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细雨诉朦胧,绿水清波画愁容。回望来时青烟路,乌云密布散不去。
愁无比,和春付与东流水。
谁与咏,独坐窗前听风雨。
马车内,白色素衣,点尘不染,凭窗而望,娴静犹如花照水,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幽清绝俗,如诗如画。
少女怀春总该是诗,可窗前女子,却是面若寒冰,眼含清愁,凝眸不语,看不出半分情愁,那清冷疏离的身影,无疑是在诉说着生人莫近。
风萧萧,雨潇潇,枯树落叶飘。
雾渺渺,烟渺渺,春愁难遣了。
郑朔自是知晓此等敷衍之词,眼前人定是不信,可他不愿她担忧受惊,更不愿在此事上深入解析,唯有岔开话语,细声说道:“你也吃些。”,说罢,便伸手将食盒里的枣泥酥轻轻拿起,递给王千芮。
这也是她爱吃的,她愿意将喜爱之物分享于他,此番心意,他又怎会不知。
可半刻钟已过,那人依旧是凭窗远望,不愿理会他,郑朔轻轻将手中糕点放回原处,出声解释道:“事成之后,你再相问,我定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千芮黛眉浅蹙,遥望着车窗外的枯叶落花,良久,薄唇翕动,冷漠说道:“若是中道崩阻,又当如何?”
清冷绝然的声音急速传来,眼前人目光幽幽转寒,带着丝丝凉意,郑朔微怔一下,静静看着她,久久未语。这个问题既往他曾考虑过,可思来想去,竟是没寻得个两全之法,中道崩阻,兵败洛阳,谋逆之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此等噩耗,让他如何与她相说。
纵然他已有保全之法,能庇护她周全,可郑、王两族覆灭,族人逝去,双亲、兄长均不在人世,太原王氏唯剩她一人,此等锥心痛楚,此等罪臣屈辱,她可还承受得起,她可还愿独活于世,当是如此,届时他又该如何劝导于她……
马车内逐渐安静下来,独留风雨声,萧萧瑟瑟,二人相对无言,空对眸,竟无语凝噎。
“小姐,姑爷,已到府门。”,芫荽细心拉开车帘,恭候两位主子下车,未料想到马车内气氛寂静凝重,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意,顿时不知所措,急忙放下车帘,走至马车一旁。
王千芮微微侧脸,避开郑朔的目光,轻轻解下他为她披上的外袍,随后递给他,不等眼前人分说,自行拿起覆在食盒之上的白袍,轻轻披上,正欲下车。
郑朔见此情形,已然顾不得披上外袍,快步下车,站于马车前,打开手中青伞,静静等候着。
风雨中的少年,执伞迎风而立,寒风吹乱他的发丝,落雨沾湿他的衣袂,依旧身形挺拔,站立如松,高山风骨,巍然不动。
还是那一本正经模样……
王千芮透过车帘,不动声色看着雨中执伞之人,此时她纵然对他有怨,可不知为何,那怨却是随着晨雾淹没于风雨里,早已了无踪迹。虽然他们二人刚刚心生嫌隙,可是非公理自能分晓,各自深解对方之意,自是不会因此事而离心异意。
既然他不愿在多说,那她便自行寻找真相。
终有一日,她总该是会找到的……
车帘被他轻轻拉起,王千芮收回目光,缓缓走了出去,此时青伞早已放于她的上面,为她遮挡着这洛阳的风雨,纤手再次触碰他的外臂,心中更是生出怜惜,原本他在应天门前,衣袖已是淋湿,如今再次为她撑伞挡雨,那衣袖已然是湿了透彻,正点点滴滴往下滴着雨水。
若是着了凉,受了寒,该当如何是好……
……
王府门前,皇城司言传圣谕,国公府世子坠马昏迷,今晨已清醒,陛下念其思亲心切,准允其出宫。崔安桐叩听圣谕之后,起身含泪扶着郑植,正欲前往应天门等待郑朔归来,却未料刚行至正门前,便见他们二人一同下车。
雨中二人,郎才女貌,并肩同行,虽是相顾无言,可在崔安桐看来,却是早已出乎意料,未曾想到,三年光景,他们二人如今终于是雨霁初晴彩虹来了。
“朔儿,芮儿……”,崔安桐站于府门前,难掩激动之情,出声呼唤着雨中二人。
郑朔闻及声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崔安桐,轻轻点头示意。
待行至门前,郑朔跟随着王千芮向门前等候的长辈一一俯首问礼。
“好孩子”,崔安桐上前扶起王千芮,慈眉善目看着她,随后又侧脸看向郑朔,满脸欣慰,此次他俩能共乘一车归来,该是已放下心中芥蒂,愿结两姓之好了。
郑朔微微侧身,温和看着王千芮,轻声说道:“先进去吧。”,此地斜风细雨,纷纷扬扬,久站于此总该是会受了雨,着了凉。
未等她回应,崔安桐立即反应过来,拉起王千芮的左手,便往府内走去,边走边说:“好,好……,先进去”,此时她早已笑逐颜开,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郑朔温柔看着王千芮的身影,默默跟随在她身后,今日她青丝盘桓成云髻,丰鬟如云,长纤如素,木簪点缀,未施粉黛,依旧淡雅如斯,清冷绝尘。
目之所及,是心之所向,是行之以往,是他想要相伴一生之人,每每想至此,郑朔总觉得内心满是欢喜。纵然如今他身处异世,可他知道,无论是古代或现代,无论是男子或女子,无论发生任何事,此生他只想要与眼前人相濡以沫,携手终老。
正当他凝想深思之时,王千芮轻轻回首,眼神清透肃穆,其中之意尽倾眼底。
郑朔会心一笑,他自是知晓她眼中深意,快步上前与崔安桐说道缘由之后,便退回枫月阁浴堂换衣洗漱。
崔安桐看着郑朔远去的身影,不解问道:“芮儿,你今日怎和朔儿一道回来?”,按理来说,今晨宫里司言刚到王府传话,等他们整装出发之时,二人已是回到王府前。
难道说她知道他今日出宫,才前去应天门等候,可她这几日深待闺中,又如何得知他今晨醒来,又如何断定陛下今日能允他出宫。
还是说他们二人如今已是这般默契神会、心有灵犀,不用分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