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回到乔歆身旁，收起匕首，问道：“怎么样了，知不知道是什么病?”
没有压舌板，洪田田找了根筷子，撬开乔歆的嘴，仔细观察了一番。
在她检查的功夫，钟滢担忧问道：“刚刚那边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动静那么大？”
宋夏嗤笑一声：“没什么，就是遇到一堆傻叉，硬说歆歆感染，想把我们赶走。”
她冷道：“然后被我揍了一顿。”
“她会厌、舌和软腭部都出现小疱疹，粘膜红肿，有东西渗出。”
“结合她高热的症状，最像的就是‘柯萨奇病毒感染’。”
洪田田十分凝重：“这种病没有特效治疗，只能先找点对症的药先吃着，然后就听天命吧。”
她下意识想从胸前拿笔，发现自己穿的已经不是大褂，敛了敛眉。
“用这个。”
伏祁不知从哪里整来了纸和笔。
洪田田抿了抿唇：“现在要赶紧给她降温，后面可能会咳嗽、肠胃绞痛的症状，尽量去找点相关的药，以及多喝温水。”
她撕下那张纸，眉眼全是忧虑：“我丑话说在前头，没有精密的全身检查，诊断不一定正确。”
“再加上现在病毒变异的很快……”
“这些药就算拿来了，也不一定保证有用。”
宋夏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她会变成感染者吗？”
洪田田抿了抿唇：“根据我的经验，普通人被菌丝感染者伤到，百分百会变成菌丝感染者。”
“而被怪物伤到，则有七成可能会变成感染者。”
宋夏一听，眼前微亮：“剩下三成会活下来的，对吗？”
洪田田摇了摇头：“会死。”
“如果老天开眼，不到一成的人会活下去。”
她的神情凝重：“但身体也会随之出现异变，是好是坏就不知道了。”
“当初我们院里有过一例，被变异老鼠咬了之后，长出了尾巴、啮齿、毛发。”
“最可怕的，是他染上了老鼠的习性，并且完全丧失了理智。”
伏祁见她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是在职医生？”
洪田田苦笑一声：“离职了。”
她看着双眼紧闭的乔歆，叹了口气：“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安蔷脸色僵硬：“你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我能给——”
洪田田打断道：“不用了。”
她劝道：“别怪我多嘴，她活下来的希望不大……这种时候，你们的性命也很重要。”
宋夏握紧了身侧的拳，牙关紧咬：“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会救她。”
她做不到放弃自己的好朋友。
“隔壁商城一楼就有药店。”
景凌不由得皱眉。
大家都知道，商城和超市外联通，有很多感染者。
宋夏的做法极其冒险。
可看她如此不容置疑的神态，他便知道，根本劝不住。
洪田田转身离开，迎面碰上拦路的伏祁。
他拿了两个肉罐头递给洪田田，很有礼貌地道谢。
寒暄过后，低声问道：“你刚刚说有接收过类似的病例，是不是能说明，这种变异、感染，在酸雾之前就已经有前兆了？”
洪田田的神情突变，她轻轻地垂下了头颅，面庞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不是。”
她抬起了头，眼里十分悲伤：“不是‘接收的病例’，是‘自愿’参与实验的志愿者。”
“我之前在私人医院工作，变异怪物确实在酸雾之前就有了，都是被特定的辐射环境培育出来，用于临床试验的。”
“而实验内容，就是看实验体被怪物咬了之后，及时注射‘疫苗’，有什么排异反应。”
她声音很轻，可话却有如千斤重压。
“这是不对外的疫苗实验，招募的志愿者都是实习医生，大家被许诺丰厚的报酬、明确的晋升、以及其他更具诱惑力的条件。”
伏祁眉峰一厉：“你的意思，是存在感染疫苗？”
洪田田冷笑一声：“——幌子而已。”
“那些人，不管是被菌丝感染者感染的，还是被变异怪物咬了的——全都死了。”
“有家属来闹事，就送锦旗缅怀，用钱买人命，最后都不了了之。”
她冷漠嘲讽：“医生么，工具而已，死在岗位上是经常的事。”
伏祁脸色很难看：“所以，你们医院早就知道了会有感染爆发？”
洪田田：“有预测，但还没来得及响应，酸雾就来了。”
“菌丝感染的白色真菌，具有极强的生长力，而这种真菌孢子，第一次被发现，是在雨水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酸雾前，就已经有菌丝感染者的出现。”
洪田田神情麻木。
“但那些变异体，都是经某种辐射催化而来。”
