕她垂着头也感觉到无所遁形，然后他退开，揽着他同伴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哎呦，我跟你说，她爸爸是酒鬼，之前在菜市场摸一大妈屁股，当场就被绑在柱子上抽呢，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
虽然是俩人在咬耳朵说话，但是音量半点不低。
一时间，她能感觉到周围射来的目光，她双脚陷在原地，没了感觉。
“她爸一喝醉酒就这样，还抱着她睡觉。”
耳朵闯进这句话，她心脏一跳，头皮炸开，惊得她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头，声音都走了调，老半天只能蹦出一句，“没有……”
周围窃窃私语，她急得脸都涨红了，鼻头还不争气酸了起来，可是她根本证明不了自己啊，怎么证明嘛。
豆大的眼泪砸在地板上濡湿水渍，她低头双眼死盯着那处，气得想抽自己，没了抬头的力气。
不用吃惊，觉得小孩子不懂，认为这不可能。懵懵懂懂的年纪，有的孩子还在相信奥特曼的光，有的孩子已经像个恶魔一样作恶。
“你咋知道的？”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闯入。
好像从天而降一样，她眼前一片模糊，僵着脖子一动不动，怕一动，眼里的那汪水就破闸而出。她想，又一个来嘲笑她的。
“几号几点的事？”那道声音还在追问着，好像有莫大的兴趣，让她心里一阵发恨。
“关你屁事，滚！”那几人喊着。
“嘁！什么嘛，你们搁这乱讲呗，我还以为你住她家，眼也不眨一直盯着她呢。”声音里都是嫌弃。
她快速眨了下眼睛，泪珠掉下，悄悄抬头看去，是隔壁班那个女孩，看着就是很骄纵的样，也是整天成群结队的，在走廊上路过就掀起一阵嬉闹，让人讨厌。
“多米，你再逼逼，小心我揍你。”领头的马浩放狠话。
“这样啊，以前的班主任说你欺负人，被她叫家长，你就搁那哭，你妈就说‘他都哭了，知道错了。’你现在哭一个给我看看，我等下才能哭得比你好看。”
马浩上前就要揍多米，场面眨眼间就不可控了，俩人扭打在一起，明明是个女孩，手脚却很虎，看着有来有往的。
俩人一路从厕所门口干到了办公室门口，被出来的老师一声暴怒声制止。
她就像个胆小鬼一样缩回了教室，第二天多米居然还来找她，嘴里含着颗糖，还自顾自剥了颗糖就塞她嘴里，自顾自杵那说话，“欸，我跟你说，马浩老爱张嘴就来了，你别理他。”
“多米，你认识她？”旁边有个女孩问多米。
“昨天不就认识了，咱算受害者联盟。”多米满不在乎的姿态，她手臂撑在陈可丽的桌子上，陈可丽看见她的手上贴了俩个创口贴。
昨天的事很轰动，大家都在议论，倒没什么人提到她，她知道多米后面被老师用藤条打了好几下手心，她看过老师用藤条打人，那藤条老粗一根，老师用力一挥下去，啪的一声，被打的人就捂着手心直掉眼泪。
打架的多米和马浩，不仅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