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坏了,太坏了!
酷露露在帐篷里踱步。他们才到白虎镇,白泷又让她在房间里睡觉,他却带着蓝铟出门了,说是要去找狰并想办法解决掉他。酷露露腹诽,她还不知道白泷吗,肯定是去集市上玩了!
酷露露也想出门,烦躁得不行,心说到底为什么我每一次都要听白泷的啊?但是又不敢真的反抗,只能骂骂咧咧、窝窝囊囊、全无睡意地留在帐篷里玩蝴蝶。
哼,要是蓝铟不在,白泷肯定就带她去了。
酷露露想到她刚刚和白泷吵架,蓝铟抱臂站在帐篷外,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就泛起一阵寒意。
白泷会不会过于相信他了?
要是哪天他们再吵一次架,白泷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丢下她就和蓝铟走了?
酷露露躺在硬冷的榻上,指尖蝴蝶纷飞,其中有一只金色的蝴蝶停在她的鼻尖上,一缕月光也恰从窗外入户,照在了金色的蝴蝶上。
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杂耍声、欢呼声、歌声,不绝于耳。在那吵闹之中,又夹杂着单调而规律的节奏,一下一下敲在酷露露的心上,那是更夫的梆子声。
酷露露渐渐不再烦躁,却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低落。
“帕帕尼亚。”她低声说。
……
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几乎摩肩接踵。
白泷被挤得有点烦,不得不和蓝铟贴在一块儿,低声说:“这里人也太多了,到底来了几百个部落啊?这样根本找不到狰啊。”
“事实上,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这里。”蓝铟说。
“他比我们先一步到蜥蜴族地,也比我们先一步去白虎丘陵找青铜鼎残片,他一定也有和酷露露类似的预知能力,能进入集市。”白泷说,“NPC说了,要找残片,就要先来这里。”
“嗯。”蓝铟顿了一下,“但是NPC也有可能说谎。”
“你今天干嘛老跟我抬杠啊?抬杠罚五百。”白泷不满地说。
“我没有抬杠,我只是在提醒你,你不愿意正视这一个可能性。”蓝铟冷静地看着白泷的眼睛。
白泷有些烦他了,不得不承认蓝铟说得对,但这也不代表白泷不可以烦他。周围人很多,吵吵嚷嚷的,让他更烦,更不想思考。
精神值一直在【65】左右徘徊,白泷觉得自己必须要冷静一下,偏偏蓝铟还在继续戳破他:
“你执着于找到狰,不过是出于泛滥的善心。”
白泷简直要被气笑了:“我?善心?”
“你在这里给自己的人设又是什么?脑力担当,天生的领导者,救世主?只要有人哭着找你,你就要帮他们?”
“够了别说了。”
“你执着于这样的人设,”蓝铟还在不依不饶,“愧疚于自己没能更好地帮助蜥蜴族,没有救下帕帕尼亚,所以你对参与了这一切的狰——”
“够了,我们只是……”白泷哽了一下,他和蓝铟是什么关系?盟友?谈得上吗?白泷顿了顿,只能把他们之间难以定义的关系空在这里,继续说,“你再说就越界了。话说回来,你那把刀的加工费什么时候付给我?500积分,不接受分期付款。而且,刀改好了,你为什么不走啊?”
蓝铟愣住了:“……?”
所有的嘈杂在白泷耳畔一瞬间被放大。集市中央,歌者敲着铃鼓;集市之外,更夫敲着梆子。
所有声音汇入处理听觉信息的脑神经,又让它剧烈疼痛。
有人忽然撞上了他们。
白泷已经心烦意乱,头痛欲裂,那撞上他的脏兮兮的孩子抱着一只孱弱的小羊羔,还在不断地问他:“公子,你要抱抱小羊么?”
“别扯我。”白泷不耐烦地甩开孩子拽着他衣裳的小手。
孩子被他挥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蓝铟皱眉看着白泷。
“对,那只是我想要讨人喜欢的人设,我的一切都是人设,怎么了?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有压倒性的实力,我也总要找条活路吧?”
头好痛,明明不是这样想的,话却这样讲了出来。
蓝铟:“我不是——”
白泷抬头看他,眼眶赤红,蓝铟要说的话就停住了。然而越过蓝铟,白泷却在这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在人群中回头望着白泷,脸上一条横亘的刀疤。
狰。
白泷:“!!!”
白泷猛地推开蓝铟,朝狰跑去。而狰只回望了他们一眼,就转身隐匿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白泷!”蓝铟罕见地带了些情绪。
白泷没有应他。
蓝铟想去抓白泷的手腕,却也被人拦住了。
“公子,抱抱小羊吧。”那孩子竟然还没走,可怜巴巴地抱着蓝铟的膝盖,“100积分抱一次,很划算的。”
羊羔的叫声,像婴儿一样。
蓝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从那孩子的手里接过羊羔。
他再一次回头,白泷离去时在人群里开的路,已经愈合。
……
酷露露躺在榻上摊煎饼,实在是摊到四个面都焦黑了,也还没睡着。
她索性坐起来,掀开窗帘,看着帐篷外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
一只流光蝴蝶恰巧从她眼前经过。
酷露露:“?”
