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想要在武林掺一脚的曹万生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隐藏在洛河门里的六皇子洛青书。

本以为曹万生死后，这场闹剧就该结束。

可谁又能想到，突然有人从身后袭击莫菱。

莫菱同曦玦一起转身对付来者，还不等去探个究竟，将那人抓住，她背过身的一刹那，后面就又生了变故。

只听方逸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莫菱来不及转身，身后疾风飞速掠过。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伤害并没有出现，她转回身，一时呆愣住，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半边身子洒下一片温热。

天边若隐若现的圆月明亮刺眼，亮光带着阵阵寒气，随风吹拂在她身上。

奇怪，明明太阳已经落了，怎么会在她身上洒下温热。

目光对上近在迟尺的一双眼睛，温润透亮，像是含了两颗葡萄，葡萄挤出了甜蜜的汁水盈在眼眶里打转。

方逸那张脸惨白，比他身上穿着的白衣还要白，好似天边的圆月将他拥入怀中，森寒的月光将他裹挟。

“方逸……”莫菱嘴唇颤巍巍地唤出这一声。

她视线下移，就在他左侧，衣袖被撕扯掉成了碎片，半边都空了。

一根滴血的银丝，在火把的照耀下仿若风中飞舞的红纱巾。

纱巾飘下，轻柔地缠绕着没入血河的一条胳膊。

方逸瞬间脱力向右侧倒去，莫菱恍惚了一下，连忙环住了他，不让他摔倒，扶着他缓缓坐到地上。

一切发生太过，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曦玦刚转过身就看到莫菱扶着浑身染红了的方逸坐倒在地上。

他转眼看到那根细长的银丝，眼眸一沉，脚尖点在绷紧的银线上纵身蹿入树丛中。

洛青书等人反应过来后，立即围了一圈，将莫菱同方逸围在中间，正面朝外，怕还有人暗算。

“青木，这里交给你。”洛青书让洛青木看着，他独自朝曦玦那边追去。

后头的那些士兵都慌了神，忙叫：“六皇子，殿下！”

可洛青书的步影踪岂是他们能追赶上的，一溜烟就没了影。

擅长药理的洛昭身上恰好带着止血的草药，他赶忙过来给方逸抹上，并点了他的穴位。

草药蛰得方逸咬紧牙关，猛然吸气，自牙缝中发出“咝咝”声。

莫菱红着眼，怔怔地问他：“为什么？”

方逸虚弱地朝她弯起唇角：“因为，是你告诉我，即便我的太阳落下了，也不要灰心，我可以去找寻我的月亮。去守护它……”

这样的话莫菱已经记不清她何时说过，但方逸却牢牢记着，不但记着，还听进了心里去。

他在痛苦中挣扎：“但，我错过了我的月亮，它被云朵挡住了，只有月光是我的，我能做到的，就是守护这缕洒在身上的月光，不让，不让它消失……”

他说完最后一句，再也没了力气，昏了过去。

这番云里雾里的话，听得人头蒙。

不知莫菱听懂没，洛青木是一点不懂：“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呀，伤的明明不是脑袋呀！”

一旁的小师弟斜着身子悄悄对他说：“青木师兄，我听明白了，这是在说‘我将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呢！”

“什么意思？”洛青木一脸懵。

小师弟失望地摇摇头：“青书师兄平日里都叫你多读些书了，你就是不听，连这个都不知道。”

洛青木被他说得面上挂不住，连忙呵斥道：“去去去！好好看着，等会儿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飞镖就专砸你这玩忽职守的脑袋。”

莫菱将彻底昏迷过去的方逸放倒在地上，她拿出金鸾刀，刀锋在光亮下闪出一道晃眼的白光。

林深那头又有了动静，众人急忙警戒，眼睛死盯着那里。

只见走出来的人影是洛青书。

“师兄回来了！”

不知洛河门，那些士兵们见洛青书平安回来也是松了口气。

洛青书将一个老汉推到了地上，那老汉身上的衣襟湿了大半，火把照过去，一片黑，黑里透着点红。

老汉身上被剑划伤了数道，每一道口子都深可见骨，他现在俨然已经没了气力，别说逃跑，再想站起来都是难事。

跟随洛青书一同走出来的是曦玦，他手里提溜着一个小丫头。

那丫头缺了一条手臂，被他毫不客气地扔到了老汉身旁。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之前那个假面双刹！”

这时，华方门一行和青阳派他们以及其他武林人都聚拢了过来，一来就听见有人惊呼“假面双刹”。

陈之啸和李思思睁大一双眼睛，好奇地跑近来看：“这就是假面双刹呀！”

那丫头瞪着凶狠的眼睛朝陈之啸啐了一口：“老娘又不是猴，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呦嘿，你都这样了还敢口出狂言呐，我就看了怎么着，你有本事来挖呀！嗯？挖呀！”

陈之啸故意抻长脖子凑近，气得那丫头龇牙咧嘴，可是她被刺骨鞭挑断了脚筋，根本动不了。

华蓉蓉看曦玦一眼：“这假面双刹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没想到也被曹万生给纳入麾下了。”

“呸！狗屁的曹万生！”那丫头神情不屑，“我们夫妇二人出入江湖，从不跟官场的人勾结。”

她目光扫到洛青书又看向洛昭，洛昭并不因为她所言而有任何不适，他言道：“我收徒向来只问其求武之心、向善之念，从不问出身。”