“我猜，这次的酸雾起了一种催化作用——所以才会在散尽后，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伏祁眉头微蹙。
“照你这么说，所有被淋到雨的人，都有可能产生感染和变异——所以才会迟迟没有救援。”
“因为很可能，救援队甚至决策者，都被感染了？”
洪田田微微一笑，显得有些阴森：“可以这么理解。”
“雨停雾散后，所有正常活下来的人，已经是幸运儿了。”
伏祁扯了扯唇角：“还真是人类清除计划啊——”
他与洪田田颔首告别。
正要和伙伴们分享这些消息，走近了才发现，宋夏正在和人争吵。
她十分愤怒，瞪着眼睛，寸步不让：“凭什么要让我们走？”
“我再说一遍，乔歆没有变异，只要吃药就能退烧了！”
林强十分无奈。
大家都害怕宋夏她们，如果继续让这些人待在这里，他好不容易竖立起的形象，很快就会崩塌。
没有人再会听他安排。
……可宋夏她们又都很有本事，如果把人彻底得罪了，他也怕很难收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宋夏身上。
“我知道你们的感受，但我们必须考虑到所有人的安全。”
他试图平息众人的情绪，刻意挂出无奈的笑：“我也不是要把你们赶出去——只是，暂时去东南角的生鲜冷藏区域而已。那里有足够的空间，也有独立的水电。”
钟滢冷笑道：“都说了冷藏室里有动静，你这是要让我们去送死？”
林强轻声道：“其实那里根本没有东西，只有很多我们藏起来的‘战略物资’。”
这个信息肯定能让宋夏等人稍微安心一些。
他摆出老大哥的姿态，许下承诺：“只能委屈你们先在那边，等到乔歆退烧，我一定亲手，帮你们把铺盖端回来——”
他心里自有算盘，嘴上还有补充一句：“我那边的物资，你们可以随便用，我会让小李每天去给你们送补给的，肯定不会饿着你们！”
宋夏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本拒不退步，眼神一瞥，看见伏祁竖指于口，朝她摇了摇头。
她转念想到：这个超市的蟑螂显然泛滥成灾，已经不是很好的避难场所了。
再和这些人纠缠也没用，还不如趁机利用他一把。
宋夏微挑了眉，冷道：“想让我们卷铺盖走人，可以。”
“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林强一喜：“什么？你尽管说！大哥肯定给你办到！”
宋夏微微一笑：“找人帮我去药店拿药——”
“这张纸条上的药，一盒都不许落。”
林强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宋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外面充斥着感染者和怪物，谁敢冒险出去拿药？
他犹疑道：“这个……恐怕……能不能……”
宋夏冷眼看着他努力找借口的样子，微嘲勾唇：“又不行了？”
她早已预料到林强的反应，从容不迫道：“算了。我退一步。”
“我也会一起去，但是需要你那边再来几个人，和我们一起走，如果碰到怪物，可以分头引开。”
她看向林强，“反正超市的被褥不够，药店旁边就是家居店，如果你找人和我们一起去，正好也能帮大家做事。”
宋夏眼神冰凉，看向这个伪善的男人：“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
“为大家做事，巩固你的‘地位’，让大家更加信服你。”
林强沉默了。
他仔细思考，没一会，便抬眼道：“好，我会安排人手，和你们一起去找药。”
反正都是一条路，宋夏她们协作能力强，风险也能降低一些。
借别人的力，壮自己的声势，林强觉得自己跑一趟，一点也不亏。
出乎意料的是。
主动说要去帮忙找药的人，竟然是之前和宋夏有过摩擦的，金志广和詹永福两人。
宋夏十分怀疑他们的动机，当即冷嘲一声：“林哥，你把他们带出来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找机会下黑手的吧？”
詹永福上前一步，诚恳对着宋夏道：“不好意思，我兄弟脾气太急了，可能有点误会。”
“这回主动帮忙，就是想拉近一下关系。”
“你看，咱们都是有点‘本事’的人，何必要内讧呢，对不对？”
他朝着伏祁看了一眼，殷切笑道：“你们这边那么多人，我们就三个，寡不敌众嘛，不会干这种傻事的。”
宋夏不耐再和他们打口水仗。
反正如果真的被设计陷害，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一起陪葬。
宋夏目光微冷：“走吧。”
她率先推开应急通道的门，手电筒往下一照，几块碎布、以及一滩鲜红的人体组织，赫然映入眼帘。
像是没被吃净的残留物。
林强惊惧：“那好像是，下午就嚷着要先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