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没能抓住,便试着释放出了更多的蝴蝶。
接着,酷露露无比震惊地,发现了白虎镇的另一面——
从蝴蝶翅膀的流光中看去,窗外哪还有什么熙熙攘攘的集市?
只有一片荒凉空阔的野地。
而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则是一个又一个,荒芜的坟包。
酷露露吓得一激灵,好不容易熬出来的一丁点儿睡意也全无了。她几乎夺门而出,满脑子只想找到白泷,告诉他,这哪里是什么集市。
——分明是鬼市!
酷露露在人群中穿梭,刚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一个高大的背影。她捂住鼻子,慌忙地说:“对不起——欸、欸?!”
帕帕尼亚转身,低头用金色的竖瞳看着她。
酷露露直接宕机了。
“酷露露,”帕帕尼亚看着她,声音很悲伤,“不是说好了,会记住我的吗?”
……
白泷跟在狰的身后,感到越来越不对劲。
狰的背影很熟悉,他可以在人群中牢牢地锁定目标,不会跟丢。
而这就是最奇怪的——除了在稷下学宫圆桌上的一次集体照面,难道还见过他吗?能记住他的脸都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会这样熟悉?
狰一副古代的农人装束,披蓑戴笠。
他越走越远。集市之外,歌者的歌声缥缈,更夫的梆子声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像敲在白泷的神经上。
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
狰的斗笠被吹落,露出后脑勺上一个皱皱巴巴的疤痕,像一张人脸。
白泷听见他说:“嗨,白泷,你已经去过山上的那座庙了吗?”
“什么庙?”白泷奇怪地问。
他的转过身,竟然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白泷几乎转头就想跑,身体却像被定住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恐。
“蛇神庙啊。”万相说,“白泷,你不是已经知道要怎么离开厍村了吗?”
白泷艰难地抵御身体慢慢变得僵硬的感觉,缓缓地问:“怎么……离开?”
万相朝白泷走来,捏住他的脸。
“你知道的。”万相的声音缥缈如同蛊惑,“向蛇神,献祭你自己。”
“我——”
吞下蛇神之实的PTSD再一次涌现,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反胃,让白泷重新找回了自己僵直的身体。
他扭头就跑。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精神值断崖式下降。耳畔,所有声音变得尖锐、扭曲,如同坏掉的唱片;眼前鬼影在黑暗中重重显现。
幻觉,白泷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慌,只是中了幻觉。
可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怎么中的?!
也许,从他们踏入集市的一开始,就已经被幻境笼罩了。
白泷想起了集市中,无处不在,却又从未亲眼见过的——
梆子声。
白泷拼命狂奔,梆子声却如影随形,牢牢跟在他身后。
忽然,他撞上了一个人。
“露露!这是一场幻觉,我们要——”白泷抓着酷露露说。
“白老师,你咋了?”酷露露被撞得一个趔趄,将怀里抱着的衣裳披在白泷身上,对他说,“赶紧穿上,娶亲的队伍很快就要到了!”
“……”白泷深吸一口气,“你也是幻觉。”
“什么幻觉?你一觉睡醒忽然叽里咕噜地说啥呢?”酷露露歪着脑袋问。
——是吗?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吗?他其实仍然在那座封闭的村庄里,迟迟没有走出来吗?
“露露。”白泷又说。
“哎?”
“你养的一只猫和一只狗,叫什么名字?”
酷露露静静地看着他。
白泷挽弓搭箭,箭身笼罩着朦胧的白光,正对着她的咽喉。
“白老师!”幻境中酷露露的脸无比惊恐,尖叫着问,“你到底突然怎么了呀!”
“再见。”白泷松弦。
白光驱散了黑影。
他继续向前跑着,跑着,又撞上了一个酷露露。
“露……”
白泷看着她的现代装束,忽然愣住了。
“你选的曲目是什么?”她问。
“露……不对,”白泷彻底茫然了,“小鹿导师?”
“还愣着干什么?27号练习生。”鹿铭心说,“初评级,开始吧。”
一束灯光照在白泷身上。
他最初的选秀舞台。一切从这里开始。
这也是幻觉吗?
一个声音却在冥冥中不断对他说,就这样吧,留在这里,你不是做梦都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留在这里吧。
这里有令你安心的,熟悉的一切。
“不……等一下,我……”
身体自然地跟着伴奏,跳起了当年练习过千百遍的曲目。
“我要留也是留在决赛出道夜吧!鬼才要重新再来一次啊!七天睡八小时的日子谁爱过谁过去吧!!!”白泷愤怒地说。
鹿铭心:“……”
鹿铭心静静地望着他,说:“再见。”
黑影消散。
白泷又撞上了一个酷露露。
她眼中泛起恐惧的泪光,在白泷开口之前抢先大喊:“哥!这是一场幻觉!!!”
——这是真的。
白泷松了一口气,看见她害怕,自己反倒就没那么害怕了。他不断安抚着酷露露,问她:“蓝铟呢?”
“蓝铟?他不是早就走了吗。”酷露露茫然地说,“你做好刀给他之后,他就走了呀。”