刚赶来的显然还不知晓洛青书的真实身份，对洛昭突然这样说有些纳闷。

但也不及他们再过多好奇，因为他们看到莫菱手执金鸾刀，沉着一张脸走向假面双刹。

“你来，是要报断臂之仇？”她似是在问，语气却带着肯定。

那丫头没说话，目光转向奄奄一息的老汉，老汉勉强抬起手臂，握住她的手。

“好一对亡命鸳鸯，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深情款款。”洛青木忍不住戏谑道，“让人瞧了去还以为是我们欺负你们了。”

“说得好，”莫菱头一次认同他的话，“之前你们要来杀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结果你们非但不长记性，还要再找过来，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言罢，她目光上移，同曦玦相视一眼，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冲她点点头，表示支持。

莫菱右脚后撤一步，缓缓将金鸾刀高举过头顶。

“她要干什么？”李思思揪住陈之啸后退一步，小声问道。

陈之啸叹口气：“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呗。”

方婉婉和方迹在他们身后探出脑袋来瞧，都不由咽了口唾沫。

另一边的士兵有所动，但被洛青书一个眼神制止，又缩着脖子推了回去。

洛昭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见莫菱高举的手往后一顿又飞速地往下砸去，正中那丫头的脖颈。

“不！”老汉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整座山林，却无济于事。

鲜血喷溅而出，落进他眼中，将他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暗。

沾着鲜血的双手再次高抬，莫菱走到老汉跟前：“别着急，你们在地府还可以再做一对亡命鸳鸯。”

说罢，她没有丝毫停留，手起刀落，斩立决！

两颗头颅滚落在面前，连斩两人的做法令众人胆寒。

饶是看过很多血腥场面的李昊龙也不由皱起眉头，嘴中喃喃：“这手法，我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江南一斩梅，杀绝果断，不留情面。”

血溅了莫菱一身，手上脸上，都被染了一层红。

洛青书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净的绣帕递给她：“菱儿姑娘，擦擦吧。”

曦玦看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抹黑巾，走上前，先为莫菱拭去脸上的血迹，又拿过她的手，将上面的血一点一点擦了个干净。

洛青书顿了顿，绣帕捏在手中，将手收回。

莫菱的手还有些颤抖，她看着曦玦低头认真地给她擦拭手的时候，只觉鼻头一酸，好想抱住他哭泣。

她用力过猛，整个虎口都是红通通的，也不觉得疼，就是心里不舒服。

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小声问曦玦：“阿玦，我是不是不够善良？他们也只是谋生而已，可我却赶尽杀绝……”

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砍人头颅，饶是之前师父古万齐教的时候，她就有了心理准备，日后可能会真枪实干，但甫一遇到，她真的有些束手无措。

心里犯怵的又何止是旁观的众人。

莫菱心中仿佛有一双来自地狱的手抓住了她的心，在她脑海里不断教唆她享受杀戮。

“没有的事，”曦玦平静的声音令她缓过气，“今日你不杀他们，来日，死在他们手中的又有多少人呢？既然选择拿别人的命谋生，那么他们也该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曦玦忽而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她：“菱儿，你做得很好，不要怕。刀在你手中，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来做决定就好。”

曦玦朝她颔首，眼神让她坚定，相信自己，不是那只知杀戮的人，她杀伐果决不是想杀，不是想成为地狱里的魔鬼，而是平道而行。

她可以控制手中的刀，而不是被刀控制。

莫菱稍稍平下心来，转头望了一眼昏迷的方逸，又转向静默的众人。

“诸位此番负累，晚辈斗胆情各位到顺天盟中暂作休息，明日一早，你们是想继续还是想下山，再做打算吧。”

李昊龙看着她没有吭声。

倒是洛昭出来替她说话：“莫菱说得有理，大家打了一架后都累得不行，还有的受了伤，再加上我看这天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怕是今晚山路不好走，不如索性就到顺天盟歇息，反正我们这么多人在，也不怕顺天盟里还布有陷阱。”

华蓉蓉也捧他的场：“我是不怕，走。”

她吆喝方婉婉等人跟着她。

李昊龙一听，头仰得老高：“说得好像谁怕似的。”

他也带着李思思和陈之啸等人跟上步伐，甚至走得极快，誓要先华蓉蓉一步走到顺天盟。

其他江湖散客更不用说，他们本就小帮小派，或是无帮无派，能蹭一晚住宿高兴来不及，他们接连勾肩搭背地跟在后头。

洛昭走到洛青书面前：“青书，你……”

洛青书看了看那群士兵：“我去交代他们几句，还回来。”

洛昭点头：“去吧。”

莫菱和曦玦跟着洛昭他们一同将方逸放在打结的几件外衫上，然后抬着他往顺天盟走。

顺天盟离这里并不远，方逸这情形也经不起奔波，刚进顺天盟，莫菱就找来几个相熟的人，让他们按照洛昭开出的方子去煎药。

当初方逸杀的应该是围绕在莫一明身边的沙罗门的人，所以门中还留着些原来的老将，他们一看到莫菱，就挡不住热泪盈眶。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能再回到家里来谁见了不高兴？

先安排好方逸，莫菱又里里外外地为其他人安排住宿，总不能都挤在大堂里。

她忙活的样子就像是这顺天盟的主人。

李昊龙跟洛昭感慨：“这莫菱还真有种子承父业的感觉。”

洛昭也跟着喟然长叹：“小女娃一个人能走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你别总给人家摆脸色。”

李昊龙瞪起双眼：“我什么时候给人家摆脸色了！我脸本就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