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道,雨后初晴,绿阴如洗,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一袭紫色官袍,手挽油纸伞,满眼柔情,再次行走于正堂至枫月阁的幽径之中,只是这次不是为去见那心意之人,而是为她的族人谋一保全良方。
枫叶之上的露珠随着春风轻轻飘落在他的身上,沾染衣襟,却是阻挡不了他前行的步伐。
风吹云舒卷,莺啼枫林间,前路漫漫不知深浅,笃行步步勇往直前。
“世子,宫里来了司言,已在正堂等您。”,芫荽从正堂内走来,与郑朔在枫林道不期而遇,遂急忙上前行礼,将此事禀告于他。
郑朔轻轻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去。
宫里的旨意终于来了,他早已整装待发多时。
正堂内,肃静沉寂,众人早已按序坐下,似是在此等待良久。
“这位便是卫国公府世子吧。”,宫内传旨司言见郑朔身穿紫色武将官袍徐徐而来,遂开口询问。
“正是”
“传陛下口谕,请世子接旨。”
郑朔微微颔首,随后俯首跪拜在地,身后众人亦随之下跪谨听圣谕。
“陛下圣谕:宣卫国公府世子郑朔,入宫觐见,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司言待郑朔起身,上前俯首行礼,恭顺说道:“世子,这边请,宫里已备好马车。”
郑朔轻轻点头示意:“有劳司言了”,随后向前走去,在马夫的搀扶下,缓缓进入车内。
“世子,言重了。”,说罢,传旨司言轻轻摆手,马车徐徐驱行,往紫微城方向驶去。
车声辘辘马萧萧,洛阳之北,洛水之滨,天帝所居,王者立宫,象而为之,紫微正中,高屋建瓴,居高临下,俯瞰全城。
马车行至紫微城应天门,经南衙禁军搜身无疑后,取走郑朔手中的油纸伞,正欲放行。
“此伞乃贵重之物,我出宫之时,定来此取回。”,此伞为她所赠,他定是会万般珍惜。
守门官兵见郑朔身着紫色武将官袍,急忙开口奉承道:“是,大人。”,虽表面连连称道,可内心却是满腹疑惑,区区一把纸伞,何以得此三品大将这般珍视。
天子之居,车马禁行,郑朔跟随传旨司言,步行向前走去,远去入目便是明堂,楼高91.43米,呈“铁凤入云,金龙隐雾”之势,号称“万象神宫”,此地天下百姓可随意进入参观,并赐予酒食,揽尽民心。
可谓:今王与民同乐,则王矣!!!
皇城深深,高墙厚壁,古往今来,引无数英雄,在此折腰。路途遥遥,纵横交错,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世子,陛下有请。”,传旨司言进入紫宸殿通报,得武皇答允后,走出殿外,俯首请殿前之人,入内觐见。
郑朔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往前走去。
紫宸殿内,金銮御座之上,一位古稀之年的女子端坐于此,头戴通天冠,帽冠上装饰12颗玉珠,施设珠翠,黑介帻,发带装饰组缨翠羽,以和田玉为簪导。身穿赭黄绫袍,上裳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章;下裳是红色的多褶大裙,上绣“藻、粉米、黼、黻”四章。日、月各一分列于左右臂之上,星辰绣于后背,龙织成于袖端、领缘,自龙、山以下各纹饰,每一章列一行,每行又十二个。
可谓:黄袍加身,雍容华贵,端的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
这便是则天大圣皇帝,女子为帝,千古一帝。
有生之年,能一睹圣颜,何之有幸也。
天家威容,不可直视,郑朔收回目光,微微低眉,行稽首跪拜礼,从容说道:“臣郑朔,参见陛下。”
武则天继续端详着手中奏折,未抬头看向跪拜之人,慢条斯理问道:“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今日臣与驸马,花神庙冲突之事。”
“既然明白,你可有何辩解?”
“能为陛下解忧,臣无任何申辩。”
“你倒说说看,如何为朕解忧?”
“陛下今日召臣一人前来,不正是要试探臣的忠心吗?臣心日月可鉴,甘为陛下驱使,愿为陛下解忧。”,说罢,郑朔再次俯首跪拜。今晨之事,武三思应当是早已入宫求武皇做主,遂她才特旨召他入宫辩解。此事涉及重臣国勋,当需双方对峙争辩,方可下定论,又怎会殿内唯他们君臣二人矣。
武则天缓缓放下手中奏折,居高临下打量着郑朔,冷漠说道:“过慧易夭。”
“但为君故,臣犹死不悔。”
少年声如磬,身如松,明如镜,沉稳内敛,与君主共处亦能镇定自若。武则天回想起她第一次召见册封他之时,幼学之年,唯唯诺诺,低眉顺眼,不曾想,岁月蹉跎,他竟能成长为如此人物,深藏不露隐忍至今,倒叫人刮目相看。
许久,武则天漫不经心说道:“平身”。
“谢陛下隆恩。”,郑朔缓缓起身,许是刚刚跪拜在地良久,此时站立,深感腿部痛胀不已,难以支撑。武皇此举应是意在予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晓何是君,何为臣,无主君之命,臣子不可行逾越之举。
“门下省多位谏议大夫上书,力求重罚于你,你可有怨?”
“今晨之事,围观百姓可为证,乃是驸马先行推缀于臣,奴仆为主讨回公道,方出手所致,归根结底,臣确有管教不严之责,不敢有怨,请陛下责罚。”
武则天屏息凝视郑朔,眼前人这般能言善辩,竟把辱打皇亲国戚之罪说成管教不严之责。
他如此睿智通达,若是不能为她所用,必除之。
“卫国公府世子纵容侍从以下犯上,罚俸三年,从明日起,入崇文馆,为皇太子伴读,学先贤之礼、修先贤之德。其侍从忠主误伤郡王,情有可原,杖打一百,以儆效尤。”
郑朔俯首行礼,平静说道:“谢陛下。”,昆仑奴当众辱打当朝驸马,当朝郡王,却只罚仗刑,看来武皇如今甚是忌惮武三思,有意借此事敲打于他。如此甚好,她越是畏忌他,越是不会轻易对郑、王两族出手。
“退下吧”
“诺,臣告退”,说罢,郑朔俯首行礼后,退出紫宸殿。
殿外日落近暮色,余留夕阳红。景潜朦胧处,物入黄昏中。
郑朔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行至应天门,取回油纸伞,刚走出大门,便见王府马车早已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